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前,默默眺望着外面的重重宮闕。
“冰哥哥。”雪纖走過來,從身後環住我的腰。
很多年了,她一直喜歡這樣叫我,而我也習慣了她的依賴。
她似乎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和白思綺完全不同,她希望我照顧她,呵護她,愛她,寶貝她,而我也盡力而爲。
我把這座宮殿修建得就像一個精靈世界,隨她折騰,她想要什麼,我總是竭力滿足。
“冰哥哥,你在想什麼?”
“一些,過去的事罷了。”
“難道,你還是忘不掉,俞姐姐嗎?”她有些不滿地嘟起嘴。
“難道,你就能忘掉她?”
“嗯……我想我已經快忘光了吧。”
“也是。”我點頭——人都是健忘的,無論怎樣驚心動魄的過往,有一天總會忘記,人們總是留戀那些輕柔的,甜蜜的時光,而刻意忘記痛楚的,辛酸的,蒼涼的,不堪回首的過往。
譬如我的痼疾。
也已經痊癒,所以現在,在外人看來,我是這個國家的帝王,擁有這個國家所有的一切,主宰着千萬人的生死。
再沒有人記得,過去那個面容蒼白,常年在生死間掙扎的病弱皇子。
“冰哥哥,不要再想了,好嗎?”雪纖加大手臂上的力量。
我知道,她是真地心疼我,真地想讓我忘記那些過去,真地想讓我幸福,真地想讓我溫暖。
“好,我不想了。”轉過身,我將她擁入懷中,細細地親吻。
不得不說,作爲一個男人,我也有着最原始的慾望,我愛她嬌小玲瓏的身子,並漸漸習慣她單純的依戀,她是如此的毫無城腑,不懂朝堂之上的攻謀伐斷,不諳世間生存的艱辛,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水晶般的女子,卻漸漸讓我無法罷手。
“父皇。”一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跑過來,抱住我的雙腿。
“沂兒恬兒。”我俯身將他們抱起,左親親右親親。
“父皇,我們去盪鞦韆好不好?不,我要釣魚。”
兩個孩子不停地嚷嚷着,他們的話聲完全攪亂了我的思緒,也讓我放下過去的那些事——纖兒有句話說得不錯,過去的事,那便讓它過去吧。
我現在的生活就是這樣——有美麗溫柔的妻子,有活潑可愛的兒子,論地位論權勢,我是這個國家,哦,不整片大陸最尊貴的男人,我可以隨時享受很多人享受不到的東西。
上天待我已然不薄。
命運的安排,有時候不那麼讓人看得懂,不過我想,自己應該知足。
俞天蘭,慕飛卿,我只能希望你們倆,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遼闊無邊的草地上,俞天蘭靜靜地躺着,將雙手枕在腦後,看着那無邊無際的天空。
她最近越來越喜歡這樣,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長久地呆着,忘記所有的一切——
天上,白雲朵朵。
不遠處,有牧人的歌聲遙遙傳來。
這樣的世界,常常讓她覺得恍若夢中。
沙沙,沙沙,草叢外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俞天蘭仍然一動不動,以她的身手,現在已經沒有誰,能夠動得了她了。
一個巨大的人影出現在她頭頂上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然後,一隻大手驀地罩下,卻
被俞天蘭擡起胳膊格擋住。
她睜開眼,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是一個體格健壯的男子,面孔很陌生,看樣子不是這一帶的人,否則也不會有這樣大的膽子,竟然敢打她的主意。
“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眼裡閃着鷹一般的光芒。
“俞天蘭。”
“你很美。”
“嗯。”
“所以,跟我走吧,去我的帳篷,我一定會給你最好的一切,把你當成仙女。”
俞天蘭勾勾嘴脣,甩開他的手,臉上流露出明顯的不屑。
“嘿,”男人手掌一翻,掌心中已經多了顆巨大的寶石,“美人兒你看看,這是什麼?”
俞天蘭連瞅都懶得愀:“我奉勸你一句,最好趕快離開。”
“美人兒……”男人早已渾身酥軟,哪裡忍得住這誘惑,只管往前蹭。
“嗖——”一支箭飛來,不偏不倚,深深扎入他身旁的土壤,男人面色微微一變,卻沒有落荒而逃,而是轉頭向後看。
他看到了另一個男人,一個手持弓箭,神情看上去十分悠閒的男人。
“幹什麼?”他嗓音十分粗魯地喊道。
“你調戲我家媳婦兒,你說我要幹什麼?”男子脣角微微朝上揚起,看上去十分地無害。
“你媳婦兒?”大漢的目光來來回回在俞天蘭和慕飛卿之間穿梭着,神情有些不確定,“他真是你男人?”
“當然。”俞天蘭點頭。
“日格姥姥的。”漢子罵了一句,卻脫掉外氅站起身來,豎起兩眼看着慕飛卿,“是你媳婦兒又如何?頂多咱們倆來比試比試,誰贏了,這娘們歸誰。”
還真是不知死活。
“你確定要比?”
“確定。”
“那你可知道這裡比武的規矩?”
漢子一怔:“什麼規矩?”
“如果輸了,你就要死,”慕飛卿的臉色很冷,像冰一樣冷,“你肯定,要爲她死嗎?”
漢子怔住,轉頭再仔細地看了看俞天蘭,這次,他考慮的時間相當久,然後才重重點頭道:“好,我爲她死。”
事情的發展頗出乎意外,慕飛卿不由一愣,看向俞天蘭的目光便帶了三分嗔怪,似乎在抱怨她不該一個人跑出來,爲自己招惹這麻煩,而俞天蘭則無辜地眨眨眼。
其實,如果沒有慕飛卿,她一個人也能搞定這男人,只是,決鬥本來就是男人的事兒,她又何必攙和呢?
“那就開始吧。”慕飛卿拋開弓箭,擺開架勢。
漢子從背後抽出把半圓的彎刀,朝慕飛卿比劃兩下:“你的武器呢?”
“不用。”慕飛卿眯眯眼,從遠處吹來的風把他滿頭長髮吹起,使此時的他看起來,更顯英武不凡。
那漢子本來想發怒,不知道爲什麼,看見這樣的他,所有的火氣忽然間消失無蹤,只重重地哼了一聲,便揮刀朝慕飛卿衝過來。
兩個男人戰在一起,一招一式之間,充滿了原始的爆發力量,用四個字形容——酣暢淋漓。
俞天蘭微微眯縫起雙眼,看得心醉神迷。
按說,慕飛卿手無寸鐵,而漢子手持彎刀,應該佔了很大便宜纔是,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不管漢子的招式如何狠辣,居然傷不了慕飛卿半分,反倒是慕飛卿,顯得遊刃有餘,將那漢子逗得連連爆吼。
漢子是個粗人,沒有讀過書,也不懂得什麼叫作以退爲進,以攻爲守,以弱克強,故此下盤開始變得虛浮,慕飛卿瞅準一個空子,右腿飛出,恰好踢在漢子的左腿上,漢子悶哼一聲,立即跪了下去,饒是如此,仍然用雙刀拄地,穩住自己的身子。
“你輸了。”
慕飛卿直直地站在他的面前,臉色冷然。
“我輸了。”漢子擡起頭來,眉宇之間卻閃現出幾絲梟傲,然後,他緩緩地舉起雙手,穩穩托起彎刀,遞到慕飛卿面前:“動手吧。”
慕飛卿握住刀柄,將彎刀緩緩舉高,雪亮的刀刃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幾絲灼目的光華。
就在他準備揮刀的剎那,漢子忽然再次擡頭:“等等。”
“嗯?”
“我,我可不可以跟她說幾句話?”
“哦?”
“就幾句。”
“好。”慕飛卿點點頭,看着他拖着殘腿,慢慢挪到俞天蘭跟前。
“這顆寶石,送給你。”他拿起俞天蘭的手,把那顆寶石放在她的掌心上,然後俯下臉龐,輕輕地親吻,當他擡起頭的瞬間,俞天蘭看見他褐色眼眸裡,閃過一絲淚光。
做完這一切,他又挪回慕飛卿面前,依舊直挺挺地跪着:“好了。”
慕飛卿持刀的手凝在半空中。
畫面停滯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刀,卻始終沒有落下。
等漢子再次睜眼時,草原上已經空空如也,唯有他自己那把彎刀,插在土壤之中。
他艱難地站起身來,茫然四顧——難道這裡,真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難道自己真地只是做了一場夢?
他是一個流浪天涯,沒有固定棲身處的男人,曾經和很多女人歡好過——一般而言,只要花費足夠多的財物,他可以和任意一個女人交歡,可是那個女人……
他很失落,失落的同時又覺得欣喜,但不管是欣喜還是失落,那個女人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場從不曾發生過的夢幻。
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也許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再見。
“看來這以後啊,我還真不能讓你一個人單獨出去。”
坐在馬背上,慕飛卿懷抱着嬌妻,終於忍不住輕嗔了一句。
“那有什麼,”俞天蘭挑挑眉頭,“反正除了你,又沒有別的男人能把我怎麼樣。”
“真的?”慕飛卿頓時歡悅了——這句話,可比什麼都管用。
“難道不是?其他男人再厲害,能比得過錫達?”
“嗯,”慕飛卿點頭,正要說什麼,錫達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來,“你們倆還真是恩愛啊,也不怕旁人看了吃醋。”
“那是自然。”見曾經的情敵來了,慕飛卿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把俞天蘭緊緊扣入懷中,“啪”地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好了好了。”已爲人父的錫達,也少了當初那份狂縱不羈,而變得沉穩,“我這次來,是找你商量正事的。”
“正事?什麼正事?”
“天月雲境即將面臨一場浩劫,我們必須想法子應付。”
“浩劫?”
慕飛卿和俞天蘭同時一愣——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又會有什麼浩劫?
“這件事,說起來話很長,大夥兒現在都已經集中到了我的帳篷裡,你們也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