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李然的來信後,申無宇不敢怠慢,立刻是馬不停蹄的趕回了幹溪。
如今幹溪新都已成,楚王班師自然不會再千里迢迢的回郢都,而是選擇直接就在幹溪住了下來。
而申無宇來到幹溪的第一件事,也並不是直接去面見楚王,而是先來到了李然的官邸之中。
二人開門見山,也沒有什麼寒暄客套。
“先生在信中所言,可有何憑據?”
申無宇徑直如是問道。
在信中,李然提及了王子棄疾成爲蔡公後將有可能對楚國造成的影響,同時也暗示了王子棄疾此人,很有可能會有一天徹底顛覆楚王熊圍的統治。
而申無宇,倒是也巧,他之前便是格外留心國王子棄疾。尤其是在他營建新都之時,他更是一路順藤摸瓜,查到了一直替王子棄疾跑腿的乃是其家中長子建的老師——費無忌。
可他也一時無法肯定,李然說得這些究竟是真是假。
畢竟,只因別人安排了個人插手營建新都,便隨意給別人扣一個“可能會犯上作亂”,這一莫須有的罪名,顯然也是不合適的。
“大夫以爲,以四王子之謹慎,他會留下什麼憑據讓你我二人察覺麼?”
“如今四王子已經接管了蔡國全境,聲威日隆,他若要學當年的楚王,又有何不可?況且此人,更是本來就有這‘當壁之命’的啊!”
“此等人傑,又豈會甘願久居於人下?”
李然儘量把話說得透徹一些,好讓申無宇明白這件事的後果究竟有多嚴重。
申無宇一聽,倒也不傻,他如何不懂得李然這話裡的含義?
可他仍然弄不清楚一點,那就是李然前面既已經遞了辭呈,決心要離開楚國,如今卻爲何又對楚國之事如此的耿耿於懷?
這豈不自相矛盾?
“楚王驕狂,然則楚國百姓無辜,然實不想見楚人因君主之過而遭池魚之殃。”
“大夫乃楚國上下少有的剛直之臣,當明白李然的用意吧?”
李然言罷,申無宇又默默點頭,卻是不語。
只聽李然是繼續言道:
“陳蔡之事,李然與大王已經生出了嫌隙,故而此事斷不能出自我口。”
“此事關係楚國之大計,還請大夫能夠仗義執言,力勸大王。”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除了申無宇外,他也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夠說得動楚王。
伍舉嗎?
伍舉此人,雖也算得是個明白人,而且他又與王子棄疾多有過節。但奈何此人實在太過於明哲保身,而王子棄疾又新任蔡公,其勢不可謂不大。
所以,僅憑着伍舉的爲人,李然料定他絕不會想要來趟這渾水的。
而且,就算伍舉真說起此事,在楚王看來,最終極有可能就也不過是一場“伍舉吃了王子棄疾醋”的鬧劇。
此時的楚王是絕對不會聽取伍舉對此的諫言的。
那而除了伍家以外,還能有誰能夠說得動楚王呢?
顯然也只有申無宇可以一試了。
申無宇見李然說得格外鄭重,當即拱手而禮:
“先生對在下有知遇之恩,對楚國又有匡扶之義。先生所言,無宇定當謹記!”
……
幹溪臺,一座仿造章華臺的建築。
雖然沒有章華臺那麼恢弘壯麗,但作爲一處行宮,這已算得是極近奢靡的了。
一轉眼,申無宇在鍾離任職已有一年。此番既是接到李然書信前來勸諫楚王,也是當面向楚王述職。
申無宇在述職時言及,如今的鐘離,在他的管理下,雖然說不上蒸蒸日上,但也算是井然有序,也沒有發生過任何的叛亂。至於慶封的那些個餘黨,也大都被他抓的抓,逃的逃。只剩下一些完全不成器的,盡皆逃往了吳國。
楚王聽得如此成績,不由得是喜上眉梢。
其實,他最擔心的就是那一片鍾離地域。
畢竟,這一處地界,北連中原,南接吳楚。這一片地域的安寧,乃是楚王日後滅吳的重要基石。
好在申無宇能力不俗,不出一年,鍾離便得以大治。
“呵呵,寡人就知道申卿絕非凡俗,如今一看,果然如是!”
“來來來,申卿與寡人共飲一杯!”
遇到高興的事兒,那自然得喝酒。
待兩盞酒下肚,二人便是逐漸聊開了去。
當然,申無宇也就自然而然的,聊到了最近剛打下來的陳,蔡二地。
“大王神威,陳蔡皆不戰而降,此乃我楚國之幸啊!”
“臣敬大王,恭祝大王萬壽無疆,預祝我楚國能夠早日北定中原,飲馬黃河!”
若是按照以往申無宇的心性,這種拍馬屁的話他是肯定說不出來的。
可好在經過李然的一番“調教”,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該怎麼說話,申無宇在一定程度上都已有了不小的改觀。
而申無宇如此難得一見的拍馬屁,那自是讓楚王身心俱爽,急忙起身,並牽着申無宇的手,親熱萬分的道:
“申卿說得好啊!”
“來來來,寡人敬你一盞!”
隨後,又是兩杯酒下肚,而楚王趁此機會也就試探性的問道:
“申卿,近日寡人正準備任命寡人季弟棄疾在蔡國當縣公,卿以爲如何啊?”
申無宇聞言,知道時機成熟,便當即藉機應道:
“俗話說,沒有比父親更明白該怎麼選自己兒子當繼承人的,而選擇臣子也沒有比國君更懂的了。所以臣所說的,也不一定就對。”
“但即便如此,既然大王如此問了,臣還是不得不說一下。”
聽到這話,楚王也頓是來了興趣,急忙擡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就從這句話,也不難看出,申無宇跟着李然所學到的,確實是太多太多了。現在的申無宇,就連說話的味道,都與李然是來了幾分神似。
申無宇聽得楚王如此問,卻又並未直言,卻只是小聲反問道:
“不知……呵呵,不知大王可曾聽說過當年鄭莊公之故事?”
聞聲,楚王不由又是眉頭一緊。
因爲,鄭莊公在這一時代的歷史印象中,也可以算得是一個猛人。
在那一個楚國尚未崛起,齊國、晉國還在猥瑣發育的年代,鄭莊公那可是第一個率先“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國君。
在那個各國諸侯還得賣周王室幾分薄面的時代,鄭莊公是最早借着周王室的名號,征伐四周,硬生生從夾縫之中大幅擴張了自己鄭國的領土,甚至是一度小霸中原。
而鄭莊公,更是爲後世的齊桓公、晉文公直接指明瞭一條僅限於春秋時期的“基本遊戲規則”——尊王攘夷。
從這裡就不難看出,鄭莊公本身的能力是極爲不俗的。
可他的故事,又與當下要任命王子棄疾爲蔡公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