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我還是沒有參加肖栩的生日聚會, 藉口是隨便找的,拖了鄭和當擋箭牌。我說我和鄭和一起建了一個研討小組,定在那天晚上一起商定主題, 實際上小組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時間完全沒必要非得定在那個晚上。
不過是一個選修課的期中PRE, 對我而言只是駕輕就熟的事。鄭和倒是在他父親聲稱要向學校領導親自過問他的期末成績, 如果有一門課不達優秀就揍他後, 對老師佈置的一切任務都顯得緊張兮兮地,在我再三走神之後,拍了桌子:“秦小恆, 認真學習!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
我掃了他一眼:“別裝成老頭子的口氣跟我說話。”
“我不是裝老頭,我是擔心你, 秦小恆同志, 情情愛愛不過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 不要把談戀愛當成人生第一要務,你會後悔的!”鄭和擺出一張認真的臉來, 看上去倒是與他那個上位者的父親有七分相似,不愧是親生父子。
但他這一番話卻只能換來我一聲長嘆,人生的確有許許多多更重要的事,還有父母,還有工作, 甚至還可以將整個社會放在自己心底, 爲什麼要繞着愛情這件小事打轉呢?
像是一頭愚蠢的驢, 被矇住了眼睛, 只能圍繞着磨石轉來轉去, 直到最後的一份力氣耗盡。
可我就是無法放手,肖栩已經在我的心中紮下了根, 如果要拔掉他,大概要從我心底裡挖個洞,徑直挖穿挖透,然後一點點地,將他浸泡在我的血肉中的根枝,徹底地狠狠地拔出,清理乾淨。
光是想這件事,我的心口就開始發緊,生疼。我真的能真正將他從我的心中除去嗎?
幸好在這個時候,鈴聲將我從可怕的設想中拉回現實。來電顯示上展示的是肖栩的名字,我對鄭和說了一聲抱歉,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按下接聽鍵。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堅強的人,但這還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已經脆弱到了這樣的地步,僅僅是簡單的假想,就能讓我被纏入深深夢魘,無法自拔。現實裡再度見到肖栩的名字,我是做了一個深呼吸,纔開口的:“喂?”
“秦小恆……”電話那端的肖栩,顯然是喝醉了,濃郁的酒氣哪怕是透過電話都能傳到這邊。
我皺着眉頭,有些不太高興:“你喝多了。”
“你都不來我的生日聚會,有你這樣做我的戀人的嗎?”肖栩卻反而指責我。
“……”一絲愧疚開始蔓延於心底,這是我們相識後,肖栩的第一個生日,我卻沒有陪在他身邊。但還沒等這愧疚徹底將我包裹,忽然間,我聽見了林玥玥的聲音。
女孩的聲音中滿滿地擔心,她叫着肖栩的名字:“肖栩……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我忽然想問:“你爲什麼會跟林玥玥結婚?”
明明跟林玥玥結婚的那個肖栩並不是這個肖栩,但我這個問題卻立刻脫口而出,問了出來。這是我心底裡最深的疑惑,爲什麼,我的肖栩忽然就變成林玥玥的肖栩了?
肖栩愣住了,也許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他用了好久才消化掉我的問題,而後笑了:“你胡說什麼呢?我哪有……”
他的話戛然而止,也許他是想說“我哪有跟林玥玥結婚”,然後想起了話題的女主角就在他身旁。我的那點愧疚卻正好被他徹底趕跑,我笑着,又問:“那你會跟我結婚嗎?”
“……”對面很久很久,都沒有發出聲音。
是不是對於一個喝醉了的肖栩而言,被問到會不會跟另一個男人結婚,已經超出了他可以思考的領域範圍?抑或說他根本拒絕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爲,這根本不在他的人生規劃之中?
他只是個不幸的同/性/戀而已,這並不代表他的結婚對象一定是一個男人。在這個城市,這個國家裡,有千千萬萬個同/性/戀這麼想,只可惜,我卻無法做到成爲他們當中的一份子。
愛情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卻是我全心全意渴望着的。我想和我愛的人結婚,雖然他是男人,不巧我也是。
我笑了,連自己都意想不到,這個時候我還笑得出來,還開得出玩笑。我講了一個我覺得很好笑的笑話,我說:“毛爺爺曾教導過,不以結婚爲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肖栩同學,不可以耍流/氓啊。”
說完,我切斷了電話。
轉頭卻看見鄭和那傢伙,他滿臉憤恨,爲我打抱不平:“秦小恆,又聯繫那個死女人啊?她有什麼好啊,你就這麼念念不忘。要不要哥們兒給你介紹幾個?絕對有秒殺她的!”
我拍了拍鄭和的肩:“我們兩個都不在自習室,你不怕我們的筆記本電腦被偷走嗎?”
我只是隨口這麼一說,鄭和卻當我說真的了,張大了嘴巴,最後委屈地低下頭:“我忘了還得找人看包了……要是真丟了……我陪你個好的!”
“快走吧!”我扯了扯嘴角,這次換我拽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教室拉。
幸好神出鬼沒的陳默出現,正坐在鄭和原本坐的地方。那仿似與生俱來的生人勿進的氣場使得周邊一圈座位都空了出來,陳默抱着臂膀,翹着二郎腿,將他高大的身材擠在小小的自習室座椅之間,看我們進來後,向着鄭和點了點頭,從後門離開了。
鄭和的臉拉得老長:“混蛋陳小默,一定是奉了我家老子的命來監視我的!”他坐回座椅,咬牙切齒地對我低聲耳語。
“行了吧,人家也是關心你。”我說。
雖說鄭和總是抱怨陳默是他父親派來監視他的傢伙,但我卻看得出,陳默對於鄭和的關切絕對是發自於內心。那個人如其名的沉默男人,幾乎是目空一切,但惟獨在他看向鄭和的時候,帶了溫柔。
據說有一種東西叫做GAYDAR,是同/志用來從人羣中的廣大直男裡分辨出自己同類的一種直覺。這樣的直覺告訴我,陳默是我和肖栩的同路人,並且暗戀着鄭和這傢伙。
他的神色太露骨,我不信只有我一個人看得清楚,偏偏鄭和這個傢伙卻始終沒有察覺。但我並不想將這張薄紙戳破,鄭和的家室顯然並不一般,讓他知道陳默的那點心思,哪怕兩個人兩情相悅了,都未必是件好事。
第二天,肖栩來找我說分手。
儘管他嘴上說着狠話,但眼底裡依舊有那一抹戀戀不捨。我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底,他的拳頭攥緊又鬆開,嘴角一直繃直,眼神不斷在飄,但在我的眼神擺過去的時候,他總會用眼角看我這裡。這些小動作讓我忍不住想笑,但在我笑的時候,他的胸脯起起伏伏,是真生氣了。
我只好把笑意憋回去,裝出一副悲傷的樣子:“好,再見。”
他像是想不到我會這麼輕巧地答應,彷彿是在答應陪他去看一場電影一樣,瞪大了眼睛。他的胸口劇烈地脹開,然後,像一隻幼虎,要向我撲過來。
在看到他即將前撲的那個動作的時候,我說:“後面有人來了。”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他停滯住了腳步。
我嘴角的笑若有若無,在他愣怔的時候湊到他臉頰,“啾”地一下落下響亮的一吻,然後拍了拍他的臉頰,我轉身,將他留在身後。
我對自己說,不要回頭。這一次離開,就是永遠離開了。
哪怕自己將要永遠陷入輪迴,就當這是我識人不慎的懲罰好了。我不是個勇敢的人,我需要的戀人是能帶我一起,走向光明的。但肖栩,他是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