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得見李神宗!神廟陸長生!
陸公院中。
林焰目光微凝。
旋即不再多言,他朝着陸公房中而去。
來到門前,卻見房中,空空如也,不見人影。
只見牆上,掛着一幅空白的畫卷。
似乎因爲林焰推開了門,風吹動了房內。
下一刻,畫卷之上,逐漸浮現了痕跡。
彷彿有着一支無形的筆,在繪畫着什麼。
呼吸之間,那無形的筆,就勾勒出了一道人影。
身材頎長,氣度不凡。
其面貌逐漸清晰,五官端正,宛如青年。
下一刻,卻見畫中人,眉宇一揚,竟然活了過來。
倏忽聲響!
畫中人邁步走出!
眨眼之間,已在林焰面前。
並指成劍,指向林焰的眉心。
轟隆!!!
林焰退了半步,周身真氣爆發!
金色光芒,倏忽浮現!
照夜寶刀,剎那出鞘!
刀光寒意驟起!
刀尖對上了指尖!
刀鋒與劍意,瞬間僵持住!
強大的氣息,掀起了狂風!
“別在這打,想拆了老夫的住處?”
陸公大袖一揮,喝道:“回去!”
一聲呵斥之下,便見狂風頓時減弱。
林焰不由退了半步,放下了刀。
畫中人,則退到了畫卷之內,變成了一幅畫像。
氣氛頓時沉寂了下來。
片刻之後,林焰才偏頭看了一眼,道:“他就是李神宗?”
“不像?”
“比想象之中,年輕得多。”
“他本來年紀也不大,剛滿四十。”
“可他的義子周魁,年紀比韓總旗使還大,這般算來,周魁豈不是比李神宗還大幾歲?”
“李神宗當年打出名聲以後,有不少人拜在他門下,其中有些厚顏無恥之徒,爲關係更近一步,便奉他爲義父。”
“……”林焰沉默了下來。
“如今算來,除了六名弟子以外,他收了十三個義子,每一個年紀都比他大。”
陸公這般說來,又道:“例如周魁,算是是被趕到高柳城的,被李神宗所惡,先前被你砍了腦袋,他這個當義父的,都未過問。”
林焰沉默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看向牆上的畫像,說道:“這就是李神宗借指揮使的手,暫存於您老這裡,轉贈與我的寶貝?”
陸公點了點頭,說道:“李神宗說了,什麼時候你能一刀擊敗畫像上的他,就有資格去棲鳳府城,給韓征討回公道了。”
林焰聞言,皺眉道:“剛纔李神宗這一劍確實很強,但沒有我預料之中,那樣強大。”
陸公淡淡道:“再等十來日,畫中人的修爲,就完全恢復了。”
聽見這話,林焰不由一怔,他目光倏忽一凝,落在那畫卷之上,隱約有了猜測,甚是驚愕。
“如你所想,是李神宗自斬修爲,將斬出來的修爲,封到了這裡邊。”
陸公緩緩說道:“伱剛纔那一刀,消耗了多少真氣?”
林焰應道:“倉促應對,動用了八百餘道真氣。”
陸公說道:“今日用了八百縷真氣,但種子還在,七日自行恢復,是麼?”
“正是。”
“可李神宗,卻把他的真氣種子,都封在了這畫卷之中。”陸公淡淡說道:“但這畫卷雖然不俗,可也畢竟不如肉身,所以二十一日,方可恢復。”
“能將自身的真氣,連根拔起,封入畫卷?”林焰不由得驚愕道:“世間有這等法門?”
“這也是從聖地來的新法,臨近失控的煉氣境,可以選擇拔除自身真氣,自斬修爲。”
陸公語氣淡然,說道:“但無論何種真氣,都要經過自身煉化,深藏體內,與精氣神相合。”
“修行到了這般地步,內外通達,渾然一體,想要將體內的異種真氣連根拔起,要比抽筋扒皮、裂骨取髓,都痛得多!”
聽得這話,林焰沉默了下來。
世人對於傷痛的描述,通常是骨斷筋折、痛入骨髓、痛徹心扉這一類的用詞。
但真正拔除體內真氣,多半要比陸公口中的“抽筋扒皮,裂骨取髓”,都要更加可怕。
說是飽受折磨,生不如死,也不爲過。
相較之下,剛纔那位聖地高徒,便算是乾脆利落,痛快得多了。
“李神宗甘願拔除真氣,自斬修爲,承受這等生不如死的痛苦,是聖地那邊,給了他煉氣境的完善法門?”林焰沉吟道。
“放眼世間,煉氣境法門都沒有完善,即便是聖地的歷代強者,苦心鑽研,也都沒能做到。”陸公應道。
“那李神宗此舉又是爲何?”林焰眉頭緊皺,頗感不解。
“不知道,但這是個很有野心的人,而且也還沒有到失控的境地……”陸公說道:“他能捨棄原有的本事,勢必是走出了一條更強大的道路。”
“李神宗號稱三百年來,棲鳳府天資最高之人,晚輩記得,他早就被譽爲棲鳳府第一強者了。”林焰沉吟道:“他要徹底邁出煉氣境以上的道路了?”
“不知道,但目前來看,應該沒有。”
陸公這樣說來,道:“對了,古蹟之中,九大鎮物的去處,有七處已經查知了。”
隨後便見陸公伸手入懷,取過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林焰掃了一眼,上面詳細記載了九大鎮物的去向。
人族得了三個鎮物。
劫燼也得了三個鎮物。
劍中君殺死了一頭大妖,從對方手中,搶奪了一個鎮物,但不知爲何,給了沼靈老人。
餘下兩個鎮物,暫時不知去向,疑似落入妖邪手中。
“人族這三個鎮物裡,一個是被高柳城守府得了,一個是被臨海城的大城尉義女所獲,另一個……”
林焰眉宇一揚,道:“落在李神宗手中?”
陸公點頭說道:“李神宗的真氣,有部分封在了一個葫蘆裡!那葫蘆也是個古物,由他弟子執掌,奪來了一個鎮物!”
“就是那位負責照料徐鼎業的?”
“照料徐鼎業,只是個幌子,李神宗派他來高柳城,就是爲了這鎮物。”
“以李神宗的天資和才情,甘願自行拔除異種真氣,定然是瞧不上這鎮物的。”
“當然,古蹟出世,李神宗雖然參與了,可連真身都沒出現過,他是連至高鎮物都沒有動心。”
陸公笑着說道:“此人的心氣,與你一般高!這一道鎮物,是李神宗大弟子的。”
“李神宗大弟子?高柳城中,只知李神宗有六個弟子,徐鼎業聲名最盛,這位首席大弟子,倒是很少聽聞。”林焰沉吟道。
“其實此人,天資不差,但不如徐鼎業,早年跟在李神宗身邊,替李神宗擋過詭物的侵蝕,傷勢糾纏,十年未愈,基本油盡燈枯了。”
陸公說道:“這道鎮物,是李神宗取來,保住這位首徒的性命的……”
“這次古蹟一事,李神宗本人雖然沒到,但也算是盡心盡力了。”
“前面籌劃,有他的手筆,古蹟現世之後,他一個葫蘆以及一幅畫像,都算世間至寶。”
“協助高柳城,做成了不少事情,還救了指揮使的命,誅殺了劫燼的前任教主,也就是如今的劫燼大老爺。”
隨着陸公這般說來。
林焰沉默了下,道:“在我印象當中,此人天資極高,所以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站在山巔,俯瞰衆生……現在看來,倒也是個重情分的。”
陸公嘆了一聲:“正是因爲重情分,他跟韓徵之間的過往,註定沒辦法消解了。”
林焰聞言,不由得再度問道:“當年究竟是什麼事?他二人之間,有何仇怨?”
“韓徵若想讓你知曉此事,早該告訴你了,既然他不願說,老夫也不好講。”陸公搖了搖頭,說道:“等韓徵回來,你自己問他。”
“也罷。”
林焰指了指那畫卷,又道:“李神宗留下這畫卷,是覺得我本事不濟,給我當個陪練的對手?”
“不知道,李神宗此人,心思深沉,城府極深,捉摸不透,此舉也許另有深意。”
陸公想了想,說道:“這畫中人,可以當做陪練,但不能輕易動用,如果你多次敗在他一幅畫像的手中,心氣必然受挫!”
“哪怕將來終於壓過這幅畫像,你更會明白,這終究是一幅畫像,卻壓了你長久的時日。”
“待得將來,面對李神宗本人時,心中陰霾頓起,無形之間,其實便低了一截。”
“不過這東西,確實是個寶貝,再是不濟,用來對敵,也相當於一尊煉氣境的幫手!”
陸公感慨道:“畢竟李神宗一身修爲,都埋在這裡頭了。”
放眼棲鳳府,大約也只有李神宗,纔有魄力,自斬修爲。
被譽爲棲鳳府第一強者,歷經生不如死的折磨,只爲拔除畢生所修之真氣,讓自身跌落到煉精境,獲得重修真氣的資格!
“高柳城指揮使,斷了一臂,人也快死了。”
陸公淡淡道:“陸長生已經送來了‘自廢修爲’的法門,你監天司這位指揮使,都捨不得斬掉這一身修爲!”
“老子又不是李神宗。”
院牆外傳來聲音,悶聲說道:“他雖然真氣盡喪,可用不着幾年,大約就重歸巔峰了!”
“我自認天資遠不如於他,若是喪盡真氣,往後勢必無法恢復。”
“再者說,將死之人了,趁着尚未失控,做好一些事情,比起自廢修爲,掙扎求存,苟延殘喘,可好多了。”
指揮使自嘲地笑了聲,聲音逐漸遠去。
“還藏着聽牆角?這什麼癖好?”
陸公頗是無奈,擺了擺手,說道:“行了,你且回去,那位聖地使者,雖然知道你福地之主的真正身份,但你斬殺了他的徒弟,事情沒那麼簡單!”
“老夫要找幾位老友,在棲鳳府城鬧一鬧,爭取到這月餘光景,可以安靜些。”
聞言,林焰出聲問道:“那陸公需要這月餘光景,準備作甚麼?”
陸公笑了聲,道:“不是告訴你,你二哥林磊的機緣,在古蹟之中嗎?接下來,該幫他將事情做成了!”
隨後,又聽陸公說道:“關於古蹟之中的事情,你仔細記錄下來,明日交給老夫!你有什麼想問的,都一併寫下來……”
林焰當即點頭,這次古蹟一行,他確實有很多疑問,想要與陸公交談,獲得解答。
“還有,擴城之事,經大印江之變、古蹟出世等影響,耽擱了太久,自你離開以後,威懾不夠,遲遲未有推進。”
陸公停頓了下,說道:“剛纔你說得對,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擴城之事,早一日進行,早一日庇護,快入冬了,每遲緩一日,在入冬以後,就會死很多人。”
林焰聞言,臉色沉了下來,緩緩道:“看來無常的刀,還不夠讓人害怕。”
——
棲鳳府城。
梧桐神廟。
大廟祝居住的小院當中。
當代大廟祝,名爲陸長生。
看他約莫四十來許的年紀,身着寬大衣袍,看着手中的典籍,神色認真。
他頗有些書卷氣,舉止溫和,氣度不凡。
就在此刻,一人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清兒,現在是聖女了,注意禮數,怎能擅自闖進我的住處?”陸長生放下典籍,出聲說道。
“氿臨死了,屍體正在路上。”少女走了進來,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剛纔已經得到消息了,此事也算是意料之中。”陸長生嘆了一聲,說道:“雖然沒見過那小子,但他的諸般事蹟,我也算是頗爲了解……如果他還在古蹟裡,老師多半會退步,把韓徵和呂堂,送到梧桐神廟,可是這小子出手,勢必要見血。”
“你低估陸公了。”清兒淡淡道:“短短時日,在高柳城中,你大約沒料到,他對於陸公的影響有多大!”
“老師這麼一大把年紀,閱歷無數,心志堅定,會這般輕易被人影響?”陸長生不由得詫異。
“從王淵一事,就看出來了。”清兒緩緩說道:“過往的時候,陸公經常選擇爲人族大局穩定而退讓……但在王淵一事上,陸公佈置好了退路,卻將是否要出手的選擇,交給了林焰!”
“王淵一事,確實讓人意外,老師猶豫不決,卻交給他來決斷。”陸長生想了想,說道:“所以你認爲,就算無常不回來,老師也不會將韓徵和呂堂交出來?”
“不錯,這段時日以來,陸公就已經不是你印象中的陸公了。”
清兒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陸公怎樣,往後再說……現在你需要在意的是,那個已經打死了三個侍女,兩個家僕,至今怒氣未消的聖地使者了!”
“我已經讓人過去了。”
陸長生揉了揉眉宇,說道:“畢竟他的弟子被殺了,而且是穿着聖地的服飾,被人殺死的……要完全按下此事,確實不容易。”
“但聽從老師的意見,遲緩月餘光景,等老師來了府城,再跟他解決此事,就有商量的餘地。”
“安撫他這一個多月倒是不難,就是此人貪得無厭,很多東西給出去,有些肉疼。”
嘆了一聲,陸長生顯得頗爲無奈:“他帶來了聖地的新法,如今擁護者甚多,就連我也不好跟他翻臉……”
清兒甚是不滿,搖了搖頭,說道:“你就是顧忌太多,換成那人來,多半一刀砍了對方的腦袋。”
陸長生不由得笑道:“以前提及此人,總說他是莽夫,怎麼如今還當成榜樣了?”
“凡事不計後果,魯莽衝動,遇事就拔刀,最後把自己性命搭上去的,自然是莽夫。”
清兒緩緩說道:“此前我說他是莽夫,是料定他這種人活不長……但他到現在都沒死,修爲一日千里,高到了誰也不能忽視的地步,再覺得他是莽夫,豈不是愚蠢?”
“得,以前還誇我運籌帷幄,處事周全,謀慮周到,現在一比,我倒是顧慮太多,成了懦夫了。”
陸長生哈哈一笑,說道:“也好,等到年底,監天司升任鎮守使的名單裡,就有他的名字,再過兩個月,我親自來領教一下,這位比李神宗還要傳奇的無常……”
“升任鎮守使?”清兒蹙眉道:“我記得他資歷不足……”
“他的功勳已經攢夠了,至於資歷嘛……”陸長生笑呵呵道:“今日一早,施副城守,親自向監天司舉薦此人,言稱人才不可埋沒,理當升任鎮守使。”
“施副城守?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清兒略有錯愕。
“當然是聖地使者送的毒藥。”陸長生笑道。
“這兩個傢伙,搞到一塊兒了?”清兒眉頭緊蹙,露出思索之色。
“準確地說,是施副城守受制於聖地,也就受制於聖地使者了。”
陸長生說道:“不過,好在無常如今的身份,已大不一樣,聖地高層對他也極爲重視!就算是聖地使者,也只能在家裡,打死自己手底下的人,而不敢明目張膽,去高柳城找麻煩……”
停頓了下,又聽陸長生道:“但小手段,多半免不了。”
“小手段?”清兒思索着道:“是他如今負責的高柳新城擴建之事。”
“還有涉及到古蹟之內的重建,其中人口遷移,糧食來源,建造的材料,難不成只靠他一人?”
陸長生笑着道:“得靠整個棲鳳府,甚至還需要從棲鳳府外調運許多回來……而這就需要藉助聖地的力量,但咱們跟聖地的來往,則全靠這位使者的。”
清兒說道:“受制於人,你還這麼輕鬆?”
陸長生攤手道:“急也沒用,煩惱也沒用……無常纔是福地之主,他選擇砍了氿臨的腦袋,選擇跟聖地使者翻臉,咱們急什麼?”
“以前挖掘的古蹟裡,涉及到一個古老的時代,那時候的人族領袖,被稱爲皇帝。”
“伺候皇帝身邊的人,叫做太監。”
“裡邊保留了些古人的書信,我記得有句話,叫做皇帝不急太監急。”
說着,陸長生笑道:“所以,福地之主不急,咱們這些太監急什麼?”
清兒忽然問道:“太監又是什麼職位?相當於城守府的大城尉?”
“等會兒。”
陸長生將身邊的典籍取出來,翻閱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又神色複雜,有些難以啓齒。
看着上面關於騸、閹等前後過程,以及事後恢復等詳細記載。
陸長生不由得伸手遮住典籍下半頁,然後把典籍往前晃了一下,又連忙收回來。
“你看,上半頁記載,伺候皇帝的,分好多種太監,大致上來說,就是家中的下人。”
“爲什麼只讓我看一半?”清兒見他神色窘迫,不由更加好奇:“那你這典籍下面的記載是怎麼說?”
“太監……”陸長生悶聲道:“看一下上面這半頁的記載就好了。”
“那下面呢?”
“下面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