安雅說要打掉腹中的胎兒時,臉上有着化不開的無奈和傷痛,我知道她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不得已才下了這個決定的。
而我對於她的這個決定,心下是歡喜的,並且表示一萬個支持,畢竟那個還沒有成型的胎兒是那個負心的男人在她身體裡播下的一枚孽緣罷了!
倘若有朝一日這枚孽緣從她身體裡脫胎而生,只怕會給她未來漫長的歲月裡帶來無限的惡果,所以早作了斷,反而是好事。
儘管我心裡是高興的,但表情上還要假裝出一副與安雅同悲的姿態,我預感到她接下來還有很多話要說,所以並沒有打擾她,可她卻遲遲未說,只是一味地抽菸,眼見着那根菸已經燃燒到盡頭,她纔將菸蒂摁滅在菸灰缸裡,隨後又問我要了一根,我不好拒絕,只得給她,想着她心情不好時,還是順着她吧!
終於等到安雅開口了,她的聲音充滿了暗傷,只聽她說:“童悅,你知道嗎?從呼倫貝爾回來時,我本來打算着繼續尋找他,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和他組成一個家庭,然後共同養育這個孩子,可是……可是現在,我的這個心願要落空了。”
說到這裡,安雅的表情更加暗淡了,原來她說回來時,有事要通知我,就是通知我繼續陪她在茫茫人海里尋找那個讓她銘心刻骨卻讓我恨之入骨的男人,靠!那男人到底好在哪裡?可以讓她迷失得失去自我,失去明辨是非的能力呢?
可見,愛情是一把最無恥的雙刃劍,開心是爲它,傷心也爲它!
停頓了片刻後,安雅忽然乾笑了兩聲,在我聽來,她的笑像是一棟大樓搖搖欲墜前的吶喊,無奈的吶喊,崩潰的吶喊,只聽她接着說道:“現在我必須要打掉這個孩子了,爲了回到他身邊,我必須要這樣做,沒有退路可走,誰叫我愛他呢?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想以後我們總會有我們的孩子的……”
安雅對愛情的執着不悔,讓我想起鄭秀文的一首老歌,那歌詞寫道:關於你好的壞的,都已經聽說,願意深陷的是我,沒有確定的以後,沒有誰祝福我,其實心中沒有退路可守,跟着你錯,跟着你走,我們的故事愛就愛到值得,錯也錯得值得,是執着是灑脫,留給別人去說,用盡所有力氣不是爲我,那是爲你才這麼做……
我想安雅的故事,不是隻打掉了這個孩子,就會和那個男人有一個美滿的開始和結局,也許等待她的,還有數不清的荊棘叢林,可我阻止不了她,也不敢阻止,唯有默默地祈禱,希望她以後的日子裡,可以少受一點傷,多獲得一些快樂。
第二天,我陪着安雅去了醫院,她這個人只要下了某種決定,便會立即執行,絕不拖泥帶水的,我勸她休息幾天,等身體完全康復了再去,可她根本不聽我的。
這麼多年,我在她身邊,雖然鞍前馬後,義無反顧,有時累得比孫子還孫子,但我能起到的作用,無非就是一張價值一毛多錢的護墊而已,其實說護墊都擡舉我了,至少人家護墊是護在她最神聖的部位,而我根本不是,我只是她的情感護墊,或是幫傭護墊罷了。
婦產科門診室裡,一位雌性激素已經完全滅絕的老醫生,聽到安雅說是來做人流的,便用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目光,先是上下打量了安雅一番,然後又掃了我一眼,她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充滿了鄙夷和不屑,不用解釋,她一定認爲我就是那個致使少女懷孕,又不想負責,殘殺小生命的罪魁禍首了。
審視過後,老醫生便態度冷淡地詢問安雅懷孕多久了?安雅說差不多兩個月了,老醫生聽後,嘴角的冷漠分裂的更加明顯了,看着她那張冷冰冰的像是被老母豬拱過的臉,我只覺汗毛倒豎,恨不得在她臉上套一件黑褲頭,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安雅小聲問老醫生可以做藥物流產嗎?誰知老醫生臉色更加難看地說道:“藥物流產也不是不可以,但很容易在裡面殘留東西,那樣的話需要再做一次清宮手術,對身體傷害比較大,所以你還是做人流吧!在做人流前,先去做一個腹部彩超,若沒有問題,便可以安排手術了!”
聽着老醫生生硬的口氣,安雅還想問什麼?但終究沒有再問,等我們走出門診室的時候,我聽見老醫生陰陽怪氣地對別人說道:“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知好歹,小小年紀就揹着家人亂搞,搞出了事,便來做人流,對自己的身體也太不負責了……”
在婦產科手術室的走廊裡,安雅一句話都不願說,後來輪到她去做手術的時候,她也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從她的眼神裡,我讀到了她的心痛,畢竟進去之後,再出來時,那條小生命便沒有了。
約莫二十分鐘後,手術室的門開了,只見安雅捂着肚子,弓着身軀,夾着兩腿,表情異常痛苦地走了出來,我趕緊衝過去攙起她,她身體軟軟的,像是沒了骨架的人兒,而她的眼角,我分明看到了眼淚。
按照人流手術慣例,安雅需要等候半個時辰後,若沒有其他不良反應,纔可以回去,就在我們等候的時間裡,我突然感到一雙充滿怨懟的眼睛從走廊的盡頭不折不扣地朝我們射過來,大有殺無赦的可能。
因爲如芒在背,我便轉過身去,卻看到走廊的盡頭站着一個少女,而這位少女偏偏就是王溜溜!奶奶的,這也太巧合了吧!此刻,她的眼睛像執法者手裡的刑刀,正一刀一刀凌遲着我的肉~體,切割着我的靈魂。
我心下納悶,她怎麼會出現在婦產科?這裡不應該是她出現的地方啊?難不成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