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山神廟。
居士們離開後,廟門緊鎖。
院裡的大桑樹上突然出現一隻通體黑色的烏鴉。
烏鴉蹲在樹上朝遠處漫無目的地看着,覺得實在是無聊又開始梳理羽毛。
可梳完羽毛還是覺得無聊,它飛落到木臺上,邁着沉着的步伐走來走去。
最後,它實在是無聊至極,忍不住罵道:“到底什麼時候回來?那破法會有什麼好看的!”
此時的它,完全忘了宋衍上山之前、楊道長不在廟裡的夜晚,它都是怎麼過的了……
***
宋衍和師父繞着福星觀所在的山頭慢慢走了一圈,沒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
難不成玉皇閣那兩個人真的走了?
不可能!如果是半夜就接到消息要回玉皇閣,會在那時候就回來拿行李;如果是早上才接到消息,那他們後半夜去哪了?
宋衍並不想懷疑福星觀,但他實在是對福星觀沒有好印象。
兩人回到觀裡後,趁着吃晚飯的時候,和崔玉他們說了換班的事。
崔玉和王彥軍哪敢說不行呀,畢竟有楊道長在呢,當即爽快地答應下來。
可到了晚上,宋衍和師父走到後門那裡時,當值的巡照弟子卻不肯放行。
“按照值班表,今晚應該是王道友和崔道友值班,兩位還是請回,叫他們過來值班吧!”巡照弟子半點面子都不給。
“誰值班不一樣?”宋衍皺眉問道,“我們自己調整一下不可以嗎?崔道友肚子不舒服!”
“如果有人肚子不舒服,可以找陳殿主,他證明情況屬實才行!”巡照弟子依然不肯放行。
宋衍氣得不行,怒道:“如果我們非要換班呢?”
巡照弟子看他一眼,然後掏出電話開始撥打:“喂,師父,山神廟的人非要和藥王廟的人換班,我攔不住,他們快要硬闖了……”
宋衍:“……”
果然財大氣粗哈!用的竟然是近萬元的最新款手機!不,手機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竟然如此與時俱進靠電話聯繫!
宋衍此時非常後悔沒有和玉皇閣的人互相留個電話、加個微信什麼的,不然一個電話就可以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趕回去了。
很快,高道長便帶着兩個弟子過來了,而且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崔玉和王彥軍。
高道長朝楊道長抱拳施禮道:“楊道兄,還請您諒解!之所以讓您初八晚上再值夜班,實在是因爲明天就是法會召開的日子,如果儀式上出什麼差錯需要找人替補,我們還指着您雪中送炭呢!如果您今晚值了夜班,恐怕會影響到明天早上的精氣神,您看……”
高道長語氣十分客氣,也沒有半點架子,明顯給足了楊道長面子,讓楊道長一時間不好說出拒絕的話來。
就在楊道長猶豫時,王彥軍連忙開口說道:“楊道長,謝謝您的體諒!我們倆確實體力不濟,但休息了兩天已經緩過勁兒來了,今晚我們還是照常值班吧!”
崔玉也急忙說道:“明晚有高功師父的講經課堂,國內有名的道長都會來此,我想去看看,所以……”
宋衍雖然知道他倆也是好意,在給自己師徒二人臺階下,但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楊道長微微一笑,說:“本來貧道打的也是參加講經會的主意,既然崔小友也想要這個機會,那我就不和你爭了!宋衍,我們回去吧!”
“是,師父!”宋衍立即跟着楊道長往回走去。
見他們師徒二人走遠了,高道長才示意值班弟子打開後門,讓崔玉和王彥軍去了後山。
待藥王廟二人走遠後,值班弟子咔嚓一聲將後門重新上了鎖。
此時,後院裡只剩下高道長和三名弟子。
值班弟子見只剩自己人了,忍不住小聲說道:“師父,我看他們兩組人關係挺好的,明早上楊道長師徒會不會鬧起來?”
“憑什麼鬧?我們把他們怎麼了?”高道長冷聲回道。
“會不會……被他們找到證據什麼的……”值班弟子總覺得楊道長師徒二人突然要求換班,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找到又如何?又不是我們乾的!”另一名弟子替師父回道。
“就是!”第三名弟子也開了口,“我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明天就是羅天大醮了,不這麼做,就別想開這法會了!”
“行了,都給我閉嘴!”高道長也有些心煩意亂,雖然嘴上說着是爲了大義,但難免心底還是會有愧疚,“執勤的執勤,睡覺的睡覺,散了吧!”
“是!”幾名弟子應了一聲,紛紛轉身離開。
“你等一下!”高道長抓住其中一個,“別忘了在他們屋前敲梆子!”
“放心吧師父!保證讓他們睡得死死的!其他院子裡的客人也是!”那弟子狡黠一笑,明顯不是生手。
高道長這才點點頭,放那弟子離去。他擡頭看了看夜空,上弦月已由東邊升起,清輝照亮了大地。
但願明天的法會能照常進行,這可是福星觀千載難逢的機會!
***
宋衍合衣躺在炕上,用神識掃過門外,見無人偷聽才小聲說道:“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再等一等。”楊道長合衣躺在宋衍身旁,聲音沉穩。
“等多久?萬一真出事了,會不會來不及?”宋衍有些惴惴不安。
“一來,現在觀裡還有很多人沒有睡下;二來,好歹他倆也是有點修爲的道士,而且正值年輕力壯的時候,”楊道長在黑暗中低聲解釋道,“如果我是妖怪,就趁他倆疲憊不堪時再下手。”
“如果真有吃人的妖怪,那福星觀就真是虎狼之心了!”宋衍已經咬起了後槽牙,“他們設計的巡山路線,不就是爲了讓妖怪有可趁之機嗎?”
“你先冷靜一下,待會我們就跟上去看看。”楊道長很怕宋衍年輕氣盛容易出意外。
這時,門外傳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師徒二人立即沉默下來,保持安靜。
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一下,隨即梆子聲響起,然後腳步聲才繼續遠去。
“剛纔不是已經敲過一更天的梆子嗎?”宋衍不由問道。
他們是酉時吃飯,吃完飯後,待一更天的梆子響起,也就是過了晚上七點,夜班巡山隊伍就要出發了。
雖然現在依然是戌時,還屬於一更天,但敲過一次梆子就沒必要再敲一次了,不然和擾民有什麼區別?
“宋衍,你有沒有突然覺得很困?”楊道長沒有接他的話茬,反而問了一句。
“什麼?”宋衍打着哈氣回了一句,隨即就愣住了。
師徒二人在黑暗中對視了一眼。
“這梆子有催眠功效?”宋衍立即坐起來,並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我說昨天晚上我怎麼一覺就睡到了天亮,本來還打算若那兩人回來晚了就出去看看的!”
他因此事自責內疚了一天,現在才知道不是自己貪睡,而是有人做了手腳。
“應該是在梆子上刻了催眠的符咒。”楊道長也起身,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下。
“戌時再有一刻鐘就過完了,師父,我們是不是該動身了?不然一會兒二更天的梆子又響了!”宋衍提醒道。
“走!”
師徒二人悄悄從屋裡溜出來,然後沿着無人的地方朝後門走去。他們這次沒有直接翻牆,就是爲了看一眼後門的門鎖,結果到那一看,果然門鎖掛在上面。
等巡山隊伍一出去就把門鎖上,這意味着什麼?不想讓人回來?還是知道人不會回來?
師徒二人頓時心涼了半截。
宋衍握住門鎖,然後將真氣聚於手上,狠狠一擰,瞬間將鎖樑和門鼻兒扭成了麻花,這下有鑰匙也別想打開了,除非用水焊把門鼻兒切下來!
“走吧!”楊道長拍了下他的肩膀,率先翻出牆外。
宋衍也緊隨其後,師徒二人並未照之前的路線前進,而是往相反方向跑去。
按照崔玉和王彥軍或老實或賣乖的性格,肯定會按照規定路線行走,所以他們往相反方向跑去會更快一點見到他們。
路過水源地時,師徒二人同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是水池邊緣卻一切正常。
楊道長仔細嗅了嗅,然後往斜上方一指:“在樹林裡!追!”
兩人立即扎進樹林裡,順着血腥味追去。
月光照在地上,宋衍看得清楚,地上除了枯枝敗葉,還有滴落的血跡。
這時,前方隱約傳來了拖拽的聲音,似乎很急切,踩得枯枝咔咔直響。
宋衍和楊道長立即飛奔而去,然後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道童打扮的小姑娘正拖着王彥軍的身體往後退着,而王彥軍雙眼緊閉,頸上肩上以及胸前的衣襟上全是血。
“放開他!”楊道長順手掰下一根樹枝就甩了過去。
宋衍則足下用力一點,朝那小姑娘撲去。
小姑娘見狀連忙鬆開王彥軍,往旁邊躲過如飛劍一般的樹枝後,又往後一躍,躲過了宋衍的一記飛腳。
她站定後,陰惻惻地看着宋衍師徒,冷聲問道:“不是一天兩個嗎?”
師徒二人聽聞此言,頓時冷到了骨子裡。
果然早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