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也是拱手道:
“久聞太子之名,今日亦是有幸得見,還請太子上坐。”
於是,二人入定坐下。范蠡則是恭在一旁侍候,端了兩盞清水,太子荼雙手接過,卻並不飲用,而是先放在了案幾之上。
李然未及說話,倒是先擡起頭來,將他是仔細端詳。見其雖未及弱冠,但臉上倒頗有幾分英氣。
那雙眼睛神采飛揚,可謂是意氣風發,倒是頗有幾分當年魯國太子野的風采!
“太子殿下既身爲東宮儲君,今日前來,恐怕是替齊侯前來問話的吧?”
太子荼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並是淺笑一聲道:
“呵呵,先生恐怕是誤會了。在下此來,並非爲了問話,而是特爲先生而來!”
李然雖是從他言語中隱隱猜到幾分,卻依舊是故作不知:
“哦?還請公子明言。”
太子荼頗有些興奮的回道:
“先生聞名天下,在下雖不曾出過齊國,卻對先生之名也是如雷貫耳!而我齊國自桓公以來,九合諸侯,以匡天下!而寡君乃是日夜以先君爲榜樣,也欲重振祖宗之霸業!而近些年來,晉國式微,齊國復霸之日可謂指日可待。”
“據在下所知,先生與我齊國原本也無瓜葛,而先生又久居小國,志向難伸,何不前來我齊國,一展宏願?”
李然看着他誠懇的神情,也是暗歎一聲,開口道:
“請恕在下並無此心,李然如今乃爲周室太史,在魯國亦不過是客居罷了……”
太子荼急切打斷了李然的話:
“先生何必隱瞞?先生在魯國,雖爲客居,卻實則處處是爲魯國着想。先生既爲周室太史,又何故是厚此薄彼呢?還請先生能夠理解寡君的求賢之心吶!”
李然聽罷,卻不由是一陣苦笑。
“公子或許是有所不知,李然之所以客居於魯國,亦不過是因亡妻祭氏一族自出奔以來,便一直居留於魯國,而李某也是爲顧其周全,故而亦是一直客居於魯國。”
“李某居於杏林,如今亦不過是賦閒之身罷了,還請太子不必強人所難吶。”
李然一個拱手作揖,隨後便是端起了面前的一盞清水,並是小小的茗了兩口。
太子荼見李然不應其邀,卻也不惱,只微笑問道:
“既如此,確是在下多言了。那……敢問子明先生,今日來我齊國,卻究竟是所爲何事?”
李然聞言,立刻是將水盞放下,並且躬身言道:
“只因魯國紛亂,李然在魯國不得安寧。如今齊國趁魯國隳三都之際,趁虛而入,此事只怕是有違天下大義!此番,特爲齊魯兩家弭兵而來!”
太子荼聽了,卻是不以爲然:
“呵呵,先生此言差矣!古之大德,皆爲強者居之。強者之所以爲強,不過是天時、地理、人和!如今魯國有隙,我齊國若是不取,豈不是有違天道?我齊國,若不是趁着魯國內部有隙,難道還要等魯國安穩下來再來圖之?子明先生縱橫天下這麼些年,不會不明白這些個道理吧?”
“我齊國欲復興霸業,必先逞其志!昔日我桓公之所以可以匡正天下,不亦是因先君三代,陸續滅紀、州、譚、遂之小邦而得逞其勢?”
“而先生此前輔佐楚靈王之時,難道就不曾滅過陳、蔡、鍾離之邦?故而,先生所言之大義,請恕在下不能苟同啊!”
李然不由是眯了一下眼睛,突然覺得此子當真是有些不簡單。
“呵呵,公子所言倒也無差,但魯國畢竟乃是姬姓之邦,不比小邦。況且齊魯之間早年也一直是互爲姻親,幾世不絕。所以,魯國難道真是齊國可以圖謀的嗎?”
太子荼聞言,卻又是微微一笑:
“先生所言,乃爲人之常情!但於國家而言,卻是未必!昔日,紀國爲姜姓,我先君襄公不念其同門,亦將其滅之。然而,世人卻皆以爲賢。何哉?世人皆我先君哀公,因其紀君而遭烹殺,而言我齊桓滅紀,乃復其仇也!”
“呵呵,真是何其繆在?於在下看來,卻不過是強弱之理罷了。” “所以,邦國之交,不可以親疏來定,唯有強弱,方爲始終啊!”
“如今魯國,在孔仲尼之治下,制約三桓之勢,又選賢舉能,可謂政通人和。長此以往,亦必成我齊國之患!倘若不早圖之,難道是要坐等魯國強盛而反制我齊國嗎?”
李然聞言,都不得不是暗中給他豎起大拇指來,也不由得佩服太子荼的判斷能力。
只不過,李然當場自是不能如此表現出來,只依舊是淡然道:
“呵呵,太子殿下果然睿智!無怪乎齊侯如此器重於殿下,只不過,太子殿下當真只以爲,魯國三桓之禍,就只是魯國所獨有的麼?”
太子荼當然知道李然的箭頭,如今是直接指向了田乞。
太子荼聽了不由大喜,突然一個拍案而起,並是急切言道:
“哎呀!先生當真是目光如炬!既如此,先生可願助我齊國解決田乞這個心腹大患的?!”
李然看到太子荼一時竟又激動如斯,不禁是暗自搖頭。
只覺得這太子荼看待問題確實了得,但是卻也不免是太沉不住氣了。
“殿下切莫激動!田大人在齊國,名聲極好,又豈能輕易動之?若是莽撞,且不說能否成功,即便是成功了,整個齊國也將會動盪不迭啊!”
太子荼這才驚覺,朝門口一看,發現一個高大的壯漢正站在那裡,面朝外面,正是褚蕩。
太子荼又重新坐了下來:
“還請先生……賜教!”
李然見他突然又是言語激變,也知其已經被自己一語拽入了甕中。
只見李然又是端起了茶盞,又小小茗了一口,並是言道:
“呵呵,殿下若有興致,不妨且聽在下與殿下且說說這天下的大勢!如何?”
太子荼聞言,也不知李然究竟是在賣什麼關子,卻只能是答應道:
“還請先生替本宮試言之。”
隨後,只聽李然是緩緩言道:
“如今天下大勢,晉國式微,且六卿不睦。而楚國自平王始,便是一蹶不振,且如今又有勁敵在側!如今天下之勢,恐怕只在齊國呀!”
“而如今,齊國卻欲與魯爭鬥,真可謂之大謬!殊不知,晉國失天下之心也已久矣。齊國若不以仁德而爭天下人之心,又待何時?”
“再說這吳國之勢,這些年,頗有後起之勢!屆時中原亦是難免不要應對其威脅!尤其是齊國,吳國北上,便與齊國接壤。雖說如今吳國只志於楚國,但難道齊國就不怕有朝一日,會有肘腋之患?”
“所以,在下卻以爲,齊國之志,當懷天下之義,也唯有如此才能秉當年桓公之志啊!”
太子荼聞言,不由說道:
“先生所言,令在下是茅塞頓開,不瞞先生,吾亦是有志繼承君父之志,帶領我齊國,逐鹿於天下!”
李然說道:
“公子之雄心,令人敬佩。但是也請殿下務必要學得忍恥含垢,唯有如此,才能爲日後天下人之式啊!”
太子荼保全作揖,連忙應道:
“所以,還請先生出山助我!先生若是願意,我齊國大業可成!還請先生萬勿推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