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天氣特別炎熱, 氣溫一直在三十幾度以上,就連山上都沒能倖免。
大桑樹上的果子活生生地乾癟下來,成了一顆顆桑葚幹, 墜在樹枝上。桑樹葉也微微卷起, 似乎隨時都能枯死。
菜園裡那些蔬菜, 因爲宋衍不在、居士不得上山而沒人給澆水, 沒幾天就旱死了。
天出異象, 若是有高人在此,恐怕會道一聲即將有妖異現身。
這天傍晚,太陽落山後, 晚霞瀰漫了半邊天際,彷彿火紅的烈焰在天邊熊熊燃燒。
有老人坐在家門口不停唸叨:“朝霞不出門, 晚霞行萬里。明天又沒雨了, 再這樣旱下去, 莊稼就全完啦……”
山神廟裡,大桑樹的葉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捲起, 然後簌簌掉落,只剩一些桑葚幹還墜在上面。
待晚霞燒盡天色將黑時,大桑樹也幹得樹皮開裂起來,彷彿活活烤死了一樣。
一個人影突然從樹幹裡走出來。他墨色長髮如瀑一般披散在身周,一身黑色帶金屬光澤的華美長袍, 足蹬黑色絲履, 竟是從頭黑到腳。
但他皮膚卻異常白皙, 裸露在外的手臉和頸項, 連夜色都掩藏不住。
他懶懶地抻下腰後, 踱步往後院走去。結果剛走了兩步,便身形一閃, 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現在宋衍的臥房中,對着屋內二人說道:“你們怎麼在這?”
“山神?你出關了?”晏雲愣了一下,轉爲驚喜,“你快救救我師父!”
神君這才轉眼往炕上那躺着的人看去。那是宋衍沒錯,但他身上貼着好幾張符紙,呼吸和心跳都微弱得很,彷彿隨時都能死掉。
“他離魂了?”神君驚詫莫名地看向晏雲,實在想不通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
晏雲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知道的一切說了一遍。
神君聽後,看着宋衍的臉,恨恨地說了一句:“行啊,長本事了,竟然敢一個人過陰了!”
他恨不得在那張彷彿熟睡的臉上狠狠掐上一下,讓他活活疼醒,但看到他形容枯瘦,又暗自心疼不已。
“山神,我師父走了快七天了,白辰說他要是再不回來,就很危險了,你快救救他吧!”晏雲見山神面色陰沉,有些害怕與他說話,但爲了師父的性命,他又不得不鼓起勇氣說道。
神君看了宋衍一眼,終於嘆了口氣說:“我也想救他,可我現在屬性至陽,下不了陰界。”
“啊?那怎麼辦?”晏雲愁眉苦臉地轉頭去看白辰。
白辰抿抿嘴脣,沒有答話。
神君轉身面向白辰,然後拱手道:“還請仙友幫忙,這份恩情本君定當報還!”
神君想得明白,他現在是沒法下去救人,但白辰是龍神,救個本不該死的人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於是,他放低了姿態,主動求助於他,着實是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了。
白辰等得就是他這句話。不是他不願意救宋衍,宋衍對他和晏雲有恩,現在他遇難自己應當出手相助。但白辰放心不下晏雲,畢竟這山神脾氣不好,他若不主動開口,白辰實在不放心把晏雲交給他看護。
“好,我這就下去找他,”白辰也朝神君拱了拱手,回道,“晏雲就有勞仙友照看了!”
“你放心,有我在,你走之前是什麼樣,回來還是什麼樣。”神君立即做出保證。
“我需要宋衍一根頭髮,以作媒介。”白辰猜測宋衍肯定過橋了,不然不會這麼久都沒回來,可過河後地廣人稀,想要找個人就不容易了。
“不用,我的分|身和你一起去,”神君說着一甩袖口,一隻烏鴉從中鑽出,繞着白辰飛了一圈,見白辰沒有反對才落到他肩上,“我和宋衍用頭髮結過契,在一定範圍內能感知到他。”
他實在不放心只讓白辰一人下去找宋衍,於是想出讓自己的分|身跟着一起下去的辦法。
白辰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同意他的辦法。
白辰不由暗道:竟然用結髮的方式來結契,之前他與宋衍氣息交融互相沾染,現在又如此關切,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對宋衍的在乎吧?不,也許是發現了,只是還不想承認罷了。
不過這一切都和白辰無關,他是看在晏雲和宋衍的份上纔會去救人,至於山神怎麼想,他纔不會去管,畢竟這烏鴉之前沒少給他擺臉色。
他說了句走了,便帶着肩上的烏鴉消失不見。
神君在宋衍身旁盤膝而坐,闔上雙眼前對晏雲說道:“你去洗漱一下,然後吃飯睡覺。”
“可是……”
“快去。”
“噢。”
晏雲不敢頂嘴了,只好乖乖照做。洗完澡又吃了點東西后,爬上炕放了牀被褥躺下睡覺。
他本以爲自己躺在山神附近會難以入睡,畢竟山神看起來氣壓超低彷彿隨時都能爆炸的樣子,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因爲他幾天沒好好睡覺的原因,還是山神動了什麼手腳。
神君微微睜開眼睫看了晏雲一眼,然後再次闔上眼睛。他鬆開掐訣的手,一邊感知着廟裡的一切,一邊感知分|身那裡的情況。
***
宋衍過陰四天既沒能找到救出師父的辦法,也沒能找到還陽的辦法,和崔玉在橋頭各種着急。
雖然說還可以指望神君一下,可按理說神君早應該在七月十六那天就出關了,怎麼到現在都沒發現宋衍的異狀呢?
他不知道的是,神君比預計晚了七天才出關,因爲神君當時算的是法身修成的日子,卻忘了算上煉化腹中異火的日子。那些火是宋衍還是神君時在心中複製演化出來的,雖然和金烏的火焰不相上下,但畢竟不是金烏的火。
神君當時吃了過山風的內丹也只是把火壓制下去了而已,現在爲了煉化吸收這些火焰又費了一週的時間。也正是這一週,以山神廟爲中心的幾百裡都受到了影響,天氣變得酷熱乾燥。
在橋頭又等了兩天後,崔玉忍不住勸道:“宋師兄,要不你先去我落腳的地方待一下?”
宋衍皺眉道:“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樣吧,我們分頭行動去打聽一下,看有沒有什麼還陽的辦法。”
兩人正商量着,突然看見有兩個陰差沿着河邊走來。
“糟了,是巡邏的來了!”崔玉低呼一聲,隨即拉住宋衍的手說,“我們快走!若是被抓回去,你就真的無法還陽了!”
兩人剛要跑,就聽其中一個陰差喊了一嗓子:“哎,那兩個!你們在橋頭做什麼?”
兩個陰差瞬間就跑了過來。這些年,他們府衙裡有好幾次被人偷逃的記錄,所以上面下了死令,凡是見到有鬼魂想偷渡奈何橋必須先拿住再說。
“快跑!”宋衍拉住崔玉狂奔起來。
陰差腳程很快,離他越來越近,宋衍結過三丹倒是不怕,可崔玉不行啊!他不得不邊跑邊盤算,思考着怎樣才能把陰差甩開。
“一會兒我拖住他們你先跑,你進出過衙司,很容易被認出來,所以你不能被抓住,不然你就是扛得住酷刑,也架不住他們會搜魂之法!”
崔玉本就膽小,一聽這最後兩句話,嚇得腿都要抖了。
宋衍就是故意要嚇嚇他,希望待會他逃跑時能多賣賣力氣。
“我已經結完三丹,對付他們和甩開他們都不是問題,一會兒你只管逃跑然後躲起來,不用管我!”宋衍拉着他邊跑邊交待,“待安全以後你也不用管我如何,只要抽空幫忙打聽一下我師父的事就行。我和山神結了契,他不會不管我的。記住了嗎?”
“嗯!”崔玉知道這是不是逞能任性的時候,立即點頭應道。
“好,你加把勁兒,快跑!”宋衍輕輕推了他一下,把往前送去,自己則停下腳步,把運動服的拉鍊拉至頂端擋住了下巴,然後一把將頭髮扯散,擋住了大半個臉頰。
聽見身後有抽出刀刃並劈砍過來的聲音,宋衍猛一回身,憑藉一雙肉掌立即來了招空手奪白刃。
他奪過一個鬼差的刀後,又一腳將其踹倒,然後把手裡的刀向上一揚,噹啷一聲擋住了另一把劈來的刀。
瞬間交手後,便響起了叮叮噹噹兵器相擊的聲音。崔玉不敢回頭去看,一直悶頭往前跑,見前邊就是住宅區,又一頭扎進其中一條巷子裡。
宋衍和兩個陰差交手幾個回合後,發現這二人雖然身手不及自己,但自己的拳腳也很難給他們造成什麼創傷,他們被踹倒後很快就能爬起來。
估計是因爲自己現在是陰魂的狀態,又不敢真用刀砍他們,所以才傷不了他們。
見崔玉已經消失不見,宋衍怕對方有援兵不敢再耽擱下去,於是虛晃一招,拎刀就跑。
兩個陰差氣得哇哇直叫,哪能讓他跑了,立即緊緊跟上。
宋衍聽見腳步聲近了,立即回身把刀甩了出去。那柄長刀打着旋地朝兩名鬼差飛去,軌跡刁鑽,又快又狠,沒刀的那個自然彎腰去躲,拿刀的那個不敢硬接,不得不也跟着彎腰去躲。
雖然只爭取了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但足夠宋衍用意念在腿上暗自勾畫兩道神行符了。只見他身形一閃,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我們就守在橋頭,看他敢不敢回來!”兩個鬼差陰惻惻地看了眼宋衍離開的方向,然後轉身往橋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