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悟着如今的局面,閆式這數十年的靜修,自然也是有着不少收穫的,對局面進行抽絲剝繭的分析,良久之後。
“漢主氣運太盛了,必須壓一壓。”閆式忽然斷然說着。
“師父,何策之有?”張翰也想到了這點,雖然按着推演,這漢國是迴光返照之局,但是如此蒸蒸日上,實在也有些擔心。
他們師徒的氣運基本上也已經和李氏聯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事卻是不得不謹慎,不得不爲之出頭。
張翰是有些後悔的,只是已經被閆式坑上了這賊船,卻不得不爲之籌謀了。
“漢主的身份?”閆式想了一下之後,忽然眼前一亮,說着:“把這事宣揚一下,漢國雖然有奮起之勢,但以吾觀之,卻如無根浮萍,漢主身份着實存疑?”
並非是兩人驚懼,而是兩國相爭,自然是上下同欲者勝,風雨同舟者興,這上下一心,自然是結合成利益共同體。
而在這個時代,自然也就是聯姻了。
蜀地的才俊,說實話並不算多,十分人才中,當年烈祖功勳之後就佔比半數,本地士族也就佔據兩三分,剩餘的則是寒門或者魏吳兩國流亡之人。
劉禪爲帝,連娶兩位皆是張氏女,當年季漢局面,也是因此而穩定,從而上下一心,齊力北伐。
如是漢主,也統轄了上下,漢國看似還是大有可爲,這就擋住他們師徒的路了。
閆式想了想,此時冷笑的說着:“務必傳聞出去,讓人都知,使趙氏不嫁女,也使蜀漢內部生亂,而不能興。”
若是揭露出來,蜀漢之主是女子,從而宣傳,如此情況下,蜀漢必然內部生亂,姜維就算只隻手遮天,但是霍弋豈能願意從之?再說還有張氏、趙氏、關氏等勳貴之家,就是益州本地士族也要生亂!
張翰聞言大喜,拍手說着:“此策甚妙!”
果然,數日後,從漢中郡開始流傳漢主之事,進而幾日後,甚至遠在數百里外的錦官城,都開始有人流傳此事。
漢中郡中
此時漢中郡守並梁州刺史法遂正站在一座小樓上,遠處隱見城中的萬家燈火,雖然漢中郡位於前線,但是因爲地處易守難攻的形勢,所以城中還是很平安的。
人口也是朝着城中集中,梁州三郡中,也是以漢中爲中心,所以至今繁華未衰。
他身邊侍立着幾人,此時卻是一聲不出,氣氛凝重。
片刻,一人上來,恭謹應着:“末將見過刺史!”
法遂先不說正題,微笑的說着:“來,羅將軍,你看,這城裡還滿滿是燈火人家,可見民心思安。”
羅尚此時看了上去,只見從高樓向下看,千家萬戶的燈光連成一片,幾和天上的星辰相得益彰。
卻聽見法遂笑的說着:“去年魏人進軍,有卷席蜀地之勢,大軍進剿,直殺得數百里內,十室九空。”
“大將軍揮師驅賊,進綿竹時,百里蕭條,人煙斷絕,菁華之地,幾同廢土,只有在山野之間,才見到一些人煙和尚存的村落,卻也是人人驚恐。”
“生民百不存一,念之恨斷人腸,當時大將軍和我估計,如是招募流亡,安撫百姓,恐怕也要二三十年生息,纔會有往日氣象,如今,你再看?”
法遂露出驚歎的神色,然後眸子深深遠望着夜空,又悠然說着:“就說這漢中郡,十數年來,大將軍欲要北伐,卻是一方面要安撫百姓,繁衍生息,一方面又要跟魏人作戰,真不知浪費了多少心血,就是吾,這轉眼之間,頭也都白了,可是這漢中郡又如何?”
說到這裡,法遂凝視城市,一動不動。
羅尚在背後,根本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靜靜聽着,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法遂笑了:“羅將軍,你說吾和大將軍,還有當年丞相,還有烈祖,還有吾祖花費了這樣多心血,豈會因爲一些賊子而白白斷送掉?”
羅尚此時卻是說着:“刺史,吾國上下,如今哪有這樣的賊子?”
法遂輕輕笑着:“吾雖爲民政官,當也知道這背後定然有賊子,孟良,你來說吧,誰在背後煽風點火,誰在背後傳播謠言?”
話語間滿是森寒殺意,目光望向遠方,此時一旁侍立的數人中,有一人忽然跪下,說着:
“東羌獵將幕僚閆式散佈謠言。”
法遂轉頭問道:“此事屬實?”
孟良此時卻是一個頭磕在地上,說道:“吾不敢欺瞞,那閆式本是吾師,孝義當前,如不是做下此等惡事,吾豈能欺師滅祖!”
欺師滅祖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所以孟良出來舉首,也是有很大風險的,碰到一個道德潔癖的官,說不定連他一起治罪了。
但是這也是爲了家族,閆式做下這等惡事,還講究什麼以後的前途,爲了不把孟氏牽扯進去,也就只能犧牲一下孟良了,和一族相比,個人的前途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恩,既然如此,由你帶領,將其抄家滅族,可願乎?”法遂慢慢地的吩咐的說着。
閆式鄉間私塾數十年,門生遍地,所以法遂知道這人不軌,卻不願意把這個問題上報,就要自己爲國摘除此獠。
“遵命!”孟良此時也就只能聽命了,這麼一來,就是有人想要爲師復仇,對準的也是孟良這個叛師之徒了。
法遂此計,卻是陰狠,身爲姜維的長史,卻是善於保存己身,卻也有魄力行事。
“羅將軍,此事擺脫你協從了,吾會從城衛中,抽出一營協從。”
身爲防禦前線,漢中郡中也是數千營伍,還有鄉間義從,後方還有劍門以及綿竹的營軍。
羅尚此時低頭應着:“遵令,必誅此獠滿門!”
而此時,沓中,此時卻是將星雲集,關彝等將已經聚集在此,並有營伍數千餘人,只是這些人都是在田間勞作。
就在這時,一騎遠奔而來,翻身下馬:“報!”
拿着一個竹筒,楊伊此時展開一看,不由哈哈大笑:“果然如此。”
一旁的關彝此時驚問着:“陛下,何事?”
“這魏賊,終於動了。”
“陛下,他們進攻了?”
“與其說是進攻,不如說是搶糧來了。”楊伊放下手中信,笑着。
秘密召集諸將,然後吟誦蜀道難等詩,直接遠行數百里,集軍萬餘到了沓中,就是爲了給魏賊一個打擊。
“陛下作日緊急到此,就爲了這個?”此時一旁的寧毅說着,卻是心中大驚。
他是數月前就到沓中屯田的,此時第一季的作物已經熟了,之前楊伊傳信,讓他暫時不要收糧。
沓中去年被魏人佔據,不過魏人很快就收縮了兵力,廢棄了此處,所以寧毅數百軍兵就能輕易佔據此處,不過後來楊伊也補了兵力到此,如今約有兩千兵。
昨日,忽然就有萬餘兵馬隱匿行跡到來,此時卻是在田間勞作,而楊伊也在此,並率領衆將隱匿行跡。
直到此時,寧毅才知爲何。
“不錯,去年進攻吾國,魏賊的損失也是很大,鄧艾孤注一擲,雖然有些收穫,但是那是於國而言,但是於關中軍閥,這錢糧損失卻是彌補不了。
而就算壓迫民間,也難以有多少收穫,若是在以前,還有着國中支持,可是現在魏賊內亂,司馬昭心知鍾會不穩,怎肯輕易撥重款給這敗軍之將?
再說,就算肯撥,如今的魏國,內亂之下,也多餘不出什麼錢糧來,這都需要鍾會等關中軍團自籌了。
如今吾國各處豐收,得糧百萬石,沓中也是豐收,像是之前新郡、漢中郡等豐收,當時魏賊的關中軍團豈有不知之理?
當是據吾所知,可是不少人喊着要攻打,不求攻城掠地,能有幾日割稻就可,只是當時,朕派遣重兵屯居各處,又命令全力收割。
鍾會也是個慎重的人,才觀望着,遲遲不發,這才讓吾國豐收;而如今沓中這裡,吾國防守不甚嚴密,這魏賊自然是忍不住了。”
“陛下,末將有一言,不得不說,您乃萬金之軀,而吾國如今之局,似安實危,爲什麼還要故意引誘魏賊作戰?”此時寧毅聽了,卻是心中大驚,勸說的說着:“末將認爲,一動不如一靜,如今吾國,以陛下之才,上下一心,只要徐徐圖之,就可成事啊!”
楊伊此時聞言卻是笑着:“寧卿也是一片忠心,只是你還不懂得,現在不是太平歲月,天下爭戰不休,吾雖爲漢主,可若是沒有軍功,怎麼能壓制那些士族,獲得他們認可?
如今朕雖爲漢主,上下看似一片平靜,這固是大將軍和霍將軍、廖將軍等忠臣扶持,但也是也是我那次搏命剿滅羌賊,贏得的本錢和名聲。
若是朕那次兵敗,你以爲吾國會和現在一樣,風平浪靜?
就是如此,也是暗中洶涌,暗流不斷,人心不服。
現在也是一個關鍵,若朕再帶領衆將滅賊,獲勝一次,就可使國中沸騰,使人心傾向於我,朕的位置,才能穩如泰山,甚至是那些士族還是勳貴,都會不再猶豫!
而且,如今這魏賊的關中軍團,鍾會敗退,賈充來監軍,卻是上下混亂不堪,甚至去年敗退之後,如今都沒有補完實力,若不趁此立威,等着魏賊穩定,那才真是追悔莫及!
這次如果能打敗魏賊,吾大漢氣運就會大幅度消長,而魏賊經此一敗,必人心大失,權威大喪,別說他鐘會何等英明神武,也難在短時間有作爲了,彼此消長,就決定了勝負。”
楊伊這一番話,卻不是對寧毅一個人說的,而是對衆將所說,這次來,可是有很多人都有意見的,但不是每個人都像寧毅一樣,敢於說出口。
寧毅此時聽了,默然良久,深深一禮:“陛下明見,末將愚鈍,險些誤了吾國大事,末將明白了,這就去主持收割,主持大軍所需糧草。”
楊伊點點頭笑的說着:“善,此間就請寧將軍全權處理後勤事宜便是。”
寧毅此人,也果然有幾分才幹,雖然氣運不足,但是當初姜維賞識他,並留下他輔佐楊伊,卻也證明其人才幹。
而楊伊當初輕易撇開,卻非是寧毅才幹不足,面對着楊伊,就是姜維親自來了,也不見得會表現的更好,幾代爲帝,這手腕豈是常人所能比擬?
而此次看似冒險一戰,卻是楊伊深知,如今蜀漢,卻是不受天運,要想爭奪天下,這氣運之戰,關鍵的時候,可是一場都不能輸,從而使天下人心轉向,才能坐穩國主的位置,才能壓制士族,才能徐徐削減敵人的氣數。
戰爭是獲得勝利的唯一的辦法,可是戰爭也是殘酷無比的淘汰賽。
普通的戰鬥還罷了,關鍵性的戰役,像是魏國,有着天眷地運,還可捲土重來。
而若是沒有天運眷顧,那就不能失敗。
就和當年武侯一樣,勝利固然不少,但是一次戰敗,就是所得全部丟棄,姜維也是同理。
但是魏國,卻是次次都能捲土重來。
無天運眷顧,那麼一戰失敗,就會氣運大減,二戰失敗,其國其位都維持不住,三戰失敗,便是身與名都滅,絕無生理,這就是違逆天命以下克上的道理,不公平,很殘酷,可世道就是這樣。
故天下蒼莽,英雄也只有步步向前,無法回頭,就像是原本的姜維,不明其理,妄圖捲土重來,卻不知,一旦投降,卻再也沒有任何機會。
若是不投降,奮戰固然是敗面居多,但是卻不見得會更慘;而且還有可能一朝轉運,說不定局面就會重獲生機。
只是歷代以來,有此韌勁,屢敗屢戰的很少很少,蜀漢已經是其中傑出的了,當年烈祖中年之際才得了基業,而老年卻是基業差點一朝盡喪。
其後,又有武侯繼其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然後姜維,直至如今。
這也就像是當年秦奮六世之餘烈,一統天下,其後,就是數十年後,神州陸沉,漢民南渡,數百年掙命,纔有後世盛況。
如今楊伊明白,自己也是有進無退之局,不但是這個世界,就是外界也是如此,天庭神位,不登臨至尊,就是被人轄制之局。
所以她纔要捨棄所有,和命運賭上這一百局,命運固然會有着許多的後手,就像是這個副本,如今看似局面如她所想,但是誰知未來會面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