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章 別易難7
秋。
怕熱的兕子滿身起了秋痱子。無論太醫如何開藥,那痱子仍舊是層出不窮的出現在兕子的嫩膚上,折磨得她日夜哭鬧不止,看得我心疼之極。
孫思邈建議我帶着兕子最好是去一處清涼的地方待一段時日。
在叮囑承乾隨時將吐蕃的戰事稟與我知後,我攜着你、雉奴、麗雅、雪雁等人去了九成宮。
一到九成宮,兕子身上的秋痱子便不翼而飛,膚色又恢復了原來那粉紅、粉紅的水嫩,人也不再哭鬧,而且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既然這裡是兕子的福地,我越發的便不想離開了,決定帶着兕子暫時就住在這裡。
而你呢,似乎特別喜歡那個名喚雪雁的孩子,我甚至於覺得你喜歡她超過了兕子。你不但親授雪雁醫學知識,更親授她茶道,有時候你還會找些農業種植方面的書給她看。若非你的武功盡失,我時有覺得,你打算將那個李雪雁教導成‘上馬能戰、下馬能謀’的女子。再或者再收一個女徒弟。
既然你將心思都用在了雪雁的身上,那我便將所有的心神都用在兕子的身上罷。是以自打來到九成宮,一如太極宮般,我仍舊每天擁着兕子入睡,除去餵奶的時間外,我從不假手她人照顧,兕子的事無論鉅細都是我親力親爲。
又一個夜晚降臨,在一如以往的哄睡兕子後,我靜悄悄的側臥在她的身邊,然後細細的盯着她的睡顏瞧着。
便是她這睡覺的樣子,也一如你小時候。呵呵……
不知不覺,我便伸出手輕撫着她的臉頰,然後止不住喜愛的低頭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嘖嘖嘖’的聲音響在我的耳畔。
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是以無需回頭,我逕自說道:“觀音婢,快來瞧瞧,兕子又長變了些,又漂亮了不少。”
“是嗎?”
語畢,你傾身上前,然後用手輕拍了拍熟睡的兕子,“小東西,夠得意哈。”
擔心你將她驚醒,我急忙抓開你的手,“做什麼”一句後,我有些惱的瞪向你。
接着,我的眼睛便轉不開了。
一襲絳紫羅裙,一條金色腰帶,其上彆着一朵鮮豔的牡丹,將你的身段烘托得亭亭玉立。已然兩個多月了,你的身段恢復得非常的好。再往上看去,三千青絲隨意的披散於身後卻不失體統,黛眉淺畫、膚若凝脂,配着清亮如同跳躍般泉水的眸,整個人慵懶中不失嬌俏,沉穩中透着妖嬈。
見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你,你伸手抓起自己的一縷青絲,挑釁似的掃過兕子的臉頰,道:“陛下,您的小寶貝又不舒服了呢。”
語畢,你逕自笑着,然後蜻蜓點水般的在我脣上一吻,而後將手上的青絲隨意拋於腦後,嫋嫋娜娜的站起來,嫋嫋娜娜的一步步往內室走去。最後,在揭起珠簾的瞬間,你再度回頭對我一笑,那嘴角微勾的妖媚,便那般狠狠的撞進了我的心。
很明顯,你這是在挑釁啊。
看着眼前搖曳的珠簾,一時間,只覺得身體似被點燃的火把般,無視在我懷中哼哼嘰嘰的兕子,“來人。”
“陛下。”
“將小公主抱到奶孃處。”
然後,我逕自起身步入內室。
你並沒有入睡,而是非常愜意的側躺在牀榻上,以手支頜。在見到我的一瞬間,你伸出另外的手從腰間取下牡丹放在鼻端處嗅了嗅,接着擡眼看向我,再度勾起好看的脣角,柔聲之極的說道:“臣妾沒做夢吧?”
這番舉動,明明是引誘啊:觀音婢,可不要怨我今夜不地道。
“怎麼說。”說話間,我大踏步步近牀榻,毫不猶豫的直接將你撲倒,將你壓在我懷中。
爲了阻止我親吻你,你撕下一片牡丹花葉子塞入我嘴中,語句莫不帶着幽怨,“自打你的小寶貝出生兩個多月以來,陛下可是夜夜抱着你的寶貝兕子入睡啊。”
將牡丹花葉吞入腹中,我一逕解着你的衣物,一逕說道:“她不是還小嗎?”
“麗質、麗雅她們小的時候也未見你有多用心。”
“那是因爲她像你啊。”
“你會寵壞她的。現在就知道非你不要,長大了還得了……”
“觀音婢,你不覺得現在不是吃兕子的醋的時候嗎?如果你想轉移我對兕子的注意力,便再幫我生一個孩子,也許可行……”
耳鬢廝磨、肌膚相親、脣齒糾纏、每一次你都讓我覺得怦然心動。
我的觀音婢,今夜你爲何如此風情萬千,只是簡單的想引誘我嗎?
我的觀音婢,你很少這般膩着我啊,今夜爲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纏綣,而這種種纏綣怎麼就有了一種生離或者死別的味道?
難道,難道又到了你將失去記憶的時候了嗎?
這也是你這段時日盡心盡力、不分晝夜的悉心栽培雪雁的原因,是不?因爲你怕,怕自己又忘了,所以你想盡量在有記憶的時候完成自己規劃好的每一件事。
而這個雪雁,你明着說是爲了麗雅,而我卻隱約覺得你是爲雉奴準備的。
孩子,既然孩子是你能夠記起的源泉,既然只要有了孩子你便不會害怕前路的迷茫,那我便要努力、努力……
羅帳深處,遮掩一室良宵如夢。
柔弱無骨、累極的你靜靜的趴在我身上,直是把玩着我的頭髮,最後突發興致的說道:“二郎,今夜我不想睡,我們賞月去,如何?”
“好。”
夜闌人靜,一殘彎月掛在清冷遼闊的夜空。彎彎曲曲的小道上落滿了樹葉,走在上面,發出細細的響聲。
一路輕擁着你緩緩前行,不時偶偶私語,說些只有我們聽得懂的話語,偶而又發出數聲輕笑,醉了這個夜。一時間只覺得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葉一石,都承載着萬千柔情。
突然,你輕‘呀’一聲,接着說了聲‘糟糕,踩狗屎了嗎?’
看着你擡起的腳,我急忙蹲下細看,未聞到臭味,“應該是爛泥或者爛葉之類的。”語畢,我急忙順手抓起一根枯樹枝,仔細的颳着你鞋底的泥土。
“是爛泥還是爛葉?”
“是爛泥。”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爛泥呢?”
九成宮雖然是避暑的盛地,但唯一的遺憾便是這裡沒有水源,所用之水都是引谷澗之水而用,還得民夫一擔擔的挑水、運水,相當的耗費人力、財力。聞言,我的眼睛一亮,擡頭看向你。
你似乎也明白了點什麼,挑眉說道:“保不準這裡可以開鑿一口井?”
“明天,明天我便派人前來看看。如果真能開鑿出一處水源來,這九成宮最大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觀音婢,你這一腳踏得好啊。”
“那獎勵我些什麼?”
丟掉枯樹枝,我緩緩起身,輕擁着你的腰,“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飛。”
“飛?”
你擡手指着天上的殘月,“最好能夠飛到那裡,然後看這漫山遍野的夜色。”
“好,這有何難。”語畢,我打橫抱起你,在你的一聲輕呼下,抱着你如飛而去。
幾個起伏間,便來到九成宮的最高處,緩緩的放了你下來,我挨着你坐下。然後,看着你。
你便似癡了般的看着天上的殘月。
“觀音婢,你怎麼了?”
“二郎,你說,一千年前,這月亮是否也是這般?”
“當然。”
“那一千年後呢,月亮是否亦是這般?”
“我想應該是的吧。”
“二郎,我說……如果有一天,你坐在這裡看着這彎殘月,而我卻在一千年後坐在另外一個地方看着這彎殘月,你信不?”
輕拍着你的頭,我笑道:“傻瓜,現在我陪着你看月亮,一千年後,我一樣會陪着你看月亮。”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有這一天,你……會如何?”
“還說我的想像力豐富,你瞧瞧你,想像力更是駭人。”語及此,見你期待的看着我,我道:“會傷心、會絕望。”
“傷心、絕望?”
“我的身邊不能沒有你。”
聞言,你靜靜的靠在我懷中,說道:“二郎,如果我說,不要傷心,也不要絕望,便算我們相隔着一千年,但你要相信我們看着同一個月亮,傾訴着同樣的心事。我在一千年後看着這個月亮,月亮呈現的是你的臉龐,而你在這裡看着這個月亮,月亮呈現的是我的臉龐,你說,我們近不近?”
這是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我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你。
你展顏一笑,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真是近墨者黑啊,原來我的想像力比你的更豐富。”
一把將你緊緊的摟在懷中,我道:“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必不留下你一人。所以,現在也好,千年以後也罷,我一定、一定會陪在你的身邊。如果老天不允、閻王不允,我便翻了天、覆了地。”
伸指壓住我的脣,你‘噓’了一聲,“這好的夜色,偏說這般殺氣重的話。”
“好好好,不說,不說。誒,我問你,那個雪雁,是不是你爲雉奴選好的晉王妃?”見你震驚得嘴不能闔上的看着我,我挑眉問道:“難道我估計錯了?”
“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想雉奴出生的時候,你還和我置過一段時間的氣,怨我沒有將他立爲太子。”
輕嘆一聲,你喃喃道:“可是天定的宿命輕易的改不了。”
“呃?觀音婢,你說什麼?”
“我在說,疼兒疼幺的毛病我也有,改不了。”
‘噗哧’一笑,我輕點你的額頭,“老實交待,你是不是教雉奴寫過‘敕’字?”
“敕?”
是啊,‘敕’字,只有我在批閱奏摺的時候才能寫的字。偏雉奴方方學會走路的時候,有一天我抱着他坐在我腿上,然後我一本本的批着奏摺。萬不想那個小雉奴居然拿起毛筆,順手便在其中的一本奏摺上畫下了‘敕’字,當時將我嚇了一跳。
聽我將往事說了一遍,你的眼睛睜得更大了,“那奏摺呢?”
“雖然上面有一‘敕’字,但……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是我批的。”帝王纔有資格批‘敕’字,如果雉奴小小年紀便有這個本事,將承乾又置於何處?知道事關重大,擔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將那奏摺燒了。”
“然後你便想着有可能是我教的雉奴?”
“難道不是嗎?”
再度輕嘆一聲,你舉手發誓,“真不是我。”
“哦?”
“雖然我非常的疼雉奴,雖然我希望他能夠成爲我李唐的太子,李唐未來的皇帝,但那也只是我一廂情願而已啊。‘立嫡立長、禮之正也’的道理我懂。至於雉奴爲什麼會寫‘敕’字,我想是因你總抱着他批閱奏摺的原因,他看習慣了,於是深入腦中,順手掂來而已。”
如果不是你教的,想來也只有這個原因了。我恍然大悟,“依葫蘆畫瓢。”
“正是。怎麼原來沒聽你提過這件事?”
“擔心你的偏心傷了乾兒的心,我當然不敢說。只是從此後,我必不抱着雉奴批奏摺了。”
你撓了撓額前隨風搖曳的留海,調侃道:“原來,我被某人冤枉了這麼多年。”
“所以,我想着。在太子之位上你不能滿足雉奴,於是便想親自教育出一個‘上馬能戰、下馬能謀’的女孩子,以後好讓這個女孩子永遠伴在他的身邊。一如你永遠伴在我的身邊一樣。雪雁那孩子和雉奴年歲相當,我當然就會如此想了。”
你‘呵呵’一笑,“果然,你的想像力很是豐富。”
“那個雪雁,真不是你替雉奴準備的王妃?”
“不是。”
“那你……”
“什麼晉王妃?晉王妃是要你這個父親替他選的,我這個母親便不用操些冤枉心了。至於雪雁那孩子……緣分吧,就是喜歡她而已。我還正準備讓你收下她爲義女呢?”
我驚叫一聲“義女”後,明白我真的想多了。如果雪雁真成了我的義女,那她和雉奴便算得上姐弟了,根本不可能成爲晉王妃。
“二郎,你說‘文成’這個封號如何?”
李雪雁本就是小郡主了,如果再加封,那只有是……“文成公主?”
“是啊,文成公主。”
“你真這般喜歡她?”
“嗯。”
“好吧。今晚不能將你帶上月宮,便許你‘文成公主’之請,許你一個義女全當替我陪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