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想好怎麼跟顧愷說,週末到了。
貪圖近,我選擇了一條小路,從B大的東北側門穿出,路過一座大樓,外面就是校醫院。這條路一向僻靜,沒多少人經過,沒想到這一天,我卻聽到了呯咚的打鬥聲。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誰會在這個地方打了起來。聽聲音便知道少說對方有五六人左右,我無心參與,打算繞遠了一些,打電話叫校警來處理。還沒等我走遠,卻忽然聽見一聲帶着義正詞嚴的呼聲:“你們這麼以多欺少!這裡是學校!”這聲音裡帶着粗重的喘氣,不多時又傳來一聲慘叫。可這聲音聽上去是如此耳熟,顧愷師兄?
想到可能是顧愷,我匆忙打了電話,沒有躲遠,卻走進了,儘量尋找死角躲避,偷偷打量。地點是一個偏僻的小巷,想必平常無人經過。我探過身去,果然是顧愷,已經受了傷,身後卻緊緊護着什麼人。對方是七八個小流氓,嘴裡不乾不淨地罵着。我詫異極了,不知道顧愷師兄是惹了什麼人,臨近聽到那些小混混的罵罵咧咧,零碎卻拼湊出了現下的情況:並非是顧愷師兄惹到人了,那些小混混要找的是被顧愷護在懷裡的那一個。
情知不能繼續下去了,我焦急地向身後張望,校警不緊不慢地才走出東北門。深吸了一口氣,我只能跳出來,皺着眉頭,壓制着嗓子裡的緊張:“你們在幹什麼?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快放開師兄!”
“……秦恆……?”顧愷聽到我的聲音,擡起頭來。我這纔看清被他護着的那一個,比顧愷師兄整整壯了一圈的身體,臉卻瑟縮在師兄的懷裡,儼然是那個阿陽。
原來是阿陽惹來的人?聯想起昨天在“One Night”知道的事情,我眉頭蹙得更深。
其中一個小混混狠狠踹了顧愷一腳之後,卻掛着痞笑吊兒郎當地站了起來,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小子,哪裡又冒出來一個多管閒事的?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是誰,有警察敢管我們?我看連你一起收拾了算了。”說得那般理所當然。
眼看自己要被攪進去了,我着急着校警怎麼還不來,面子上必須擺出一點也不怕的樣子來,回頭去喊了一聲:“警察先生,在這裡!”警察離得稍微近一些了,加緊的腳步已經能聽清了。
“媽的,還真有小片兒警敢管?”小混混操着一口帝都腔,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向着我要踹一腳來,嘴裡罵着,“連這幾個小警察一起收拾算了?”
“大黃。”忽然角落裡響起一道沉穩的聲線來。我正要閃開小混混飛來的腳,卻見那條腿放了下去。對面的小混混帶着不耐煩的表情,皺着眉頭回頭,卻是尊敬地問道:“陳少?”
沒注意到原來在牆角陰影中還站着一個人,不同於這些小混混,那人竟然西裝革履,雙手插兜,如同看風景一樣,選好了角落,便沉默地看着一切發生。被稱作“陳少”,我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竟然是這羣小混混的領頭?這個陳少並沒有瞟我哪怕一眼我,甚至不去管顧愷和阿陽,嘴裡說着:“走吧。”明知道有警察在靠近,竟然向巷口走去。
被叫做大黃的小混混愣怔了一下,反駁道:“陳少,老大可是說……”
“走吧,怎麼,你不打算聽我的話?”陳少回頭丟下一個淡漠的眼神,說罷繼續往外走。那個大黃鼻孔裡噴出氣來,惡狠狠地瞪了阿陽一眼,丟下一句“算你走運”,幾個小混混跟在那陳少身後,大搖大擺地也離開了巷口。
驚詫於他們竟然這麼輕易就離開了,步伐卻不緊不慢,似乎忽視了正在靠近的校警一般。我情知自己沒那個本事去制服那幾個小混混,只能指着遠走的人,回頭大聲喊着校警:“警察同志!快!就是他們打的人!”
沒想到校警見到這羣小混混離開居然放慢了腳步,任我怎麼催促也沒有去抓人的意向。等那羣混混都走遠了,趕來的三個校警探了個腦袋到巷口裡,問了聲:“哎,學生,沒事吧?去校醫院看看去。”
“你們怎麼不抓人?”我皺着眉頭問。
警察嗤了一聲:“得啦,每年在這裡打架的有多少,看他們離開得不緊不慢地,就知道沒出什麼事。——再說,我們才三個人,怎麼抓?”查看了一下顧愷身上的傷,居然就這麼離開了。
一直躲在顧愷身下的阿陽,直到警察走了才顫抖着站了起來,低聲問:“小愷,你沒事吧?”
“師兄?”我和阿陽一起,攙扶起顧愷來。的確都是皮外傷,此時顧愷身上卻也青一塊、紫一塊地,疼得厲害,兩條腿顫顫巍巍,在我們兩個合力下,才勉強站了起來。就是這樣,顧愷卻強撐着笑容:“沒事,沒事!——哎,秦恆,你怎麼在這兒?……哦對了,義工啊……”
“那些人聽上去是找他的?”這個奇怪的阿陽,今天卻不是在酒吧裡趾高氣昂的模樣,又換了一身農民工的打扮,臉上也擺着憨憨的表情,如果不是眼底裡閃過的狠桀,我簡直要懷疑我是不是認錯人了。對這個人本來便沒有好感,加上他又害得顧愷受傷,我便直接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的阿陽,問了出來。
那個阿陽偷偷地瞪了我一眼,卻帶上一分狐疑。想他那天在酒吧並沒有注意到我吧,我沒有理他,只是看着顧愷。
顧愷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麼……秦恆,沒你什麼事,這種渾水別蹚進來啊,跟你師兄我講義氣可不是這麼講的!”他顧左右而言它,想把這個話題帶過去。抽出被我攙住的手來,想要拍上我的肩,沒想到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只是顧愷的眼底也帶着疑惑,飄向身旁的阿陽。我這纔想起來,這一生其實我跟顧愷算不得什麼熟人,他像是有話要問那個阿陽,礙於我的存在,吞嚥了回去。我收回了質問,料想到在這種時候說了阿陽混黑,顧愷也未必信我,把顧愷帶去校醫院,之後退了出去,只留下阿陽與他兩個人。
忙了一天,我回到宿舍,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那個阿陽像是一顆不□□一般地安在師兄身邊,我不是那個拆彈專家,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正確地拆掉仍走這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的□□。
第二天接到顧愷的電話,說是要我陪他去拉一個贊助。
休息了一天之後,顧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青青紫紫的傷都掩蓋在衣服裡,那些混混倒是沒碰他的臉。此時從外表來看,顧愷已經跟路上走的任何一個普通學生沒有區別了。我見他笑,嘆氣,問:“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今天可是個大讚助,師兄我這是栽培你,才帶你去啊!”他勾搭上我的肩膀,也許是動作幅度過大,拉扯到了身上的傷口,顧愷“嘶——”地抽了口氣,苦着眉眼。
贊助方在市中心某座商業大樓裡,顧愷明顯不是第一次談贊助了,雖有些稚嫩,卻還是很正式地對前臺說:“你好,我們是B大紅十字協會的成員,今天跟你們陳宸先生有約。”
“陳總已經在辦公室裡等着您了。”前臺小姐指了路。
顧愷道謝,轉身卻用手肘捅了捅我,擠眉弄眼,低聲對我說:“看我的!”
說罷我們沿着小姐指的路前往了那個叫做陳宸的人的辦公室。顧愷像是真把我當小弟一樣看護了,讓我跟在身後,自己去敲了敲門,裝腔作勢地問:“您好,請問是陳先生的辦公室嗎?”
“請進。”門內傳出青年男子成熟的聲音來。
顧愷便扭開門把手,一隻腳邁進門去,卻愣住了。我從後面只能看到他複雜古怪、甚至夾雜着惱恨的神情,正詫異是怎麼回事,往屋內瞥了一眼,這個陳總,竟赫然是昨天在巷口堵住顧愷和阿陽的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