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袁有爲桌上的酒菜，酒館裡的其他人頓時露出了羨慕且嫉妒的眼神。
集市邊上的酒館，招待的都是些勞苦百姓，能有盤涼菜搭着酒，就已經算豐盛了。
而袁有爲每次來，都沒少好酒好菜。
就這，袁有爲還覺得不夠好！
和齊府的酒菜自然是比不了，不過周遭投來的目光還是讓袁有爲非常的享用，這也是他每次都會來這個小酒館消遣的原因之一。
很快，集市鋪子那邊來人告知袁有爲，定下的東西已經備好裝車，只等着他過去查驗後就可以運往齊府了。
“掌櫃的，不用找了。”袁有爲大方地往桌上扔了一塊散碎銀子。
起身正欲離開之際，卻聽得背後有人熱情地叫了一聲“袁總管”。
袁有爲回頭，見一個身材壯碩的異族漢子正滿面春風地對自己拱手作揖。
我認識他嗎？
袁有爲腦海中過了一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人。
看見了袁有爲眼中的疑惑，異族漢子當即爽朗一笑：“哈哈哈，我是來自草原的巴蘭，想和袁總管你談筆生意。”
袁有爲聞言上下打量了這異族漢子一番，隨後冷笑兩聲：“和我談生意……你也配！”
袁有爲是齊府負責後廚採買的管事，這事兒在集市裡不算是什麼秘密。
但凡是集市裡的掌櫃的，沒一個不想和齊府做生意的。
誰到知道，寧安府裡大大小小的達官貴人，就屬齊同知家最爲大方，每次都是現銀結賬概不賒欠。
以爲對方又是想着走自己門路牽線搭橋的，袁有爲話音一落，冷哼一聲就要離開。
卻未料轉身的功夫，自稱巴蘭的異族漢子已然攔在了自己身前。
“你……要幹什麼！”袁有爲看着對方結實的臂膀不禁有些緊張。
巴蘭憨厚一笑，隨即從腰間取下了一個鼓鼓的獸皮水袋遞給了袁有爲。
“袁總管，你嚐嚐，這在我們草原上可是比黃金都要珍貴的東西！”
看着外觀有些潦草的獸皮水袋，袁有爲心中打着鼓：“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比黃金珍貴，就算有又豈會在你這個莽漢的手裡。”
不過看着對方裸露在外的臂膀上虯結的肌肉，袁有爲還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了獸皮水袋，打開後淺嘗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袁有爲原本緊皺的雙眉瞬間舒展開來，繼而眼中也閃爍着幾許光亮。
……
齊府，晚宴。
齊宣接過紫芸遞來的杯子，端至嘴邊時一股濃郁的奶香味撲面而來。
懷着期待的心情嚐了一口，酸酸甜甜十分可口。
齊宣一口飲盡，隨後再將杯子放在了剛剛紫芸遞來的位置，示意可以再來一杯。
齊府的人也知曉齊宣喜甜的口味，尤其是在喝的方面
所以後廚平時也費了不少心思做出了一些甜口的飲品，只是效果很一般，也從未得到過齊宣的讚許。
上一次能讓齊宣贊不絕口還是第一樓陶雨霏的百花釀。
見齊宣難得對後廚準備的飲品滿意，李氏看在眼裡，當天便給了後廚的人不少賞賜。
其中袁有爲自然得到的最多。
他捧着李氏賜下來的東西來到妻子房間裡炫耀。
袁有爲的妻子白氏原是侯府的繡娘，頗得老婦人的看重，要說當年的地位可比袁有爲高多了。
當年白氏放棄了出府嫁給老侯爺手下軍士的機會，毅然選擇了袁有爲，據說看中的就是袁有爲年輕英俊。
正坐在牀上刺繡的白氏昂首，看着滿臉得意的丈夫，隨即搖頭笑了笑，又繼續低頭做着繡活。
快二十年的夫妻，她還能不知道自己丈夫是個什麼德行。
似是覺得自己被妻子無視，袁有爲頓時拉了臉，旋即從賞賜的綢緞中抽出了一塊粉面的放在了牀頭，繼而美滋滋地說道：“我看這匹布就不錯，正好可以給晴晴做一身新衣裳。”
白氏伸手摸了摸緞子，確實是上等貨。
聽見丈夫提及女兒，白氏難得的放下了手裡的繡活，柔聲問道：“說起來晴晴也有好幾日沒有回來了，你每日在後廚待着，就沒看見晴晴嗎？”
齊宣身邊就兩個貼身丫鬟照顧起居。
再加上齊宣向來是一覺睡到大中午纔起來，所以午飯也是一個人吃。
只有晚上時，纔會一家人一起用餐。
按理說袁有爲身爲後廚的人，平日裡是有機會可以見到女兒的。
見妻子如此問，袁有爲不禁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
他哪會一天到晚在後廚守着，閒暇時候都和朋友一起賭錢呢！
白氏見丈夫表情就知道背後緣由，旋即搖頭嘆了口氣。
“爹，娘……”正當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女兒的聲音。
白氏趕緊起身想要出門迎接，正好與進門的晴晴撞了個滿懷。
“哎呦……娘！”晴晴看見白氏後眼睛頓時一亮。
“毛毛躁躁的，你的規矩呢！”白氏當即低聲呵斥了她一句，不過當她摸了摸女兒胳膊上的肉後，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隨後眼底浮出了一絲笑容。
眼巴巴地看着嬌俏的女兒在白氏懷裡撒嬌，袁有爲無奈地眨了眨眼睛。
果然，女兒大了就不可愛了，心中沒有老父親了！
和晴晴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暗衛。
在白氏身邊膩歪了一陣的晴晴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還有要事，當即將那名暗衛請了進來。
“爹，這位護衛大哥有些事想要問你？”
晴晴眨巴着圓潤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父親。
她也不知道父親到底做了什麼事，竟然驚動了公子讓暗衛前來問話。
而白氏看見了女兒口中的“護衛大哥”後心中頓時一凜。
暗衛較之普通護衛身上多了一份肅殺之氣，即便是不會武功的人普通人也能感覺到。
發現了暗衛身份的不止是白氏。
暗衛只是一開口，袁有爲便知道對方身份不簡單。
府中哪個護衛問話的方式跟審訊一樣的。
而且……看着對方冷冰冰的面容，袁有爲強壓着心中的戰慄，將前後經過悉數說出了出來。、
……
“來自草原的奶飲，偏偏就這麼湊巧？”齊宣喝了一口中午的奶飲，微微一笑道。
而端坐一旁的趙玲月則是飛快地掃了他一眼，隨即問道：“既然知道不對勁，爲何還要喝？”
當然是因爲好喝啊！
齊宣端詳着手裡精美的瓷杯，輕輕笑道：“難道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毒能毒倒我不成？”
“我還從未見過有哪位絕頂高手，像你一般貪圖口舌之慾的。”趙玲月毫不客氣地說道。
齊宣笑而不語。
如果硬要說爲什麼，可能是自己的一身武功全來自於外掛。
相較於江湖上那些傲視羣雄的絕頂高手，自己可能更像是一個人。
修爲越高，人性越少。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武功對人的異化絲毫不會弱於權力。
……
趙玲月：“九玄宗的飛雪峰，其鎮脈絕技爲飛雪穿雲掌，映雪應該也是看中了錦嫿的純陰之體。”
齊宣回想起那日交手的情形，對於映雪周身環繞的那幾枚圓球頗感興趣，於是便對趙玲月提及了此事。
趙玲月沉吟道：“此物名爲‘九天’，是當年陰陽家一脈的至寶，機緣巧合之下流傳至九玄宗手裡，自此便成爲了九玄宗宗主的象徵。”
“若要施展九玄宗的星羅棋佈，少不了‘九天’的輔助。”
“沒想到，這個名叫映雪的女子還真是九玄宗的下一任宗主。”趙玲月說着搖了搖頭，繼而輕嘆道，“‘九天’已經在她手裡，說她是現任宗主也絲毫沒有問題。”
身爲七大門派之一，九玄宗雖不像金剛寺和上清觀那般行事低調。
但九玄宗在江湖中行走的多是神劍峰和九霄峰弟子。
至於宗主一脈的星羅峰，極少在江湖上出現。
……
“對了，上次你託我查的東西已經有眉目了。”趙玲月突然說道。
齊宣聞言立刻挺直了身子。
他讓趙玲月查的就是當初在鑄劍山莊的那塊奇石之上顯現的紋路。
很顯然，那塊能夠引動趙李兩家血脈的奇石，並不是自然形成的，上面工整的紋樣說明是由人爲製作的。
本來知曉內幕的藏鋒谷可以給他們答案，奈何藏鋒谷姜榭閉門不出，顯然是有心避着他們。
齊宣和趙玲月一致認爲不能這樣乾等到武林大會之後。
於是齊宣便按照記憶將奇石上的紋樣畫了出來，交由趙玲月去查查看。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查出了一點眉目。
“那上面的紋樣似乎是某種已經失傳的銘文，是上古時期紋刻於祭祀器皿之上起到溝通神靈作用的。”趙玲月沉聲道。
齊宣聞言雙眉緊皺。
上古時期……
這也扯的太遠了吧。
那時候中原百族林立戰亂不斷，也沒有形成統一的文字。
鬼知道這個銘文是哪個已經滅絕的部落的。
見齊宣面露凝色，趙玲月接着說道：“不過有人告訴了我在哪裡可以找到能夠解讀這些銘文的人。”
“哪裡？”
“南疆！”
……
當年中原一統，戰敗的部落要麼歸順要麼流亡。
羣山環繞的南疆是最主要的流亡地。
那裡至今還保留着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部落。
南疆也有一股極強的勢力，五仙教。
總舵位於瀾滄城的五仙教，一直以來都和中原武林或多或少有着聯繫。
在某個時期，趁着中原武林式微之時，還曾北上稱雄過。
只不過和過去的唐門一樣。
因爲其行事作風再加上所修煉的武功的緣故。
中原武林一向將其視爲異類，甚至某些時期乾脆視其爲邪魔外道之流。
齊宣想起此時寧安府便有一位來自南疆的高手。
山河會天樞長老，烏桑。
江湖中一直傳言，他就是五仙教的金蟾使。
五仙教除去教主和聖女之外，就以五聖使爲尊。
身爲五聖使之一的金蟾使，烏桑在五仙教的地位相當高！
想到這裡，齊宣微微側首，正好與趙玲月投來的目光對上。
兩人相視一笑，顯然想到了一起。
“這事……還得你去。”趙玲月嫣然一笑，“我看唐天闕對你忌憚的很！”
齊宣聞言當即一笑：“去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我也不能白去！”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錦嫿的贖身費你得給我免了！”
趙玲月一皺眉：“此事不光是爲了我，難道你不想接觸李家的血脈詛咒？”
“一碼歸一碼。”齊宣嘴角微微勾起，“反正我體內龍血還未激活。”
趙玲月無奈地撇了撇嘴，隨後只能答應了。
就在齊宣與趙玲月達成交易的時候，晴晴已經帶着暗衛回來了。
聽完了暗衛的稟告之後，齊宣看着一旁神色有些急促地晴晴，便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你爹沒有事的。”
齊府周遭的動靜都在高傑以及他手下的暗衛監視之下。
此前就已經察覺到有陌生人在遠遠地窺視。
只是最近突然又沒了動靜。
結果後廚突然多出了口味絕佳的飲品。
是不是巧合，齊宣動動嘴皮子讓人一查就知道了。
那個名叫巴蘭的草原人，
巴蘭……巴格爾，莎蘭。
他是真擔心自己認不出來啊！
不過，接下來該如何處理呢？
齊宣已經很確定，和袁有爲接觸的那個名叫巴蘭的異族人，應該就是此前被神秘人救走的雷黎。
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本以爲他還要夾着尾巴躲一段時間呢。
追兇緝盜司和普善聯手追捕，最後差點將普善給搭進去了。
在齊宣看來，雷黎只是個無關要緊的小角色。
但是……那個救走他的神秘人，極有可能和三十年前殺死靖懿太子的兇手有關。
或者說，那個神秘人就是陰司鬼獄的閻君之一。
齊宣不認爲對方有必要爲了雷黎冒着身份暴露的風險出手。
那只有一種可能了。
雷黎的師傅，
“白狼王”巴格爾。
……
寧安府，郊外。
夜幕之中，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樹林之中。
隨着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從漆黑的叢林中走出了一道身影來到了馬車之前。
微弱的月光下，一張異族面孔顯露出來。
若袁有爲在此，定能認出此人就是那主動與自己搭訕的草原商人，巴蘭。
“師父！”
隨着異族漢子跪地一聲呼喚。
一隻慘白的胳膊掀開了車簾。
月光下，整隻胳膊彷彿閃爍着熒光一般。
不過慘白的胳膊之下，一隻毛乎乎的大手粗暴地將其掀開。
嘭。
渾身慘白到泛光的男人直接跌落馬車砸在了地面上。
繼而一道黑糊糊的身影佇立於車門之前。
“巴格爾……”
冰冷的聲音讓跪在馬車前的壯漢不禁猛地一顫。
“聽說你見到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