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走到客棧門前,回頭看,夥計已經牽着馬往客棧旁的馬棚去了。
一陣風過,門前的紅燈籠搖晃着,裡面的光微弱卻依舊亮着。
盜帥試着推門,客棧的門便開了,一股帶着酒香飯香的熱氣便撲過來。
客棧裡並非無人,大堂裡,還有三桌客人,彼此離得稍遠。
樓梯邊上,一桌坐着四人,虎背熊腰,穿着粗獷,不修邊幅,手邊都有刀劍,一看便是常年行走江湖的莽撞人。
離櫃檯那邊稍近的一桌,只有一個帶着斗笠的黑衣人,看身影倒是幹練,卻難辨是男是女。只是燭光下,對方拿酒的手依稀白且修長,更像女子,手邊,放着一把黑鞘長劍。
最後一桌客人,是離窗邊不遠,剛好是男女老幼四人,像是趕路投宿的一家四口,男人臉上可見着急之色,正跟女人說着什麼,老頭坐在椅上卻有些打瞌睡,七八歲的小孩在啃豬蹄。
此時,聽見門響,堂中數人不免皆是看了過來。
打着算盤的掌櫃擡頭,掛滿愁容的臉上漾開笑容,一旁擦桌子的小二將手巾一丟,小跑過來。
“客官您幾位,打尖兒還是住店啊?”年紀不大的店小二咧嘴笑着。
盜帥隨口道:“一壺溫酒。”
小二還眼巴巴等着呢,此時卻不見下文,登時愣了。
蘇澈和玉沁等人已經進了客棧,就在離門口最近的一桌坐了。
“客官,還有呢?”店小二忍不住問道。
盜帥看向衆人,伊雪稠翻了個白眼,“你未免也太小心了吧?”
“就一壺溫酒,我們歇歇腳就趕路。”付吟霜說着,甩手丟出三兩銀子。
店小二一把接了,頓時眉開眼笑,“客官稍等,好酒馬上就來!”
說着,他擡腳便走,還不忘拿毛巾在桌上胡亂抹了兩把。
幾人坐了,誰都沒有再開口,只是樓梯那邊桌上的四個漢子,不時便看向這邊,眼神裡有行走江湖的兇狠,也有不懷好意。
他們看的,自然是衆人裡的女眷,尤其是,目光在商容魚身上停留頗多。
伊雪稠剛好坐在對面,被看得很是不自在,她一下握緊了拳頭。
付吟霜按她手腕一把,“別生事。”
伊雪稠深吸口氣,從桌上拿了茶碗,想倒水喝,但茶碗剛翻過來,她就一皺眉,因爲本是倒扣的茶碗裡,竟然還有沙土。
這讓她更是不舒服,當下哼了聲,也不喝水了。
盜帥笑笑,手在茶壺上探了探,然後倒出還算溫熱的茶水,先刷了刷茶杯,這才倒滿。
“試試有沒有毒?”他將茶杯推過去。
伊雪稠看他一眼,接過去,湊在鼻前聞了聞,就要喝。但一仰頭,就看到了對面那四人的目光,對方正帶着噁心的笑,一邊看過來,一邊低聲說着什麼。
伊雪稠咬了咬牙,不免動怒。
“再看,姑奶奶給你把眼珠子挖出來!”她冷聲道。
那邊四人先是一愣,接着直接笑出聲來。
伊雪稠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
“找死!”她已是動了殺心。
“他們是六扇門的人。”商容魚卻在此時開口,聲音微低,只有幾人能聽見。
伊雪稠一愣。
蘇澈也是驚訝。
六扇門隸屬朝廷刑部,三國皆有此機構,但後周因廠衛和羅網緣故,六扇門權勢漸被取締,如今不過是刑部下屬的一個衙門罷了,與官府捕快無異。
但在原樑國和北燕卻是不同。
樑國勢弱,曾以六扇門節制江湖,當然,名義上雖是如此,其不過是官府用以跟江湖各派牽線聯繫,起到一個承接作用。
歸根結底,此六扇門,更像是官府對外的一個喇叭,一道門面。
但在北燕,卻又是截然相反。
燕國的六扇門,纔是真正意義上的節制江湖,江湖各派但有忤逆,便是與朝廷作對,可謂直達天聽,說一不二。
其六扇門總捕頭的地位,更像是武林盟主,江湖各派無不膽寒。
如今,樑國被滅,商容魚所說的六扇門,自然便是來自北燕。
“你覺得呢?”商容魚看向身邊之人,輕笑道。
玉沁點頭,“不錯,是六扇門的人。”
伊雪稠皺眉,“果然是不服教化的蠻子。”
“他們身爲公門中人,自不會無端失禮。”付吟霜卻是道。
靳鷹咳嗽一聲,道:“這是公門中人,常用的掩飾伎倆。”
身在公門,行事風格自與江湖人不同,而身處衙門越久,身上的氣質便越重,極容易被眼光毒辣的老江湖看出端倪。
所以,公門中人行走江湖,便常常需要遮掩。
而好酒好色,便成了江湖人粗獷豪邁的最好掩飾。
靳鷹此時之言,便是說這六扇門的人,應當是有公務在身的,而目標,很可能就是此間客棧裡的人。
否則,他們不需要這麼掩飾。
蘇澈下意識看向客棧裡的其他人。
掌櫃的在啪啪打着算盤,小二去後廚溫酒了還未過來,跑堂的一個夥計擦着樓梯往二樓去,而外面餵馬的應該是打雜的,只不過也沒進來。
帶着斗笠的人還在飲酒,雖然離得有些遠,但蘇澈還是能看到,對方桌上的三碟小菜幾乎沒怎麼動過,有些奇怪。事實上,大晚上的這一身打扮,本就透着古怪。
而另外那桌人,好似夫妻倆的兩人仍在低聲說着什麼,喋喋不休,好像有爭吵之意。那老頭在逗小孩兒,兩人不時樂得直笑。
如果情況真如靳鷹所說的那般,只是這麼看的話,場間人裡,似乎那戴斗笠的人才最值得懷疑。
“小二,酒好了沒有?”盜帥喊了聲,“還急着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