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揹着師父給的寶劍,跟着師侄吳長生下了山。
吳長生不是一個人來的,山下停着一輛白色小皮卡,車上坐着一個人正在等吳長生。見吳長生從山上下來,便下車遠遠喊了聲:“吳道長!”
吳長生告訴宋衍這是辦白事那家死者的小兒子,叫王全。事出緊急,吳長生才讓王全開車送他過來。
下山的路上,吳長生已經將大概情況告訴宋衍了。
那家死者是昨晚零點之前死的,吳長生被王家人請去後,發現死者雙目微睜,印堂發黑,明顯有死不瞑目之狀。
他詢問王家人具體細節時,王家人開始還遮遮掩掩,後來他直接告訴他們後果嚴重可能會有厲鬼索命,王家人這才道出了實情。
老王家春天的時候有一大片土地被開發商佔了,給了他家五十萬的補償款。老王頭膝下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老伴走得早,兒女也都各自成家了,老王頭一直自己單過。突然得到一大筆補償款,老王沒打算給兒女們分,而是想着再找個老伴,把這錢留着自己養老。
按照王家子女的說法,老王年輕時對孩子和妻子都不好,經常喝完酒就打罵家人,還總出去胡搞亂搞,平時也不怎麼勞作,家裡家外基本都是妻子在操持。妻子四十多歲時得了尿毒症,老王以沒錢爲由,拒絕給妻子出透析費,還把妻子趕出家門。那時候幾個孩子生活條件也都不是太好,便讓媽媽在他們幾家輪流着住。老太太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沒多久就走了。
幾個孩子對父親是有怨言的,再加上父親這次不僅沒有分他們一分錢,還打算用錢再養小老婆,更是心有不滿。
老王一生嗜酒如命,到底是毀在了酒上。幾天前,他在和朋友聚會時突然暈倒,送到醫院被告知是腦出血。
醫生說老王的左邊頭顱裡出血嚴重,而且有兩個出血點,需要做開顱手術,但手術後病人肯定會癱牀上,以後都得有人伺候。
幾個子女一聽,均面現難色。手術住院等花銷至少得十多萬,再加上找專人伺候,恐怕人沒到壽終正寢的時候,他那點賠償款先花完了。
兩個女兒當即表態,老人的遺產一分不要,所以住院費也一分不掏,更不會伺候老人的。
兩個兒子因爲日子過得緊巴,反而惦記老人手裡那點錢,哥倆商量後決定,保守治療。
於是老王在醫院裡趟了幾天,除了打些降顱壓和補充營養的藥,還插着尿管、胃管、呼吸管等各種管子。
終於在昨天夜裡,老王心跳停了,王家子女開始着手給他辦理後事。
吳長生聽後,特意去找醫生問了一下,得知病人雖然在此期間完全不能動,但聽覺正常,意識也會偶爾清醒的。吳長生懷疑,老王是聽見了孩子們如何商議的,所以走時才怨氣這麼大。
吳長生吃的就是辦白事這碗飯,他不管活人有何過錯,他只管不讓死人來禍害活人。這次死的這個怨氣有點重,他怕兜不住,這才上山找楊道長幫忙。
宋衍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不予置評。活人有法律和道德約束,停留在陽間的鬼魂則由他們這些懂陰陽和法術的人來約束。
宋吳二人跟着王全上了車,往五十里外的一個村莊駛去。
來到一戶農家前,宋衍一眼就看到了豎在門口的旗杆上吊着許多歲頭紙。
王全領着兩人走進大門,一個男人迎了出來,是王全的大哥王寬。
王寬知道吳道長去請幫手了,但沒想到請來的竟然是個小孩,他和王全一樣,在看到宋衍後愣了一下。
宋衍笑着衝他拱手施禮:“福生無量天尊!王善士你好,小道姓宋,是來助吳道長一臂之力的。”
吳長生忙說:“這是我師叔,別看他年紀小,可是得了我小師爺真傳的!”
其實吳長生心裡也沒底,雖然楊道長說宋衍天賦極高,可畢竟正式入門還不到倆月,再努力學能學多少呢?不過好在小師爺把師傳的寶劍給宋衍帶着了,想來萬一有變,那寶劍便能橫掃一切。
王家兄弟雖然驚異於宋衍的年歲,但看他身姿挺拔,模樣俊朗,精神飽滿又正氣十足,加之吳長生一把年紀甘願喊他師叔,便也不敢懈怠,忙將宋衍讓進屋去。
宋衍走進房門後,便看見停屍板上的死者。死者頭朝外,腳衝裡,身上蓋着紅色善單,一動不動地躺着。
過來趕白禮的人都在西邊屋裡和院子裡玩牌玩麻將呢,靈堂此時除了宋吳叔侄和王家兄弟後再無外人。
宋衍直接伸手拉開善單看了下死者的面容,只見死者雙眼微睜,眼白上翻,印堂裡還藏着絲黑氣,果然怨氣很重。
現在是下午五點,再不抓緊處理等到天黑就麻煩了。宋衍忙打開自己隨身帶來的一個小揹包,裡面裝的全是他之前練習時畫的各種符籙。
取出一張鎮魂符後,宋衍將符貼在死者額心處,然後對王家兄弟說:“找條紅繩來,把死者的脖子捆在停屍板上。”
“這……”兄弟倆一聽這話有些猶豫了,他們怕別人看見亡父的脖子被繩子捆上會多想,另外火化時,死者脖子上有勒痕會不會被人懷疑死因?
宋衍只好耐心解釋道:“我怕我這張符鎮不住他,萬一讓他坐起來,那麻煩就大了。”
王寬驚疑道:“坐起來?他爲什麼要坐起來?不是已經死了嗎?”
宋衍回道:“他怨氣這麼重,恐怕會起屍。”
“什麼是起屍?”王寬接着問。
“就是人剛死時,趁身體還沒有完全壞掉,憑藉着一股怨氣、執念和靈魂的力量,讓身體再次行動起來,去完成最後的心願。”宋衍詳細解釋了一下。
王家兄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
“那怎麼辦啊?”王全急道。
“你們家備了紅布吧?”吳長生插嘴道,“扯條寬點的布條搭在死者的脖子上,兩頭綁在牀板上,這樣既不怕勒壞脖子也不怕他坐起來。”
衆人都覺得這方法不錯,王家兄弟趕緊去扯布條。
吳長生靠近宋衍低聲問道:“小師叔,你有把握嗎?”
吳長生幹這一行快二十年了,遇到最兇險的一次也就是死者突然睜開眼睛,然後他拼命唸咒和說好話,才讓死者閉了眼。起屍的情況,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而且他的家傳法術本就不是什麼頂尖法術,到了他這一輩不僅學藝不精,還失傳了幾樣,他只會些皮毛了。
“應該是有驚無險,你不用太擔心。”
宋衍小小年紀此時竟然能夠鎮定自若,這讓吳長生也跟着放心了一點。
王家沒有在家裡辦流水席,而是在村口唯一一家小飯館裡訂了餐。五點半時,王家兄弟帶着來弔唁和幫忙的親朋好友們去飯館吃飯了,宋衍和吳長生則待在靈堂裡寸步不離。
開飯前,王寬夫婦帶着一些飯食回來,其中兩份是給宋吳二人的,還有一份是給死者的。
按照規矩,死者最大,只有先讓死者吃了飯,其餘人才能開席。
王寬媳婦把飯食一一擺到供臺上,然後一邊倒酒一邊說道:“爸,吃飯了!”
給死者供上了晚飯後,王寬夫婦把另兩份飯食遞給宋衍二人,然後才離開靈堂。
宋衍和吳長生拉過來幾把凳子,把飯食擺在凳子上,這才草草吃了口飯。
“過了今晚,還有明晚,但願一切順利。”吳長生嘆息道。
宋衍沒有勸他,因爲吳長生是吃這碗飯的,這家死者如果鬧騰,那吳長生肯定開價也不會便宜,不然他怎麼害怕還敢接呢?
晚飯後,幫忙和捧場的都散去了,靈堂外只剩下王家親眷。
吳長生是主事的,怎麼安排自然由他來佈置。他對衆人說:“晚上守靈就不必把所有人都耗在這兒了,明天還有一天呢,都累壞了也不行。這樣吧,婦女小孩火氣低也別留下,就留一個直系男親屬吧,今晚一個明晚一個,輪着來!”
這就表明了讓王寬和王全輪流守靈。兩人面面相覷,然後王全先開了口:“哥,你是老大你先來吧!”
王寬嘴巴張了張,面上明顯不願意,可他到底是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因爲長幼有序嘛,從他先開始沒毛病。
待王寬出去交待妻兒相關事宜時,宋衍問吳長生:“留一個外行行嗎?被陰氣衝到怎麼辦?”
“那也得留!”吳長生嚴肅道,“不然我們說破大天他們也不會信的,有什麼情況得讓他們親眼瞧瞧才行!”
好吧,這和吳長生的生意有關,宋衍知道自己是來幫忙的,所以也不好多說什麼,到時候儘量保護好活人就是了。
夜色來臨,靈堂裡燈火通明,宋衍和吳長生坐在停屍板的兩側,王寬則跪坐在供臺前。
宋衍因爲尿急站起身時,惹得另外兩人均是一愣。他忙解釋說:“不好意思,我去方便一下!”
結果他剛走出門口,就聽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