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彆彆扭扭地出了門,剛剛走到街上蘇小莞就開始找茬。
“你幹嗎走在我前面,我又不是你的僕人!”蘇小莞振振有辭。
於是某人很自覺地退後。
“你幹嗎走在我的後面,你又不是我的僕人!”蘇小莞雞蛋裡挑骨頭。
某人聳了聳肩,與她並排而走。
“喂,你知不知道男女之大防,兩個人並肩同行,這成什麼樣子了?”蘇小莞怒氣衝衝。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某人也開始無奈了。
“我管你,反正你不能在我的前面走,也不能在我的後面走,更不能與我並肩走,至於到底該怎麼走,請你自己想辦法。”蘇小莞哼了一聲,懶得去看姚遠吃蹩的表情,高昂着頭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身後忽然一陣風響,幾乎是在瞬間,等她再回頭的時候,身後的姚遠已是影蹤不見,偌大的集市市場,他就象是平空坐上了時空穿梭機,眨眼間消失在了蘇小莞的視線之內。
真速度啊,蘇小莞不禁讚了聲姚遠的遁跡本領,都快趕上神八了。
蘇小莞一個人在城裡亂逛,她並沒有說謊,街北的確有一家胡記餅鋪,洪清波初次帶她來到利州城時,曾在胡記餅鋪短暫休息過,那裡的老闆也是一臉的神神叨叨,根據蘇小莞大膽揣測,此處很可能是五聖教在正義山莊處所埋下的聚會地點。
姚遠雖然暫時看不見人影,但蘇小莞相信他一定是躲在暗處保護她,說來也怪,雖然和姚遠之間多次鬧過不愉快,但她始終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這個姚遠並不會害她。
也正因爲有這個感覺,所以她的喜笑怒罵,在姚遠面前始終不曾遮掩。
胡記餅鋪並不難找,北城最大的一家香料鋪隔壁那個小旮旯地方便是,可是當蘇小莞提着兩斤燕窩站在這間香料鋪門口四處打量時,卻傻了眼。
那裡還有什麼胡記餅鋪,她進正義山莊纔不過將將一月,胡記餅鋪就變成了一家胭脂水粉鋪,門首坐着一個年紀老大卻珠翠滿頭的中年女子,一笑兩個大眼袋,一笑兩腮粉直掉。
蘇小莞幾乎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擦了擦眼睛走過去,盯着那女人望了半天,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這位大嬸,請問這裡原來不是一家餅鋪嗎?胡老闆到那裡去了?”
那女人見她並不是來買胭脂水粉的,其次是個年紀比她還輕的漂亮小姑娘,首先臉色就垮了幾分,撇嘴露出四顆大黃牙:“這裡我剛剛頂下,我並不認識什麼胡老闆。”
“這裡原來明明是一家胡記餅鋪,我上個月還來過了的。”蘇小莞也急了。
那女人見她兀自丫頭不肯走,神色更加不耐煩了,翻了翻白眼道:“我怎麼知道,難道我還會哄你這小丫頭不成,我說你不買東西就請站遠些,別妨礙老孃做生意。”
蘇小莞碰了一鼻子灰竟也沒有生氣,只覺得一顆心慢慢地冷了下來,其名的恐慌卻是愈來愈盛,連這最後一絲線索也斷了,毒發在既,洪清波卻不知何方,她這個被遺忘的人還能有幾天好活?
旁邊一個賣炊餅的老大爺聽到了她的問話,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於是便向她招了招手,她茫然地走過去,那老伯先熱情地夾了一個火熱的燒餅給她,這才和藹地問道:“小姑娘,你是來找胡老闆的?”
好人哪,蘇小莞眼睛一亮,捧着燒餅的手直髮抖:“是啊,老伯你認識胡老闆吧,這裡怎麼會變成一家胭脂水粉鋪的,胡老闆又去了那裡呢?”
燒餅大爺首先嘆了一口氣,這悠悠的一口長氣嘆得蘇小莞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恍忽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燒餅大爺嘆足了氣之後,開口就沒句好話。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句古話用在胡老闆一家上是再貼切不過,嗯,這個燒餅味道不錯吧,三文銀子一個。”
蘇小莞嘴角一抽,望望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燒餅,無言地摸出一串銅錢塞進燒餅大爺手中。
“多的就請老伯您喝茶吧,還請老伯如實相告胡老闆的情況。”倒塌,她怎麼會天真地以爲這個老伯是個好人,他分明就是個藉機強買強賣的霸王。
燒餅大爺收了銀子之後說話果然乾脆多了。
“這胡老闆也是個情趣人,你說他生意做得好好的,偏生不知那根筋不對,停業一天帶着老婆兒子出門去郊遊,這下可好了,一家三口的馬車掉進了山谷中,連個囫圇屍首都沒有找到,慘啊!”燒餅大爺邊說邊唏噓,還狀似很感傷地撈起衣襟擦了把混濁的老淚。
蘇小莞呆在當地,做聲不得。
死了?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利州城唯一一個和五聖教扯得上關係的胡老闆,居然死了?
她腳步飄忽地告別燒餅大爺,拒絕了他好心再賣給自己幾個燒餅的好意,做夢似地在街上閒逛了一圈,下午的太陽猛烈,曬得她頭暈眼花,然而意識雖是迷惘的,一顆心卻是從所未有的冰涼如水,天大地大,她只覺得所去無門,每一個熙攘來往的行人,彷彿都在嘲笑她的時日無多,她看向的每一張歡笑的臉,都能勾起她心底無言的刺痛。
她是個被上帝遺忘的人,孤零零地拋棄在異地時空,沒有人幫她,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渾渾噩噩中,她邁進了一家酒館,小二剛剛迎上來,她摸出一錠碎銀,啪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
“給我來兩斤好酒。”
酒入愁腸,化作煩惱淚,她一個人自斟自飲着,越喝心底越清醒,越喝眼睛越明亮。她想起了爸爸媽媽,想起了自己溫暖的小窩,想起了自己的幾篇網上太監文還沒來得及填,想起了同事周XX前不久才找她借了五千塊錢未還,想起了今年剛分來的一個帥氣的研究生似乎對她頗有好感,想起了那個搶劫她五十五塊的劫匪不知有沒有落網,更想起了那掛名的老公在得知自己逃婚之後有沒有一怒之下千里追妻。
就這麼想着想着,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模糊到還尚存幾分神智的時候,似乎有個人坐在了她身邊,問道:“小姑娘,你想不想去個快活似神仙的地方?”
“想,想。”蘇小莞迷迷糊糊的回答,那人笑了,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牽,她略略掙扎了一會,實在是掙不過朦朧的醉意,便也隨着那人去了。
“喂,醒醒,蘇小莞,你快醒醒。”睡得正酣的蘇小莞被人猛烈搖晃着驚醒過來,一張她厭惡之極的臉龐正在她的頭頂上方焦急地呼喚着,看到她醒來,眼中竟然流露出極其驚喜釋然的神情。
牀!男人!
“啊!”她條件反射般坐起,不假思索地從袖中掏出防狼噴劑便對着那張臉噴了過去,那人似乎是早有防備,只屏息偏了偏頭,已經伸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怒道:“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我來救你,你卻用迷霧對付我。”
咦?怎麼會無效?蘇小莞納悶地看着手中的小瓶子,難道是保質期過了?
姚遠臉色不怎麼好,隱隱有勃發的怒氣,握着蘇小莞的手愈發用力,只勒得她的手腕疼痛不已,卻不肯放手。
“蘇小莞,你能耐啊你,甩開我一個人去喝酒,你既然有本事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又怎麼會被人擄到這家妓院裡頭來,如果不是我並沒有走遠,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你到底還有沒有腦子?”
姚遠噼裡啪啦一氣對她吼完,眼裡已是怒色如潮,這種不加掩飾的憤怒是罕見的,一直以來,他對她都是極盡挑釁戲弄的,很少用這種責備加關切的語氣對她說過話。
蘇小莞被他一通吼吼得沒有了底氣,嘿嘿笑了兩聲,乾乾地問道:“這裡真的是妓院?”想起了神智不清時彷彿是有個男人說過要帶她去快活似神仙的地方,她打了個寒戰,原來竟真的是妓院這等污穢的所在。
姚遠望着她,眼中的怒色慢慢平靜,竟生出一種曖昧難明的柔軟之色,拍拍她的頭嘆口氣道:“酒能傷身,無論遇到什麼事,首先不能讓自己的意志垮掉,你知道嗎?”
蘇小莞被他溫柔得不行的眸色所惑,震驚帶感動地點了點頭,第一次覺得,這個一直與她作對的男子,其實本性倒也並不壞。
“那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姚遠皺眉,轉而又體貼地問道,“你現在頭還暈不暈,能走得動路嗎?”
蘇小莞確乎是頭腦劇痛雙腳發軟心口卻如火燒,這不僅僅是酒勁發作,似乎還中了迷香之類,她不敢告訴姚遠實情,怕他取笑,便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可以走。”瞧他那副能滴得出水來的關懷模樣,她簡直懷疑如果說自己不能走,他就會霸王硬上弓地一把扛了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