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誰?”柳十九看了一眼身前的柳七以及走在最前面的健碩男子,登時眼中露出疑惑之色,繼而對着身側的掌櫃的詢問道。
掌櫃的連忙回道:“這是我們千鍛坊的大師傅,整個坊裡的匠師就屬他技藝最好!”
柳十九聞言目光越過了柳七,眺望向體型健碩的男人,除了稍顯誇張的身板以及那一身古怪的紋身外,她並未看出此人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
直到來到一間裝有煙囪的作坊門口,身材健碩的男人突然停下,隨後轉身對着正緩步走來的柳七沉聲道:“可以看看你的刀嗎?”
嗡——
柳七腳下不停,左手輕輕在腰間刀鞘上一拍,伴隨着一陣輕微的錚鳴聲,一抹紫光瞬間從腰間迸射而出,直奔男人而去。
眼看着紫芒逼近,男人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隨着其雙瞳漸漸擴張,眼眸中赫然倒映出越來越近的紫芒。
男人背後頓時涌出了一股雄渾且灼熱的氣息,隨着其周身被這股氣息籠罩,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如同火焰一般的紋身也似乎變得栩栩如生起來。
錚——
就在柳七停下腳步之時,耳邊傳來了一陣沉悶的嗡鳴聲,隨後擡眸便看見作坊門口的男人粗壯的右臂朝前伸得筆直,蒲扇似的手掌中正死死捏着閃爍着紫芒的驚寂刀身。
“嗯!”
男人的右臂微微顫慄,隨後臉色猛地一沉,鼻腔中瞬時傳出一聲粗重的出氣聲,刀身上不斷翻騰的紫芒霎時間歸於平靜。
男人的臉上肉眼可見地浮現出一抹鬆弛。
他將已經平息的驚寂刀橫放於身前,另一隻手輕輕摩挲着刀身,眼中精芒時而閃爍時而收斂,最後由衷地讚道:“好刀!”
柳七淡淡地回道:“只可惜沒一把好的刀鞘。”
男人聞言突然擡眸看向了柳七,見其正面色淡然地回望着自己,於是沉聲回道:“能跟在閣下身邊,縱使無鞘可居,我想此刀也是心甘情願的!”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吧。”柳七語氣有些懶散地說道,“所以,我要的刀鞘,你能打出來嗎?”
“能!”男人點頭,中氣十足地回道。
柳七接了一句:“我想今日就拿到手。”
男人沉吟片刻,隨後頷首道:“可以。”
見對方答應的如此果斷,柳七眸光微斂,旋即認真地說道:“那麼現在可以談一談價錢了。”
男人也是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價錢的確該好好談談。”
柳七餘光瞥了一眼身後二十步外,正翹着頭似是在觀望這邊形勢的掌櫃的,隨後淡淡地說道:“你能做掌櫃的主?”
“你不想和掌櫃的談價錢?”男人凝眉道。
柳七搖了搖頭:“和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談法,和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談法,就是不知貴坊願意用何種談法?”
男人陷入了沉默。
柳七凝眸望着他,不慌不忙地說道:“若是能掌櫃的談,自然是貨到付款,不過……我更願意和你談談。”
“我?”男人皺眉道,“我只是個打鐵的鐵匠,算不上江湖中人。”
柳七應聲回道:“這不巧了,我也只是個殺人的砍頭匠,和你一樣都是手藝人。”
男人聞言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柳七,繼而語氣肅然地說道:“看來閣下是一定要與在下談了?”
柳七當即點了點頭:“看來鐵匠也不都是大老粗。”
男人挑眉:“大老粗做不了手藝人。”
柳七眼角閃過了一抹不耐,隨後輕聲道:“刀鞘的錢我照付,但是你得陪我打一場。”
柳七話說至此,突然蹲了一下,隨後接着說道:“想必伱也聽過我的名聲,若是打算敷衍了事,我可是會殺人的哦。”
男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微微頷首道:“刀鞘我會用心打造的。”
柳七雙目微眯:“我說的可不止是刀鞘。”
男人面部微微抽搐,似是咬緊了後槽牙:“我不是閣下的對手。”
“所以你更要全力以赴以命相搏拼得一線生機。”柳七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去,最後扭頭用餘光盯着男人沉着的面龐,淡淡地說道,“太陽下山時我來拿刀。”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看着迎面走來的柳七,柳十九方纔放下了攔着掌櫃的手。
掌櫃的見狀趕忙迎了上去,對着柳七躬身連連點頭道:“姑娘,馮師傅性格耿直說話也不大中聽但是人絕對沒什麼惡意,您可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剛剛掌櫃的被十九攔着不能過去,只能遠遠看着柳七和健碩男子交談,心中擔心不已,生怕他口中的那位馮師傅說錯了話得罪了柳七這個霸王!
卻未料柳七走近之後,突然身後遞給他了一張銀票。
掌櫃的有些木然地接過銀票,目光微垂瞥見銀票上的數字後瞬間感覺心口一緊,待其反應過後,柳七早已從他身邊走過。
“太陽下山後,我會親自來取刀。”聽着身後遠遠傳來的聲音,掌櫃的有些手忙腳亂地將銀票收好,扭頭看了一眼已經走遠的柳七二人,隨後一跺腳便直奔鐵匠作坊而去。
掌櫃的推開作坊的厚重的大門,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熱氣息撲面而來。
掌櫃的趕緊伸手掩着面,同時用模糊地視線找到了正在鐵氈旁捧着刀的健碩男人,於是放聲大喊道:“馮師傅,今天到底能不能打出來,那可是霸王,要是開罪了她,咱們的小命說不定都保不住!”
馮師傅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手裡的驚寂刀,聽到了掌櫃的聲音,緩緩側眸看去,正好看見了掌櫃的袖口裡露出的半截銀票。
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而後擡手輕輕一揮,一道勁氣從手中涌出,直奔掌櫃的而去。
伴隨着掌櫃的一聲“哎呀”,從作坊大門拋飛出一道身影,隨後又是“嘭”的一聲巨響,作坊厚實的大門牢牢關上了。
掌櫃的一邊揉捏着臀瓣肉,一邊從地上站了起來,而後憤憤地往作坊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要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我當年……”
掌櫃的話還沒說完,似是手上觸碰到了摔傷的地方,又是“哎呦”一聲慘叫,最後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作坊內,被掌櫃喚作馮師傅的魁梧男人,望着靜靜地躺在鐵氈上的驚寂刀,眼中閃爍着深邃的眸光。
他雙手緩緩撫上了刀身,觸碰到刀身的瞬間,驚寂刀似是察覺到了男人體內的真氣,伴隨着“嗡嗡”的顫慄,刀身開始瘋狂地汲取着男人的真氣,原本漆黑的刀身上瞬間綻放出耀眼的紫芒。
……
“剛剛那人什麼來頭,值得你出手?”離開千鍛坊的莊子後,柳十九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柳七應聲回道:“沒什麼來頭,不過其身上溢出的真氣相當精純,其修爲應該不在馮羣之下,而且他的真氣比出身佛門的馮羣,似乎更加的至陽至剛。”
柳七回想着剛剛初見那魁梧男人時的情景,若非當時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柳七還以爲千鍛坊把火山搬到莊子裡來了呢!
柳十九聞言秀眉緊皺:“我怎麼什麼都沒感覺到?”
柳七隨口回道:“若是你都能感覺到,那此人也就不值得我出手了。”
柳十九小臉微寒,但卻沒有如以往一樣開口反駁,只是在心中頗爲不滿地嘀咕着。
“周姐姐和陶姐姐都說以我的年齡有這份修爲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隨即想到已是天下絕頂之一的柳七,柳十九腦中周宓和陶之妍誇讚自己的畫面瞬間崩潰,她只能微微抽動着瓊鼻,別過頭去的同時冷哼一聲。
既然晚上還要去千鍛坊的莊子,柳七便懶得回城了,她出了莊子後看着不遠處茂密的叢林,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後開口道:“不如今日午膳就在這裡解決吧!”
“爲什麼不乾脆留在莊子裡,我想千鍛坊的人應該不會小氣連一頓飯都捨不得。”柳十九小聲問道。
柳七並未搭理她。
她自然是有她的理由。
從進入莊子開始,柳七明顯能感覺到莊子裡隨處充斥着一股可怕的灼熱氣息,可偏偏柳十九和掌櫃的兩個人卻沒有任何異樣。
照理說這種環境下,以柳十九的修爲根本不可能呆的住,就更甭說不會武功的掌櫃的了。
所以問題的根源還是在莊子和柳七的身上。
見柳七堅持要在野外用午膳,柳十九也只能無奈同意了。
當然負責準備午膳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柳十九的身上,好在她也並非生手,在山林裡轉悠了一圈,最後兩手各提着一隻剝好的皮野味回來了。
柳七已經將火生了起來,看了一眼十九手裡的野味,瞧着應該是野羊和野鹿。
輔料自然是也是就地取材,這些東西當初在細柳山莊時都曾學過。
柳七當年也曾懷疑過眉夫人的身份,爲何她會的東西這麼多,現在想起來這其中大部分的技藝應該都是從令狐朔那裡學來的。
等到架子上的野味被烤的焦黃,肉香味瀰漫而出的時候,柳七毫不客氣地扯了一塊最緊實的大腿肉拿着大快朵頤了起來。
“駕!駕!駕!……”
柳十九放下了手裡的野味,隨後扭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噠噠噠噠……
密集馬蹄聲的傳入耳中,柳七頭也不擡地說道:“西南方位。”
柳十九聞聲臉色頓時一肅,隨後起身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林間。
過了一會兒,柳七聽到西南方向傳來了馬兒嘶鳴的聲音,馬蹄聲開始變得雜亂起來,緊接着耳邊響起來了微弱的金屬碰撞聲。
看來是柳十九已經和人交上手了。
柳七眉梢輕挑,柳十九雖說平日裡有些小脾氣,但行事絕非魯莽之輩,否則柳七也不會平日也不會將一些事交由她去辦。
按照正常的步驟,她這次前去應該先觀察一番探明情況,回來向柳七稟告後再行定奪。
結果一去就交上了手。
被人發現了?
來人之中有高手!
柳七眸光微動,聽着遠處的動靜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裡的野味,隨後同樣起身腳下輕點,凌空而起縱身往西南方向掠去。
兩者距離不到半里地,柳七腳尖在樹梢上點了幾下,便來到了事發之地。
只見通往千鍛坊莊子的大路上,十幾個人正亂戰成一團,柳十九就在其中,與她交手的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用掌,女的用劍,配合的十分默契將十九逼得連連後退。
見十九短時間內性命無憂,柳七便挪走了目光看向了正在交手的其他人,隨後瞥見了其中一人,頓時眼眸微動。
她怎麼在這裡!
只見一名用劍的年輕男子正被五個人圍攻,而在男子的懷中還摟着一個因爲害怕緊閉雙眼的年輕少女。
這一男一女,柳七恰好認識。
男的正是已被長樂幫滅掉的棲霞派,掌門流雲真人的關門弟子,蔣全。
至於蔣全懷中的女子,自然是他的表妹,柳七在京城柳家時的貼身丫鬟,翠香!
若不是在這裡看見蔣全和翠香,柳七都快忘這個曾盡心服侍自己的小丫頭。
蔣全武功似乎也精進不少,面對五個武功同樣不俗的高手圍攻,在懷中還護着一人的情況下,竟然勉強不落下風了,只是隨着時間的拉長,蔣全終究還是露出了一絲破綻。
“殺!”
其中一個圍攻蔣全的高手忽然在其左側出現,高舉着長刀砍向了蔣全的胳膊。
蔣全正是以左臂懷摟着翠香,故而此時閃躲已經來不及了,他猛地一咬牙只能選擇鬆開了翠香,隨後左手化作掌勢,以小臂擋住男子持刀雙手的契機,反手一掌印在了對方的胸口。
男子哀嚎一聲橫飛而出,手中長刀也“哐啷”掉落在地。
“啊!”擊殺一人的蔣全還未來得及竊喜,便聽到了表妹的慘叫聲,隨即循聲看去,只見表妹翠香被兩個男人各攥着一隻胳膊拖了出去。
“放了她!”蔣全眼睛都紅了,不要命地揮劍追殺而去,身前卻是兩道寒光橫劈而來,他倉皇之間豎劍身前一擋。
當!
隨着一聲脆響,蔣全身形不受控地朝後退去,血紅的雙目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翠香被人拖遠……
“這賤人是那姓蔣的表妹!”
“幫主有令,凡是與棲霞派有牽扯的,一律格殺勿論!”
“蔣全,現在束手就擒還能落得個全屍!”
拖着翠香的兩個男子穿着一模一樣,手中皆是拿着長刀,待到二人將翠香拖至距離蔣全十餘步外後,其中一人便鬆開了翠香的胳膊,隨後舉刀搭在了翠香的脖頸上。
他冷哼一聲,眼神兇厲地看向了正被兩個同伴圍攻的蔣全,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但隨着嘴脣微微張合,卻是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哐當!
搭在翠香脖頸的長刀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你……”沒了刀的男人有些僵硬地扭過頭,卻發現原本同伴所在的位置,此時所站的卻是一個女人。
男人長大了嘴巴想要說些什麼,但隨着其目光瞥見了早已倒在地上的同伴屍體,他突然張大了眼睛,隨後表情一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柳七目光從兩人屍首上掃過,隨後落在了翠香的身上,翠香似乎已經被嚇懵了,整個人不斷地顫抖着,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絕望之色。
柳七眸光微斂,旋即上前半蹲下來,輕輕拍了拍翠香的肩膀。
本已抱着死志的翠香突然感覺體內多出了一股溫涼的氣息,隨着這股溫涼的氣息涌遍全身,心底的恐懼似乎也在漸漸消退。
她有些茫然地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張熟悉且驚豔的面龐在模糊間漸漸凝聚成型。
“小姐,你怎麼在這裡!”翠香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