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對江湖人來說,既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麻煩。
這多是朝廷官府對那些綠林採用的方式,有人接受,自然也有人拒絕。
有的被招安後的確是加官進爵,享受榮華。可有的人被招安後,卻成了圈養的豬,跟手下的弟兄分開打散,尋個由頭就將你殺了。
放在此間這裡,說是招安,更應該算是拉攏。
蔣紅綾是羅網的緝事統領,自然有招收人馬的權利,可如果招安的對象,是曾經殺了不少廠衛和羅網中人的通緝要犯,其用意,似乎就頗爲值得推敲了。
就算玉沁等人答應了,恐怕羅網高層,東廠和錦衣衛的那些大人,包括後周朝廷也不會答應。
更別說,蔣紅綾自己,真的能做這個主麼?
此時,隨着玉沁此話問出,場間一時靜了靜。
付吟霜與伊雪稠相視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解,而後者更是帶着濃濃的懷疑之色。
她自認是瞭解蔣紅綾的,這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女人,手段極其狠辣。要是抓人殺人還說的過去,可這招安,伊雪稠還真是沒聽說過。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對方這葫蘆裡是賣的什麼藥。
商容魚眼中帶着懷疑,看向蔣紅綾,後者神情不變,卻像沉思,似乎也是在想說辭。
“如何?”蔣紅綾問道。
玉沁看着她,道:“果真招安?”
“不錯。”蔣紅綾點頭。
“膽子不小。”玉沁輕笑,“皇甫靖想留下我都不能,你覺得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敢來招安我?”
後周東廠和錦衣衛本來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出身東廠的第五唯我崛起,武功橫壓一世,公門折服,再加上閹黨之勢愈加龐大,所以錦衣衛漸漸向東廠靠攏。直至如今,錦衣衛完全可以說是東廠的附屬,‘廠衛’一稱,似乎有了另類的解釋。
而玉沁口中的皇甫靖,便是如今錦衣衛的都指揮使,另一重身份,便是第五唯我的乾兒子。
廠衛不分家,彼時玉沁投了東廠之後,皇甫靖來拉攏她很多次,功名利祿,許諾不少。
此時,玉沁如此說,意思當然簡單--連皇甫靖那錦衣衛都指揮使的拉攏,她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你一個羅網的四方緝事統領?
當然,蔣紅綾未嘗沒有聽出其話中另一層意思。
彼時東廠看重的人,皇甫靖爲何會來挖牆腳?
要知道,皇甫靖雖然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可最讓人敬畏的身份,是第五唯我的乾兒子,其官職,倒不是此人被重視的原因。
畢竟,皇甫靖還未入武道三境,而其手下,錦衣衛的兩個鎮撫司鎮撫使,可都是大修行。
皇甫靖這都指揮使的身份,更像是一種門面,至於他有沒有心腹手下,或是還暗中拉攏過多少人,是否存有野心,這就不得而知了。
短短的時間裡,蔣紅綾想到了很多。
不過她知道,這都是後話,其真假還是挑撥,也都不是她能夠參與進去的,即便是她給上面遞上消息,很可能也是泥牛入海,根本無果。
更別說,她本身就另有目的。
當下,蔣紅綾只是笑了笑,看着眼前之人,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帶着誠意,還望顏兄斟酌。”
玉沁看着她,眼神之中有琢磨之意。
場間一時很是安靜,而受傷的幾人也得以喘息之機。
只不過,伊雪稠自是不願投靠後周羅網的,更別說還是對面那人的手下。付吟霜看出了她的不耐,當下,輕拽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商容魚也是抿了抿脣,她同樣覺得棘手。這蔣紅綾偏生問的顏玉書,而沒有管她,似乎對無生教或者她並未有什麼善意。
如此一來,若顏玉書這幫人真被招安了,此間處境最危險的人,當然是自己。
可此時,她又不能先動,免得成爲衆矢之的。她心裡的有些緊張,握着軟劍的手不免緊了緊。
“這件事,你能做得了主?”玉沁開口,說道:“我是說,我們這些人的身份。”
商容魚心中不由沉了沉,但她仍是沒有妄動,因爲她看到了對方神情中的平靜,也想到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她並不覺得,既然今次的相遇是對方的設計,對方就會如此輕易地選擇束手投誠。畢竟,對方是從後周神都殺出來的,身上揹負着血案,這的確不是蔣紅綾三言兩語就能抹消的。
除非,招安顏玉書的,是來自後周宮裡,否則的話,絕不可能將此壓下。
蔣紅綾笑道:“以前只是些許的不愉快,說過去還不容易?”
聽了這話,玉沁雙眸閃了閃,而商容魚也是在一怔之後,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她再去瞧了瞧四下,然後目光重新落在對方身上,明白了。
“原來,你這是找到了新東家。”玉沁說道。
蔣紅綾此番,的確是存着招安心思的,不過不是給後周羅網招安,而是給新的靠山,或者說燕國來當說客的。
她明面上還是羅網的緝事統領,可實際,早已成了燕國的人。
如今燕國迫切需要江湖合流,她此時身份,當然是至關重要。而且,從如今後周和燕國的局勢來看,蔣紅綾所處地位,也是舉足輕重。有這麼一個人在,燕國的確是省了不少力。
所以說,蔣紅綾此前纔會說‘死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爲的確,如果雙方沒有死人,她此次圍殺顏玉書,不就是無謂的演戲麼?
至於商容魚或無生教的到來,的確是意料之外,不過也算是添了一道彩,因爲死的都是她的人。
這樣起碼,對於顏玉書這裡,蔣紅綾覺得做的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也表現出了最大的誠意。而她從一開始就確信,對方一定能猜到自己目的,並且也沒有拒絕自己的理由。
因此,蔣紅綾纔會表現出這般善意。
玉沁微微蹙眉,好像的確是沉吟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