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簇擁下,張越帶着嫂嫂與柔娘,恭敬的前往了甲亭外的宗祀,隆重的祭拜了列祖列宗,將天子御賜的寶劍,鄭重的獻給祖先,放置於祖先們的神主牌之上。
這很關鍵。
當年,太宗的寵臣衛綰,曾經靠這一招從先帝手下,撿回了性命。
又前往了亡兄和亡父的墳塋祭拜,然後又回到甲亭,舉行了隆重的酒宴。
幾乎整個甲亭的豬、羊、雞、鴨、鵝都被熱情的百姓自己主動貢獻出來。
流水席一擺就是四百多席,光是廚師就請來了十幾人!
甲亭的里正,親自坐鎮指揮着全村老少,參與幫廚。
而長水鄉的遊俠頭子李大郎,也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冒了出來,帶着十幾個小弟主動來幫忙。
衆人見了,也沒有異議。
事實上,遊俠雖然素來不受官府待見,甚至不受百姓喜歡。
但士紳階級卻很喜歡他們。
畢竟,這個世界上,人不可能永遠做好事。
既然名爲士紳,總歸是會吃人的。
但士紳又要臉面,又要維持名聲。
很多髒事,士紳是不能做的。
這個時候,遊俠兒的出現就完美的解救了廣大士紳的需求。
從此,士紳可以唱白臉,而將紅臉留給遊俠們去唱。
事情搞砸了,那是家奴縱法,人品高潔的X公全不知情。
丟一個替死鬼和那個爲首的遊俠出來,事情就可以瞭解了。
這也是爲何關中游俠勢力,從來不衰的緣故。
有需求就有市場。
朝廷殺掉一批,關中豪強旋即又扶起一批。
此起彼伏,絡繹不絕,殺之不盡,除之不絕。
張越雖然也看到了李大郎,但沒有多想。
因爲此刻,他正忙着將從長安帶回來的禮物,搬回家裡呢!
一箱又一箱,裝滿了綾羅綢緞與黃金珠玉等器物的木箱,被田氏兄弟和李氏昆仲們興高采烈的搬進張家的宅院裡。
很快,就在院子中間堆成一個小山。
僅僅是黃金,就多達兩百金。
綾羅綢緞數百匹,絹布二十多箱!
看的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而張越自己買的那點東西,自然成爲了所有物資裡最不起眼的。
但他還是拿了出來,先將那幾匹絲綢,拿起來交給嫂嫂和柔娘,笑道:“這是我在長安爲嫂嫂與柔娘買的布料……”又將那兩盒胭脂塞到嫂嫂手裡:“這是小弟給嫂嫂買的胭脂,聽說是酒泉郡的皋蘭山所出,最是好用,願嫂嫂青春常駐!”
柔娘接到了小叔叔的禮物,高興的都蹦了起來。
“小叔叔給柔娘買了新布料,能做好幾件新衣裳呢……”她捧着那幾匹絲綢,美滋滋的笑了起來。
至於,這院子裡那堆積如山的華貴綢緞與昂貴蜀錦,在她眼中怎麼都比不上這小叔叔給自己買的禮物。
嫂嫂拿了胭脂,卻是嗔怪的望了一眼張越,道:“叔叔太破費了,妾身往日裡用的胭脂就已經很好了,何必買這麼貴的東西……”
但臉上卻高興的如同少女一般,有着紅暈浮現。
事實證明無論什麼時代的女性,對於化妝品特別是奢侈類化妝品的抵禦力都弱的可以。
拿着胭脂盒,嫂嫂看着院子裡那些堆積如山的禮品,有些擔憂的道:“今日叔叔回家省親,叔叔的同僚們就如此重禮,往後他們家有喜事,叔叔又當何以爲報?”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一直是漢人的特性。
當年,平原君朱建老母去世,闢陽侯申食其往稅兩百金。
朱建於是以性命相報,竭盡全力,輔佐申食其。
更在諸呂敗亡後,爲申食其獻策,使之能夠保全性命於亂軍之中。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朱建雖然智計百出,但奈何抵不過強權。
太宗皇帝前元三年,闢陽侯申食其在長安的候宅之中被淮南厲王劉長一錘錘殺,理由是——申食其當年身爲呂后親信,我母親爲呂后所害,申食其卻沒有幫忙,趙隱王劉如意和趙幽王劉友死前,申食其身爲國家大臣,也沒有盡力相救。
所以該死!
殺了申食其後,劉長又派人去緝捕作爲其親信的朱建,朱建聞而自殺。
如今,張越雖然不需要朱建那樣,拿了別人的禮物,就要以性命相報。
但,這所謂的人情關係與同僚之情,也是建立在有來有往的基礎上的。
嫂嫂雖然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她很清楚。
別人送的東西,總歸是要連本帶利的還回去的。
張越聽了,哈哈一笑,道:“這些事情嫂嫂就不需要擔心了,一切都有我!”
他從懷裡取出那張暴勝之所送的田契,交給嫂嫂,道:“這是另一位同僚所贈的莊園田契,應該就在長水鄉之中,嫂嫂改日帶人去接收了吧……”
“至於其他諸生,毅自己會解決!”
他望着自己面前善良的嫂嫂與柔娘,深情的說道:“請嫂嫂相信毅,毅定會讓嫂嫂與柔娘,不爲任何事情煩憂!”
“嗯……”聽到叔叔如此露骨而充滿了炙熱情緒的話,嫂嫂忽然有些慌亂,將張越遞過來的田契收起來,就拉着趙柔娘,帶着田李兄弟,指揮着他們,將這些黃金珠玉與綾羅綢緞,都搬進內宅之中。
心裡面,卻彷彿被蜜糖浸泡着一般,甜蜜而安寧。
張越望着嫂嫂的身影,指間還殘留着方纔對方接過田契時接觸到的溫熱觸感。
他的心中,也洋溢着溫暖與幸福。
……………………………………
當天,整個甲亭,都處於持續的歡聲笑語之中。
來自整個長水鄉的鄉紳與周圍數個村亭的百姓,皆來甲亭赴宴。
人人吃的酒足飯飽,直到黃昏時分,才各自散去。
張越將三老們和鄉紳們一路送到村口,恭拜着等待他們離去,纔回到甲亭。
“田禾……”張越叫來自己的家臣,吩咐道:“去給我準備絹布,作爲禮包,每家一匹,凡出豬、羊者額外加兩匹,舊爲我家相熟者再加一匹……”
“諾!”田禾領命而去。
沒有多久,絹布就都被打包好了。
張越於是帶着田李兄弟,捧着這些絹布,挨家挨戶的去拜訪甲亭的百姓。
每到一家,都是親自鞠躬感謝,然後奉送上絹布,說:“承蒙叔父(伯父)往日關照,小子毅無以爲謝,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而這家農戶,自然是受寵若驚,連忙拜謝,讓家人收下禮物,感恩不盡,在心裡面對於張越的評價也提升了好幾個等級,覺得這個同村的貴人,雖然幸貴,但卻依然恭謹有禮,在鄉鄰面前不擺架子!
甲亭六十七戶農戶,張越一一登門拜謝。
走到王大一家的門口時,就見大門緊閉,家宅之中一片寂靜。
張越這纔想起,這家人全部都在執金吾衙門的監獄之中。
恐怕此生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可能再過幾天,連這個宅子也會被官府沒收,然後一戶關中的無地百姓,可能會被選中,搬來此地居住,並分得一部分王大的土地。
而剩下的,則將作爲公田。
但張越對於他們家沒有半分同情。
因爲,倘若他們得逞了。
慘的就是自己,自己的下場,甚至會比他們更慘!
尤其是嫂嫂和柔娘,將被自己牽連、連累。
“死有餘辜!”張越冷然說着,就帶着田李兄弟,繞開王大家。
這樣一一拜謝下來,到了田常和李三家時,又是另外一副情況。
田常和李三,帶着家裡的妻子,早就門口等候,見了張越千恩萬謝,他們家的賭博,成功了!
今日張越得貴,他們家雞犬升天!
幾個兒子的未來前途,更是再不需要他們擔心了。
僅僅是今天下午,就有好幾個長水鄉的士紳,悄悄的派人告知:聞公有麟兒,年已二十,忠而嚴明,我有家女,年方十五,溫良淑媛,如公不棄,願以女妻之……
這種好事,他們以前做夢都不敢相信。
如今卻發生在眼前。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的這個少主,自己家服侍了幾十年的主家帶來的。
張越在外人面前都不擺架子,在自己人面前,更是親切無比。
讓田李兄弟,都給他們的父親磕頭,感謝養育之恩。
又送上絹布,然後告知他們——爲了感謝田家和李家多年來的不離不棄,張越已經決定,從此免除他們家租種的土地的租稅。
換而言之,就是不要他們的租子了!
這個決定,對於今日的張越來說,自然無足掛齒。
但對於田李兩家而言,卻是潑天般的恩德。
沒有佃租,就意味着,家裡能存下更多的積蓄。
有了積蓄,就可以購置耕具與糧種,形成良性循環。
田李兄弟聞言,對張越自是千恩萬謝,而張越要的也是這個。
他即將前往新豐上任,家裡的大小事務,都需要這幾個家臣來努力維繫。
最重要的是,暴勝之送的那個莊園,想要管理好、打理好,少不了這幾個家臣的努力。
對於那個莊子的未來,張越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了。
他在郭穰那裡,搞到了幾十株棉花幼苗,已經移栽到空間之中,種了下來。
此外,還弄到了些漢家牧場裡的苜蓿草。
未來,可以在那個莊園裡,種植改良的棉花與苜蓿草。
只要成功,不愁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