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小小的青石屋,我愛極。
小小的四室一廳構造外帶小小的前院、後院,簡單不失全面、樸素不失安全。雖然在微涼的秋風之中顯得有幾分蕭索,但比那‘茅屋爲秋風所破’的茅屋要好上許多。
“如晦,你是天上的神仙派來保護我和三哥的嗎?”一一摸着簡陋、簡單、樸實的傢俱,我欣喜不已,“花了多少銀子?我和三哥身無分文,目前暫時還不上,以後還你。”
溫軟的目光,笑意浮上臉頰,杜如晦柔聲反問:“本就是你們的啊,還個什麼?”
可三哥不是說是在你的幫助之下做的安排嗎?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杜如晦又笑道:“大族之家,看似和睦,一旦面臨家產都會爭個魚死網破。是以在陛下賞賜無忌諸多財寶的時候,我慫恿着無忌藏了許多私。而這些都被我悄悄的運了出來。然後就換來了這屋子、院子、一應傢俱。”
我又何嘗不知大族之家的爭權奪利?
只是近段時日自責父親的死因太過於傷心纔對這些全然不妨。
如晦所爲……真真是滴水不漏,在那個視錢如命的豔姬眼皮子底下居然可以暗渡陳倉?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機智,感嘆說道:“想我們兄妹二人走得坦蕩,如今豔姨娘和二哥心中只怕十分愧疚……不想我們兄妹卻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愧疚?”杜如晦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腦袋,帶着責備的口吻說道:“你以爲世上之人個個像你般善良?他們纔不愧疚呢,不但將長孫家所有的財物裝箱,即便是那處宅子他們都換成了銀子。”
我怎麼可能不知呢。二哥、豔姬他們對楊廣聲稱我和三哥一力要在父母墳前守孝過清苦的生活!
長孫家散了……爹、娘泉下知道的話不知會如何傷心憤怒……
想到這裡,眼中一酸……看着眼前關切的看着我的兩道目光,我生生忍住要涌上的淚,惟靜靜含笑的看着他們說道:“管那些財產是誰的?總是我們長孫家的,也沒落到外人的口袋中去。如果那些財物果然能夠幫助二哥的仕途,那也是萬幸的事。”
也許是我恬和淡然,杜如晦此時的表情很是怪異,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說道:“我倒是說你什麼好呢?無忌,你可得將她看好了,也許以後被人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
“你居然抵毀我?”說話間,我伸手揪住了杜如晦的耳朵。
“呀,疼疼疼,觀音婢,放手。”
呲牙咧嘴的杜如晦將一旁的三哥逗得笑了起來。
我心底劃過絲絲暖流,三哥到底是笑了!
“好了好了,我說錯話了好不?看在我幫你和無忌安排了屋子的份上,我們就算扯平了,好不?”
這段時間的相處,我、三哥、杜如晦都有了一種默契,這種默契讓我覺得我們就是一家人。可是現在,看着杜如晦的神情閃過一絲不自然,俊臉上泛起微微的淺紅,那笑中含情的眼眸,一如楊昭……我的心動了動!
楊昭我曾經忽略過,那麼他呢,杜如晦呢?
看我怔怔的看着他,杜如晦將手在我面前搖了搖,“喂,我和你開玩笑呢,這屋子可不是我安排的,是無忌安排的。我不過是打個下手而已。你可不要想着用什麼還我啊。”
看着杜如晦燦若春華、眸露情韻的神情,這一刻我很肯定,杜如晦對我也許有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愫……他爲我們兄妹所做的太多、太多……也許僅僅只是爲了我。
可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他的行爲、理念都過於驚世駭俗且爲世道所不齒,如果不及時剎住就會演變成一場災難。
他有着遠大的理想,他要當聖賢,不能因爲這場即將到來的災難而讓他的理想前功盡棄。之於他,我不能再這般放肆無忌了,該遠離的我必須遠離,我不能成爲他人生的罪魁禍首。畢竟我現在的身份還是一個待定的陪葬品。
想到這裡,心中一凜,我鬆了揪着他耳朵的手,低下頭,襝衽,“今世不能欠債,否則來世就得做牛做馬的還。這段時間爲了我們長孫家,辛苦你了……這筆人情債,我和三哥一定會還你……再說你也不會忍心讓我和三哥來世做牛做馬的報答你的恩情吧?”
對於我突然淡下來的語調,杜如晦有些措手不及的看着我。
我的心卻有一絲酸澀,如果是在21世紀,這樣的朋友我一定會深交……可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年代裡,‘男女授受不清’已然是不可饒恕的大錯,何況是‘深交’?深交的結果有可能會成爲滔天大罪,這個大罪不但會波及我們二人,也許還會連累許多無辜的人……
我必須剋制,剋制自己成爲一個守禮法、懂禮法的人。
“三哥、如晦,觀音婢累了,先休息去了,不陪你們了。”
杜如晦還想說些什麼,只是見我真的十分疲勞的樣子,他含着淺笑點了點頭。
三哥眼神有些複雜的看着我,“去吧。”
緩步來到我的房間,粉色的紗幔、紗帳將這小巧的房間裝扮得極女兒化也極溫馨。想杜如晦在這間臥室的佈局上肯定花了不少的心思,居然懂得女兒家的喜愛!
靜靜的躺在牀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近段時日所發生的一切,還有我那‘貴不可言’的命格……
歷史的軌跡果然發生偏頗了嗎?畢竟我的到來就是歷史上的一個偏頗!
一個洛陽城外的守喪女,一個隨時可能成爲當朝太子陪葬品的守喪女又怎麼可能當得了大唐的皇后?
皇后……呵呵……李家二郎如今是意氣風發的太原公子,而我這個待定的陪葬品……
當陪葬品又如何?也許可以早些結束痛苦,也許可以早些結束這個長夢迴到21世紀。只是爹、娘,可惜了你們的骨血……可惜了你們的苦心籌謀……不是女兒不爭氣,而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皇權至上的年代,女兒動彈不得分毫。
刺眼的光將我驚醒,我迷糊的四顧張望,希冀着自己回到了21世紀,可……眼前的一切仍舊殘酷的證明,我在大隋,在那間爲父母守喪的小青石屋中!
不管這是不是夢,不管這是不是現實,即來之、則安之……
疊好牀被,我步出房間。向對面的房間望了望,三哥和如晦早就起了,屋子裡整整齊齊的。
一大早去哪兒了呢?
我四下張望,見到他們二人站在院子中,兩道修長的身影迎風而立,再配上那滿院的菊花,居然有些蕭瑟的感覺。
“無忌。待會子我們去趟集市,買兩個丫頭來。觀音婢從小沒吃過苦,我擔心她吃不消。再買兩個護院的小廝來,這地方雖清靜,但終究是荒郊野外,你們兄妹二人住在這裡,我不放心。還有……”
不待杜如晦說完,三哥嘆聲說道:“如晦,不必了……我和觀音婢本就是守孝而來,本就應該守得清苦,不能太過張揚享受,再說……”三哥似乎下定了決心般的,雙目真誠的看着杜如晦說道:“如晦,觀音婢如今的身份很是敏感,你……最好是止住你的感情。”
原來三哥看出來了?
我拍了拍胸口,靠在了窗緣邊,仔細的看着院中的二人。
對於三哥語重心長的勸慰,杜如晦顯然有些出奇不意,繼而他的臉上有着淡淡的紅暈,他拔弄着盛開的野菊說道:“太子殿下若真心爲觀音婢着想,一定會放過觀音婢。”
楊昭給我免死金牌的事我沒有告訴三哥,只因那塊金牌也許根本換不來我的命,我又何苦讓三哥有了希望再度失望?倒是杜如晦,依然斷案如神,他居然能夠猜透楊昭的心思。
“就算沒有太子殿下……還有二郎。”
“二郎?”
“世民,我的結拜兄弟。”三哥的眼神很是遙遠,飄忽看向父母的墓碑處,“我碰到順德才知道父親病重。可順德同時告訴我,他去太原是爲了替觀音婢和二郎換草帖的。”
聞言,杜如晦的身軀陡的一震。只聽三哥繼續說道:“父親爲了不讓觀音婢嫁入皇家受苦,是以騙陛下說觀音婢和二郎定了親,草帖都換了。那晚上,我聽到了陛下和太子殿下在爭吵,觀音婢……觀音婢也聽到了……”
三哥緩緩的講述着那晚偷聽到的楊廣要我陪葬的事以及要派天官到太原拿草帖的事……
杜如晦起初是震驚,接着就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將手中的菊花灑了出去,自信的說道:“陛下要定觀音婢爲太子妃這件事誰人不曉?李淵如今自身難保又怎麼可能摻合到這件事中來?若真按你所說的碰到順德的時間來算,都這個時候了,太原和洛陽都可以幾個來回了,順德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想必李淵沒有同意這樁親事,就算李淵和長孫將軍兄弟情深,可你不要忘了他也有兒女,他得先保護好他的兒女再來談及保護友人的兒女。”
人都是自私的,這是天性。杜如晦道出了順德至今未歸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我早已洞悉。一如父親的決絕,因爲父親也已洞悉……
“如晦,正因爲順德至今未歸,是以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定。你知不知道,二郎對觀音婢有一種強烈的佔有心,即便是我這個哥哥對觀音婢太過寵溺,他都不允……我懷疑,順德至今未歸和二郎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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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七,朋友們是在春運的路上還是窩在家中享受節日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