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無恩無怨
吃痛之下,柳十九的眼淚都差點出來了,感受到柳七的手從肩頭拿開,她猛地昂首,怒氣衝衝地看向了柳七。
看着一臉氣鼓鼓的柳十九,柳七突然覺得這纔有了點她記憶中柳十九的樣子,於是平聲靜氣地說道:“不用這樣看着我,你體內的毒已經祛除乾淨了,至於其他的傷,自己解決吧。”
和在細柳山莊一樣,柳七纔不會慣着她。
見柳七欲要轉身離開,柳十九瞬間斂去了眼中的怒意,而後沉聲道:“柳七,你當真一點都不顧念尊上和眉夫人對你的養育之恩嗎?”
已經側過身去的柳七聞言腳下一頓,隨即側眸看向柳十九,眼神平靜地如鏡面一般。
看着柳七淡然的神情,柳十九心底莫名涌出忐忑之意,遂有些心虛地挪開了視線。
柳七見她避開了自己的目光,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神色如常地繼續轉過身去,準備回到官道之上。
既然一開始的目的就爲了讓她們充當其實現野心的工具,那又何談什麼養育之恩。
柳十九悄然擡眸瞥見柳七已經拔腿走出兩步,心中瞬間有些慌亂,連忙邁步欲要追上去,只是一步跨出,便感覺身上各處劇痛傳來,差點一個沒站穩倒在地上。
“就算眉夫人平日裡沒有優待於你,但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你真的就一點都不顧念嗎。”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柳七再度停下了腳步,她不由得輕輕晃了晃手,心中暗道,看來柳十九還是沒有想明白。
剛剛柳七還以爲她心虛是已經看透了眉夫人他們的真面目,沒想到她竟然是因爲眉夫人平日待她不一般,故而以爲自己是因此事心生嫉恨。
真是個傻孩子。
不過轉念想到柳十九畢竟不同於自己,她尚還在懵懂之際便被眉夫人擄走,經過了十餘年的洗腦,在心理上已經形成了對眉夫人的感情依賴。
當年柳七在細柳山莊時,便想到了會有今日這樣的情況出現。
但是她又能如何呢?
見柳七站定,柳十九瞬間眼神一喜,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道:“柳七,眉夫人與我在京城分開,約定在此地見面,現在她人沒有出現,但是‘厄毒聖使’卻來了,還對我出了手,眉夫人一定是出事了!”
柳十九越說神色越凝重,臉上的蒼白之色也愈發的明顯,但依舊雙目灼灼地看着柳七的背影:“我知道你心中對昨晚之事有怨,但尊上的命令夫人不敢不從,她也是迫不得已!”
“柳七,看在眉夫人多年的養育之恩,你……”
柳十九話還未說完,便看見柳七直接轉過身來,冷聲打斷了她:“十九,你說錯了,我與伱們無恩無怨。”
柳十九表情一滯。
柳七語氣淡淡地說道:“昨夜之事不過是各爲其主,生死皆由己定,你們該慶幸的是用了這些怪物,而非自己親自上陣,否則……”
柳十九愕然擡眸,眼中閃爍着不敢置信:“你……你要殺我?”
柳七沒有說話,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柳十九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露出了黯然之色,十餘年的朝夕相處,她豈能不清楚柳七的性格,但凡柳七口中說過的話,絕不會半分作假。
“走吧,離開京城吧。”柳七臉上古井無波,“既然尊上已死,眉夫人也凶多吉少,你也不必再爲人驅使了。”
話剛說完,柳七便看見了戾氣在柳十九的眉宇間凝聚,隨後就見其擡起頭來,冰冷的目光直視着自己,咬牙道:“柳七,你果真是我們當中最冷酷無情的人,眉夫人收留了你,對你傾囊相授,倘若沒有眉夫人,十幾年前被拋棄的你我早就化作了黃土一杯……”
聽到柳十九這般說辭,柳七便知道她已徹底被眉夫人洗腦無可救藥了,遂默然轉身,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而柳十九見柳七一言不發地徑直離開,眼中遂迸出凜冽之意,略微有些顫抖的手已然摸向了手邊腰間,但入手卻是一空,這才反應過來寒朔刀剛剛已經被那黑衣神秘人打落在地。
柳十九隨即目光一掃地面,看見靜靜躺着的寒朔刀,但目光觸及刀身的那一剎那,她的心頭不由得爲之一顫,腦海中縈繞不再是對柳七的失望和恨意,而是過去十餘年二人朝夕相處針鋒相對的情形。
“呵呵呵……”柳十九自嘲般地低笑出聲,眼中的寒意瞬間斂去無蹤。
在細柳山莊山莊這麼多年,自己仗着眉夫人的寵愛都未能從柳七身上討到一絲便宜,更何況二人實力已是天壤之別的現在!
柳七沿着原路返回,很快便從林中穿出,看見官道上停着的馬車,以及下了車在外等候的周宓與沈盈二人。
車伕老黃嘴裡叼着根草,蹲在路邊,目光惆悵地望向了京城的方向。
“柳姐姐!”沈盈看見了朝着官道走來的柳七,當即甜甜地喊道。
周宓則是比較沉着端莊,直至柳七回到了官道走至她身邊,周宓纔開口道:“林子裡發生了什麼事?”
沈盈則是在一旁接茬道:“柳姐姐,剛剛有一個大叔揹着一個人從林子裡出來,像一陣風似的朝着京城那邊去了。”
周宓在旁輕聲補充了一句:“看二人的衣着,似乎是六扇門的捕頭。”
柳七沒有理會周宓,自顧自地走到沈盈身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吩咐道:“去將我的行李拿出來。”
“唉!”沈盈應了一聲,小跑着上了馬車,很快掀開車門簾手裡拎着一個藍布包裹走了出來。
柳七在接過藍布包裹在裡面摸索了一陣,隨後將一迭銀票拿出來貼身放入了懷中,隨即淡淡道:“娘娘,準備走吧。”
嗖!
馬車旁,正回頭望向京城方向的老黃只聽到一道輕微的勁風銳嘯聲,隨即手中感覺到多了什麼東西,他不禁低頭一看,目光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張銀票,正安靜地躺在手中。
看着銀票上的數字,老黃只覺得自己彷彿在做夢,於是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直至感覺到眼睛有些刺痛,這下他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老黃猛地擡頭,卻發現身邊的馬車已經“咯吱咯吱”的移動起來,而駕着馬車的人正是那個用刀逼迫自己駕車離京的可怕女人!
“拿着錢滾回京城去。”馬車緩緩駛過了老黃的身邊,隨後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另外,不要動我留下的馬,否則……”
僅僅是聽着聲音,老黃便不禁背後一涼,但隨即低頭看見了手裡的銀票,他瞬間嘴角咧開了花,而後衝着已經離開的馬車連連鞠躬。
“小姐您放心,老黃什麼也不會說出去的!” “小姐慢走,一路小心!”
……
雖然剛剛入手時有些生疏,但早在細柳山莊時便已學過駕車手藝的柳七很快就熟悉起來,十分麻利地扯動着馬繮,駕着馬車疾馳在官道上。
大約在離開京城十里地後,柳七一行便捨棄了官道,選擇了一條有些崎嶇的蜿蜒小路,馬車行駛在路上,開始晃晃悠悠起來。
身後的車門簾被掀開,一股淡淡的幽香涌入鼻中,柳七眼角餘光看見周宓在自己身邊坐下,隨着馬車劇烈的晃動,兩人逐漸靠在了一起。
儘管隔着薄薄的衣裳,柳七都能感覺到周宓肩膀肌膚的冰涼和細膩。
於是她不動聲色地輕輕用力,將周宓朝着另一邊擠了擠,隨後一手拉着繮繩,另一隻手快如閃電將懸在腰間的驚寂刀啪的一下拍在了二人中間,隔出一點距離。
“噗嗤——”
聽見了周宓的笑聲,柳七緩緩餘光瞥去,只見周宓捂着嘴,臉頰上浮出醉人的紅暈,上半身微微顫慄着,似是在憋笑一般。
柳七撇了撇嘴:“對不住了娘娘,我這個人一向獨來獨往習慣了。”
您要是覺得不舒服,大可以下車啊!
當然後面這句話柳七沒有直接說出來,但她隱約覺得自己此行帶上這位前太后娘娘,路上的“樂子”只怕不會少了。
收斂了笑容的周宓輕咳了一聲,隨後扭頭看着柳七的側顏,她端着下頷凝視許久,而後問道:“若是喬裝打扮一番,是不是會省下許多麻煩?”
柳七當即淡然地回道:“不必了。”
武功沒練成之前要藏頭露尾,武功練成之後還是要藏頭露尾。
那她的武功豈不是白練了?
再說,誰是真正的麻煩還不一定呢!
周宓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神色有些感慨地點了點頭:“想要勝過蕭奇峰,這三年註定不可能平安順遂地渡過。”
柳七聞言手中一緊,感到了繮繩上壓力的馬仰頭髮出了一聲高昂的嘶鳴,柳七旋即手中一鬆,同時也斂去了眼底的肅然之色。
沉吟片刻,柳七緩緩開口:“娘娘似乎對過去的事知道的頗爲細緻,滄海神功堪稱蕭家一脈的鎮族之寶,縱使娘娘再如何得寵,我想皇帝也不可能糊塗到將這門神功完整的傳給您。”
“不必用話來試探了。”周宓微微昂首閉上了眼睛,任由傍晚的清風拂面而過,隨後嘴角露出而來一抹淺笑,“我手中的確有完整的滄海神功,並且也不是皇帝賜予的。”
柳七聞言眸光微閃,心中不禁斟酌起周宓的所言。
她口中的皇帝,是哪一個皇帝,亦或是大齊……所有的皇帝?
這女人身上裹着濃濃的謎團,好在是柳七算不上好奇心旺盛的人,並無深究的打算,她現在最關心的還是自己……能否活到與蕭奇峰約定的時間。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周宓突然睜開眼睛,隨即緩緩扭頭望着柳七說道,“方恨與太祖蕭浪交手時,已是他揚名十年後的事情。”
“換言之,在方恨練成狂刀之後,過了十餘年的時間,才被殺意反噬而亡。”
說着周宓上下打量了一番柳七,接着說道:“我觀你昨夜與流雲真人交手時,凝聚的殺意之形僅僅一丈有餘,恐怕與方恨揚名天下時的水平差不多。”
柳七則是淡定地說道:“娘娘的意思是,我的時間不止三年。”
周宓搖了搖頭:“威揚的眼光不會有錯,他既然斷言你撐不過三年,在這三年間若無其他手段,最後你必然是會如他所言喪命於殺意反噬。”
見柳七沉默不語,周宓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前方,緩緩道:“沈家先祖確曾在方恨手下效力,據說其遠赴崑崙絕域九死一生,就是爲了尋求可以壓制方恨體內殺意的靈藥。”
柳七眼神微沉,旋即輕聲道:“這件事,此前爲何不告訴我?”
柳七已經不奇怪,周宓會知道這些前塵往事,但她當初都已經指點自己去方家了,卻沒有將此事告知自己。
周宓從容回道:“這件事應該是沈莊告訴你的,但他可能沒有提及過,當年沈家先祖從崑崙絕域出來之後,便直接轉投‘天帝’白天明麾下。”
大齊開國之前,天下共有四方諸侯逐鹿,被當世之人並稱爲“三帝一狂”。
其中“一狂”便是狂刀方恨,而另外三帝分別是“黑帝”蕭浪,“天帝”白天明,以及“赤帝”拓跋雄。
最後“黑帝”蕭浪力挫其他三人,得以一統天下,建立了大齊。
說來也巧,除了“赤帝”拓跋雄之外,柳七身上竟然匯聚了其他三人的傳承。
狂刀殺意乃是方恨的成名絕技。
滄海神功是蕭浪留給蕭氏一族的鎮族之寶。
乙木神訣乃是七重天乙木宮的傳承絕學,她手中的驚寂刀更是一百多年前“天帝”白天明,以及七重天最後一位赤陽天尊的佩刀。
倘若再加上從南宮玉手中奪得的若水劍,柳七身上足足有三樣東西與七重天有關。
“說起來,方恨死後,有一樣東西便自此不知所蹤了。”周宓開口打斷了柳七的思緒。
她當即問道:“什麼東西?”
周宓:“方恨的刀。”
“殺生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