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樂生見到了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密密麻麻的細碎玻璃,扎滿了整張面孔,鮮血從一道道傷口裡滲出來,往下流,落到車裡,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蘇樂生見鬼了?”我問T市的交警們。
交警們艱難地點點頭。
我又問道:“除了蘇樂生,還有人見過這個女鬼嗎?”
交警們互相看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也見到了。”
那天晚上,蘇樂生離開瓏山村前,他奶奶曾經和他說過,等他到H市之後,必須向她打電話報平安。
蘇樂生走後,他奶奶就一直等在電話前。
可是一直等到夜裡十二點多,蘇樂生他奶奶還是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他奶奶給他打了電話,也沒有人接。他奶奶怕他出事,就趕緊給他爸打了電話。
蘇樂生他爸——蘇康成——根本就不知道蘇樂生那晚要回H市。
聽蘇樂生他奶奶說完,蘇康成也急了,趕緊給自己的高中同學——T市的交警隊長——打了個電話,請他幫忙找找蘇樂生。
同時,蘇樂生奶奶也找到了他們在村裡的親戚,請他們也去找找蘇樂生。
就這樣,兩撥人馬,一撥沿着山路往裡,一撥沿着山路往外,最終在蘇樂生出事的地點找到了他。
蘇樂生並沒有受到什麼很厲害的傷,僅僅就是在汽車撞上路邊的山體的時候,被震暈了過去。
瓏山村的村民,和交警隊的交警們,搖了搖蘇樂生,蘇樂生也就立刻醒了。
蘇樂生一醒,就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鬼!鬼!鬼……”
兩撥人趕緊安撫蘇樂生,問他發生了什麼。
蘇樂生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了他們。
聽蘇樂生說完,那時候還沒見到那個女鬼的交警們,以爲蘇樂生是出現了幻覺,但是瓏山村的幾個年紀比較大村民,卻立刻臉色都變了。
交警隊隊長,沒幹交警前,曾幹過一陣子刑警,對察言觀色十分的擅長。
他一看幾個村民的臉色,就知道肯定有問題。
他問村民們,他們瓏山村,是不是真有這個姑娘?
幾個年紀比較大的村民互相對視了幾眼,都沒說話,最終是蘇樂生的一個堂伯,站了出來。
他點點頭,說:“有的,這姑娘叫楊雪珍。”
“已經死了?”交警隊長接着問道。
蘇樂生的堂伯點點頭,看了蘇樂生一眼,說道:
“她死的時候,阿生還沒出生呢。
二十多年了吧。
還有,她爸楊興文,也在她死後不久,病死了。
按理說,以阿生的年紀,是不可能知道他們父女倆的。”
蘇樂生的堂伯說完,交警們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幽幽的聲音,在他們所有人背後響起。
“你們是在說我嗎?”
所有人立刻轉了個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就見,遠處的濃重的黑暗中,一個女人的身影,正朝着他們,慢慢走過來。
“這……這……”
看着女人的身影,所有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最終,還是交警隊長最先反應過來。
他拿起一個手電,開到最亮,朝女人的臉照了過去,同時大聲喝問道:
“你是誰!”
就在手電照過去的那一剎那,這個女人突然就不見了。
遠處,就又只剩下濃重的黑暗。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剛剛見到了吧?”
點點頭。
“你也見到了吧?”
又是點點頭。
所有人都說剛剛見到了一個女人,
可是,
現在這個女人呢?
就在衆人驚慌不定的時候,那個幽幽的聲音,換了個方向,再次從他們身後響起。
“你們是在找我嗎?”
衆人又一下子轉了身。
可是,這回,他們什麼都沒有見到。
那個聲音已經又換了一個方向。
“你們是在說我嗎?”
衆人又轉了過去,那個聲音又換了個方向。
“你們是在找我嗎?”
“你們是在說我嗎?”
“你們是在找我嗎?”
“你們是在說我嗎?”
……
悠悠的聲音,不停地在衆人耳邊想起,可是就是見不到人。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明白,他們見鬼了。
可是,他們都已經被嚇呆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交警隊長最先反應了過來。
他高喊一聲:“上車!走!”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上了車,轟鳴而去。
——————
說完,交警們都不由的擦了擦額頭根本不存在的冷汗。
看來,蘇樂生這件事,給他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我問他們,在蘇樂生和他們見到女鬼前,還有人見到過女鬼嗎?
他們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又問他們,他們知道蘇樂生和女鬼,有什麼關係嗎?
他們又是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愣了一下,按理說,這些事情並不難查,這些交警怎麼一問三不知?
“你們不會還沒去查過吧?”
我看着交警們,突然好像明白了。
交警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最終,還是那個交警隊長站了出來。
他說:“見鬼這種事,我們交警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爲了避免出現意外,我就沒讓他們去調查。”
我點點頭。
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
我看了一眼時間。
我和馮軍是下午兩點多到的,現在是三點多。
如果,我現在就去瓏山村的話,不僅能調查一下女鬼和蘇樂生的關係,或許還能在回程的時候,親眼見一見女鬼。
我跟交警隊借了一輛車,立刻就去了瓏山村。
我剛離開交警隊,就發現馮軍也跟了上來。
就這樣,下午五點多,我和馮軍一前一後,到了瓏山村。
我們把車停在了瓏山村村口的那棵老銀杏樹下。
一下車,我和馮軍就見到了楊雪珍家的那棟房子。
那棟房子是一棟二層小磚樓,樣式頗爲土氣,不過,在二十多年前,還是在瓏山村這樣的偏遠山村,能有這麼一棟小磚樓,楊雪珍家的條件應該是不錯的。
老銀杏樹下,還有兩個嗑瓜子、聊天的婦女。
她們,對我和馮軍這兩個外地人,頗爲好奇,不停地打量着我們。
不過,很快,她們的目光就轉向了,一個從村子裡出來的老太太。
老太太手裡拎了一大籃子紙錢。
“阿姆,你又來了。”
兩個婦女很親熱地,高聲和老太太打招呼。
老太太點點頭,沒有說話,在小磚樓前停了下來。
老太太蹲下身,從籃裡拿出一摞紙錢,點着了,放到地上,然後又拿起另一摞紙錢,解開綁着紙錢的紅繩,一張一張地放進火裡。
一邊放,一邊還唸唸有詞。
“雪珍啊,你就放過生生吧。”
“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啊。”
“雪珍啊,你就放過生生吧。”
“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啊。”
……
看着唸唸有詞的老太太,老銀杏樹下的兩個婦女,不由地把腦袋湊到了一起,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嘖嘖……這是報應啊。”
“誰說不是呢?讓他當年沒良心!”
……
兩個婦女的小聲嘀咕,老太太顯然是聽到了。
我看見老太太燒紙錢的動作,明顯停了一會兒。
不過,老太太最終什麼都沒說,燒完紙錢,就走了。
我趕緊跟了上去。
見我跟了上去,馮軍也跟了過來。
我和馮軍一直跟到了老太太的家門口。
老太太轉頭看向我和馮軍,問我們,是不是有事?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老太太,她是不是蘇樂生的奶奶?
老太太點點頭。
我接着說道,我和馮軍是上面派來查蘇樂生的案子的,我們有點事情,想問問老太太。
老太太點點頭,就讓我們進了她家。
進去坐下之後,我問老太太,在蘇樂生之前,有其他人見過女鬼楊雪珍嗎?
老太太說,好像沒有聽說過。
我又問老太太,蘇樂生和楊雪珍有什麼關係嗎?
老太太搖搖頭說,蘇樂生和楊雪珍沒有關係,不過……
說到這兒,老太太突然停了下來,不說了。
我趕緊問她,不過什麼?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接着說道,不過楊雪珍和蘇樂生他爸有關係。
我進一步問道,什麼關係?
老太太說,楊雪珍和蘇樂生他爸訂過親。
我愣了一下。
這關係,我還這沒想到過。
我問老太太,蘇樂生他爸是不是沒有和楊雪珍結婚?
老太太點點頭。
我突然想到了,剛剛村口那兩個婦女說的話——報應和沒良心。
“報應”應該指的就是蘇樂生遭了報應。
那剩下的“沒良心”,應該指的就是蘇樂生他爸吧。
我再進一步問道,爲什麼蘇樂生他爸和楊雪珍沒有結婚?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蘇樂生他爺爺,也就是老太太的丈夫,死的早。
老太太是一個人把蘇樂生他爸——蘇康成——拉扯大的。
家裡沒了頂樑柱,生活條件自然不會好,蘇康成從小就沒穿過幾件新衣服。
好在蘇康成自己爭氣,他是瓏山村第一個考上大學的。
可是,那時候老太太家的條件是真不行,等到了蘇康成大一畢業,要讀大二的那一年,家裡是真沒錢了,拿不出蘇康成的學費了。
眼看着,蘇康成就要讀不成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