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夜涼如水。
陸南從牀上驚坐起來。短髮下的寬闊額頭上沁這一排細小的汗珠。
他做噩夢了。又一次夢見了自己冰冷無情、鄙夷嘲諷的給宋臨夏送避孕藥的場景。
陸南自從從厲豐年那裡得知了宋臨夏就是他的親生妹妹陸溪之後,內心除了震驚和喜悅之外。更是充溢着滿滿的愧疚。
在宋臨夏和厲豐年相逢之除,他一直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冷眼相對,將她當成一個拜金又糜爛的酒家女。
當時他以爲自己完成的只是厲豐年的命令,卻不知道這樣的行爲傷害了他最想保護的人。
房間裡厚重的窗簾垂落,光線昏暗。陸南一直靜靜的獨坐着,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慢慢地動了起來,伸手摸了摸牀頭櫃。拿起眼鏡戴上。
此時的陸南已經適應了黑暗,在微薄的光線下,也能看清房間裡的大致擺設。
他牀邊的衣櫃上,正掛着一身嶄新的西裝。藍色的,鄭重而不失時尚,是兩天前宋臨夏去試婚紗時一起替他選的。
宋臨夏說。“陸南,其實你長的很帥。爲什麼平常穿這麼老成,試試這種顏色的怎麼樣?”
陸南記得宋臨夏當時凝視着自己的樣子,脣角微彎。眼眸含笑。烏黑眸子裡閃耀着如同星子一般的耀眼光芒。
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一個渾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女人。
在兩年的風風雨雨之後,她跟厲豐年的感情終於要在今天畫上一個短暫的句號,之後還有更長的人生等着他們一起走下去。
陸南覺得對於宋臨夏來說,厲豐年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這個男人太冷厲又太陰沉,對於他平凡而簡單的妹妹而言,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是他們這兩年來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現如今的,厲豐年又是如何爲宋臨夏而改變自己的,陸南都是親眼看着,親身經歷過來的。
所以,明天,他要將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妹妹,交給厲豐年了。
就算他們一輩子都無法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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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南之後一直都沒睡,他呆坐着等天亮,換上嶄新的西裝,對着鏡子打了一個最漂亮的溫莎結,短髮用髮蠟抓出一個清爽的造型,一直沉穩古板的男人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精神奕奕。
他深吸一口氣,邁着大步出門去,他要跟厲豐年一起去接新娘子了,而他的緊張更是不亞於新郎。
婚禮,禮堂,鮮花,白紗,處處都洋溢着溫馨和甜美。
陸南今天的身份是厲豐年的伴郎,從早上到現在他一直都跟在厲豐年的身邊忙前忙後,馬上就要進行到婚禮最重要的一步了。
厲豐年卻在這個時候跟他說,“外婆說她身體不舒服,想坐着觀禮就好,陪臨夏一起走紅毯的任務,我就交給你了。”
厲豐年說着,還伸手過來拍了拍陸南的肩膀。
如果按輩分算,他現在都要叫陸南一聲大哥了。
陸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厲豐年說了什麼,什麼一起走紅毯的任務?
他微楞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驚喜的神色瞬間在陸南的臉上跳動,他不敢置信的追問,“我?我可以嗎?”
厲豐年薄脣微揚,一直冷厲的男人在這一天變得溫暖了許多,笑說,“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而且是外婆特別指明讓你代替她的。”
他可以陪着宋臨夏走紅毯了,完成他一個大哥的職責。
這樣的驚喜來的太突然,陸南笑的不禁有些癡傻。
十分鐘後,陸南撐起手臂讓宋臨夏挽着,他面色僵硬的直視前方,衣服下胸膛裡,他的心臟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跳動着。
陸南竭盡全力的控制面部肌肉,露出一個看起來輕鬆的笑容。
音樂想起來之前,宋臨夏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問他,“你很緊張?”
陸南吞嚥了一下口水,是的,他很緊張,緊張的全身都要緊繃起來了。
他僵硬着嘴角說,“是有點。”
勾着他手臂的宋臨夏突然綻放出美麗的笑顏,帶着玩味嬌笑着說,“陸南,只不過是陪我走個紅毯你都緊張成這樣,輪到你自己結婚的時候,豈不是要緊張的暈過去了。”
在純美白沙點綴下的女人笑靨如花,美麗的畫面一下子就深深嵌入了陸南深邃的眸子裡。
他一幕一幕的珍藏着。
那一刻,他壓抑在心底的感情再也忍不住了,用低沉而沉重的聲音說,“臨夏,你一定要幸福。”
這是他作爲大哥的祝福。
而同時,他也會一輩子守着她的幸福。
結婚進行曲的音樂在這個時候響起,陸南帶着宋臨夏往紅毯的另一頭,緩緩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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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秘密真的可以藏一輩子,直到那人埋入塵土都不被人發現嗎?
陸南一開始認爲可以的,但是當有一天,牙牙學語的厲瑞雪竟然張嘴喊他“舅舅”……
陸南僵楞着,久久都無法回神,正在軟墊上爬行的厲瑞雪爬過他的身前。
她剛纔叫他什麼?
舅舅?
不是叔叔,而是舅舅?
等陸南迴神過來,厲瑞雪已經跑到了另一邊,一個初具少年模樣的小男生正在玩拼圖,他正是長大了的凡凡。
厲瑞雪揮着小手臂將凡凡的拼圖弄亂了,凡凡不僅沒生氣,反而伸着手捏了捏瑞雪的臉頰,逗得她呵呵的笑了起來。
那一雙烏黑而明亮的眼睛,真的是跟宋臨夏一模一樣。
今天厲豐年帶着宋臨夏又出去過兩人世界了,所以瑞雪和凡凡再一次的交給了陸南來照顧,反正陸南也樂在其中。
眼瞅着兩個孩子已經愉快的玩在了一起,陸南斂了斂心神,這才快步上前。
他蹲在瑞雪的跟前,壓低身高跟瑞雪對視着,“瑞雪,你剛纔叫我什麼?再叫一遍?”
陸南伸出一根手指,跟厲瑞雪懇求着。
別看瑞雪年紀小,還不會說幾個字,但是跟大人之間的“推拉”戰術,她可是很會的。
陸南越是哀求,她越是不開口,留着口水往凡凡身上蹭。
凡凡熟練的用瑞雪的口水巾給她擦了擦,沉穩道,“媽媽說,如果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我們可以叫你舅舅。”
厲瑞雪聽凡凡的話,也跟着叫了起來,“舅舅,舅舅。”
她口齒不清,字眼的發音又不很標準,然而語調奶聲奶氣的,十分的可愛,一下子就將陸南的心叫軟了。
男人在歲月的淬鍊下顯得越發成熟的臉上,難得露出喜不自控的樣子,他伸手將厲瑞雪抱回自己的懷裡,咧着嘴笑着。
而好一會兒之後,陸南也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
凡凡說,是“媽媽”教他們的,也就是說宋臨夏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知道……他們是兄妹的事情。
如此想來,陸南心中又是一陣哽咽。
他當年聽了厲豐年的建議,認爲宋臨夏一直將她後來的家庭當做是親生家庭,因爲那一對父母,她受盡委屈,如果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還有另外一個悲慘的故事,無疑是對她的二次傷害。
所以他選擇了保守秘密,就算只能藏着秘密到棺材裡去都沒關係,只要他能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就好。
幾年來,陸南不是沒有遺憾,但是一直堅守着自己的選擇。
他沒想到,原來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是誰告訴她的……
這一切都不重要,陸南親了親厲瑞雪柔柔的臉頰,心中忍不住甜蜜的想着,什麼時候要是能聽臨夏親口喊一聲“大哥”就更好了。
他相信,一定會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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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南接到厲皓月的緊急電話,放下正處理到一半的公事,一路八十碼飆車到了她說的咖啡廳。
咖啡廳裡很安靜,男人或女人都輕聲說這話,沒有厲皓月所說的流氓和不良人事。
可是……厲皓月呢?
難道她已經被那些人帶走了?
陸南英俊的臉上濃眉緊蹙,他剛想倒退出去,聽到一抹熟悉的聲音傳來,“陸南哥,我在這裡。”
是厲皓月。
她坐在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裡,同桌的是三個女生,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應該是厲皓月的同學。
一年前,厲皓月做了骨髓移植手術,手術很成功,沒有出現任何不良反應。
身體康復後的厲皓月決定重返學校,想體驗一下正常人的校園生活。
“皓月,你不是說……”陸南正說着話,卻看到厲皓月對他擠眉弄眼。
厲皓月嬌笑着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地抱着他的胸膛,撒嬌道,“陸南哥,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最愛我,知道我有危險,就會第一時間趕到我的身邊保護我。”
厲皓月從陸南胸口離開之後,又緊緊地勾住他的手臂,轉身跟她的同學介紹道,“現在你們相信了吧,這就是我的男朋友,他叫做陸南。”
陸南是從公司裡趕過來的,身上還穿着尋常上班的襯衫西裝,英挺不凡,身上又透着一股精英範,看着那些小姑娘一陣心花怒放。
厲皓月卻不同,她隱約感覺到了從陸南身上傳來的怒氣,在事情敗露前,她要儘快帶陸南離開。
“既然我男朋友來了,我要陪他了,再見,我們走了。”
說完,厲皓月就拉着陸南飛快離開咖啡廳。
而之後,並沒有上演陰差陽錯、假戲成真的甜蜜愛情故事,而是一個老古板嚴肅的孜孜教誨。
在陸南的車裡,厲皓月低着小腦袋,只將黑黑的發頂對着陸南。
陸南已經說教了將近二十分鐘,他終於停了停,表情嚴肅的說道,“現在你知道錯了嗎?”
那個小腦袋沒點頭,也沒搖頭。
反而是在一會兒之後,突然的擡了起來,厲皓月緊咬着嘴脣,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着轉,聲音顫抖着,“陸南,你真的是很笨誒!”
「之後還會有宋臨夏x厲豐年的二胎日常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