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的父親給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 有那麼一點借老前輩的光的意思,希望自家兒子能有名垂千古的成就。儘管那位老前輩是個宦官,鄭父說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不必在意這樣的小事。宦官就宦官, 難道宦官就不能是一個偉大的人了?
那個時候鄭父可沒想到, 自己兒子這輩子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 就是成功帶着自己的親信從他掌心底下溜走,並且再也沒有回來過。
陳默從一開始就很沒有自信,不然也不會覬覦鄭和這麼多年卻也沒有對他告白。此時他有些神情恍惚, 抱臂倚門,看向門內忙碌的身影, 神色卻穿越過那個人影看向了別的什麼。那是鄭和又不是鄭和, 鄭和穿着小店裡買來的最普通的衣物, 圍着可笑的圍裙,正在忙着做些什麼。鄭和最近迷戀上了下廚, 說是要給陳默煲養生湯,至今弄出來的東西,陳默還沒有膽量去喝。
兩個人臨走的時候只帶了現金而沒有帶銀行卡或者存摺,那點現金幾乎很快花光了,根本禁不起鄭和如今這樣的折騰。但陳默卻不去提醒, 反而想着, 自己是不是該找份工作養家餬口了。
他們已經跑得足夠遠了, 陳默做了鄭父這麼多年的副手, 很清楚鄭父的人脈侷限於哪些地方, 路線儘管隨機卻經過了篩選,這座小城裡, 鄭父很難找來的。
□□夠大,陳默有足夠信心,能徹底逃開鄭父的控制。他所沒有信心的是,鄭和是不是肯如此跟他混一輩子。
或許要一輩子逃亡,最好也就是在這樣的小城窩一輩子,不會有任何成名的機會,生怕被遠在帝都的那人發現,最少這樣的生活也要持續到鄭父去世。他有些侷促不安,自覺都是自己對不起鄭和,如果不是自己當初以爲要死了,大膽表白,也許鄭和如今還是那個鄭家少爺,要風是風,要雨是雨地在帝都招搖着。
他走神走得太厲害,連正在專注着煲湯的鄭和都發覺了,在他鼻子底下揮揮手,喚他回魂:“喂,喂喂,陳默,你想什麼呢?”
鄭和有一雙很亮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時候,彷彿是一座星系住在他的眼睛裡,璀璨而美麗。
陳默如是想,實際上當他把這句話告訴給鄭和後,換來的只是哈哈大笑。
鄭和笑得站不起腰來:“陳……陳默……我怎麼就不知道,你這貨還有這文藝細胞呢?不考慮去做作家麼?”
陳默自小跟在鄭父身邊,其實並沒有真正上過學,即使是鄭父請人來教導他的,更多的也是殺人或者防衛的技巧而已。他是鄭父養在鄭和身邊的一條狗,只要能咬人就行,誰都沒有想到,這條狗把鄭和給拐走了。
遠在帝都的鄭父是第二天早晨收到鄭和和陳默都不在了的消息的,一開始他只以爲鄭和那傢伙被自己在家裡關久了要逃,陳默跟了過去照看他而已,但沒想到,這一出去他們就沒有再回來。
電話打了無數次都沒有打通,去兩個人的房間查的時候發現衣服少了幾件,身份證什麼的卻沒有帶走,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離家出走。鄭父將鄭和離開時攤在桌子上的東西都掃在了地上,狠狠下令:“追!”
他不是沒有在自家兒子身上安追蹤器,安的時候是怕鄭和出事,但放的地方卻是在他的手機裡。如今那個手機好端端地在桌子上,卡已經被折斷了,電池也拆了下來,鄭父也完全失去了鄭和的聯繫。
鄭父怎麼也猜想不到,鄭和離開帝都,是因爲他接受了陳默的心意。
鄭和在沒想通的時候糾結萬分,一旦想開了比誰都快地投入到了自己的新角色中。他的新角色是一個逃亡的少爺,帶着跟自己私奔的小廝,隱居起來,過起田園生活。當然如今這個年代無論如何都不需要自己去耕種了,但自己掃地做飯還是有必要的,鄭和便開始學習起這些他從未接觸過的事情。
他玩的開心,那邊陳默卻是想辦法做了個假戶口,找工作去了。
鄭和是在許多年後才和秦恆再度取得聯繫的。
也是湊巧秦恆在他們住的城市出差,□□很大,但在這一刻卻顯得很小。許多年後的鄭和簡直是變了個模樣,秦恆卻還是那個秦恆,鄭和在認出他之後有些不可置信地打招呼:“秦恆?”
“……鄭和?”秦恆是花了好長時間才消化掉鄭和在這裡的。
走出輪迴的秦恆沒想到自己會再度遇見鄭和,畢竟那是在他第五個大一的時候突然間冒出來的人物,在其餘的大一中卻沒有出現在他的十八歲裡。如今冒出來一個似乎是鄭和的傢伙,五官和多年前沒什麼變化,但神色卻顯得柔和了起來,整個人的氣質變得居家不少,秦恆有些風中凌亂,叫出對方的名字卻一點都不確定。
鄭和不樂意了:“喂,不認識我了啊?不過幾年沒見而已。”
秦恆小心翼翼地求證一個問題:“你……跟陳默住在這裡?”
“是啊,我們辦的新戶口,親兄弟,他現在叫肖默默。”鄭和壞笑,這名字一看就是出自於他的手筆。
秦恆更加凌亂了。
交代了自己是來出差的之後秦恆被鄭和邀請去他家做客,那天陳默因爲工作的原因沒有在,鄭和提着大包小包進了廚房,秦恆本來想幫手卻被婉拒,而後看着鄭和一個人乾脆利落地收拾好了買回來的東西,然後擇菜切菜,很快炒了兩個小炒出來,家常味道,很是可口。
秦恆看鄭和的眼光越來越像外星人。
“你幹嘛這麼看我?”鄭和問。
“……你變得很大啊。”秦恆說。
鄭和點頭,很是感慨一番:“當初離家出走沒想太多,原來居家過日子是這樣的感覺啊。不過還好,我很幸福,你呢?”
秦恆想了想,肖栩那個傢伙這兩天要趕文書,但是在自己出差前還是幫忙收拾好了行李的樣子,回了鄭和一個同樣的微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