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安府,一間客棧的二樓。
齊宣坐在靠窗的位置,放眼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府衙的大門。
而在府衙斜對面,停着一輛黑頂粗布的馬車。
馬車之中的人,就是黃仲虎。
齊宣今天特意出來,就是想看看黃仲虎會不會動手。
不過還未等到黃仲虎有所行動,齊宣的對面,已經坐下了一個人。
齊宣的目光從窗外收回,隨後掃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
平平無奇的長相和穿着,手裡拿着一柄同樣平平無奇的長劍。
面對齊宣的打量,男人默默地將手中長劍橫放在了桌上,這一幕讓準備過來招呼店小二的腳步頓時一滯。
齊宣餘光一掃周遭空着的桌子,旋即淺笑着說道:“這位朋友,空桌子多的是。”
“我是薛直。”男人突然沉聲回道。
未等齊宣做出反應,男人接着開口道:“我有一個弟弟名叫薛堅,他死在了你的手裡。”
原來是來尋仇的。
齊宣臉上笑意一斂,但表情依舊輕鬆,他點了點頭:“沒錯,薛堅就是死在了我手裡。”
哐哐……
腳下的地板突然微微顫慄起來,這讓鼓足了勇氣預備再次上來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再一次停在了腳步。
年輕的店小二看着男人已經摸上劍柄的手,心中頓感不妙。
“這可是我第一天上工啊……”
店小二內心的煎熬顯然不在薛直的考慮範圍之內,他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齊宣,似是在強壓着內心的怒火,一字一頓的說道:“縱使他有什麼不對,但是……罪不該死!”
齊宣微微側目,掃了一眼遠處依然沒什麼動靜的馬車,隨後微微一笑:“人都已經涼透了,說什麼罪不該死還有什麼用,虧你也是江湖出身要報仇你就直接拔劍,用報官出門左轉盡頭處就是知府衙門。”
“蒼——”一聲輕微的劍鳴,橫放在桌面的長劍已然露出一寸來長。
但是薛直臉色突然微變,隨後扭頭看向了一處。
“薛副幫主,可是碰巧啊!”一位絕代佳人嫣然一笑。
兩人四目相對,霎那間仿若有刀光劍影交錯而過。
頃刻後,面沉如水的薛直緩緩將劍推回了劍鞘,隨後起身拿起,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直至薛直從樓梯處消失,另一桌上的趙玲月才笑着來到了齊宣對面坐下。
“伱說,我剛剛是不是救了他一命?”
看着趙玲月臉上笑顏如花,齊宣輕輕一嘆,隨後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這不是聽說薛直要來找你尋仇,所以特意過來助陣嘛。”趙玲月說罷,便叫了一聲“店小二”,等到大汗淋漓的店小二走過來,趙玲月則是煞有其事的點起菜來。
客棧裡的廚子手藝一般,齊宣只是吃了半口,便放下了筷子。
“你今天特意走一趟,總不該單單是爲了看我和黃仲虎交手吧?”齊宣看了一眼對面正專心享用着食物的趙玲月,隨即幽幽地開口問道。
趙玲月夾菜的動作一停,隨後直白地回道:“薛直暫時還不能死在你手裡。”
齊宣聞言微微皺眉,而趙玲月此時已經乾脆放下了碗筷,隨後端起茶水一臉淡定的抿了一口,隨後繼續說道:“昨天晚上有人想要闖入千湖山莊的地牢,被我給攔下了。”
千湖山莊的地牢裡關着陰魂使陸頌,還有此前被抓住的黑白無常和藤原健一郎。
“是什麼人?”齊宣當即問道。
“不知道,我並未將其留下。”趙玲月搖了搖頭,接着說道:“對方一共兩人,其中一人用劍,與我交手時束手束腳,似乎是在隱藏自己的武功。”
“另一人赤手空拳,使着一套極其厲害的掌門,武功奇高!”
“我與此人對了一掌,差點廢了一條胳膊。”
趙玲月說着,竟是主動伸出了白嫩纖細的手臂放在了齊宣面前。
齊宣也不客氣,直接伸手搭住了脈門,入手之時一片灼熱。
“這真氣……的確很詭異。”半晌之後,齊宣收回了手,隨即皺眉道。
趙玲月的整個手臂筋脈都受到了重創。
殘留於她手臂筋脈內的是一股灼熱的真氣。
這些殘留的真氣猶如猶如附骨之疽,不算侵蝕灼燒着趙玲月的筋脈血肉,以至於她的手臂摸上去都十分的燙手。
而哪怕是傷成這樣,齊宣都未能在趙玲月的臉上看到一絲痛楚。
趙玲月摸着自己的剛剛收回的小臂,秀眉緊蹙,隨後鄭重地說了句:“多謝。”
剛剛齊宣順手幫其治療了一下。
他已經花了六十萬修爲,將太陰訣最後一部分補全,徹底將這門神功練成。
從真氣質量上來說,齊宣現在已經無限接近於掌控了純陰之力。
趙玲月手臂中殘留的這股真氣,正好被齊宣的太陰真氣剋制的死死的。
……
黃仲虎動了。
只見馬車車簾揭開,黃仲虎從馬車上下來了。
他一步步地朝着知府衙門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即將踏上府衙大門前的階梯時,略顯佝僂的身軀突然一頓。
“黃仲虎沒機會了。”趙玲月突然開口道,“魏元申來了。”
即便隔得老遠,齊宣還是看見了黃仲虎身側數十步開外,站着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
自這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出現,齊宣的目光就不禁放在了他的身上。
又一位絕頂高手!
如果趙玲月所說,片刻後,黃仲虎便回到了馬車上,隨着一聲嘶鳴,馬車緩緩地朝着齊宣他們的方向行駛而來。
“怎麼樣,有沒有在魏元申的身上感受到一點壓力。”趙玲月笑問道。
載着黃仲虎的馬車並未停下,從齊宣他們所在的酒樓路過,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齊宣的視線之中。
壓力,當然……是沒有的。
魏元申給齊宣的感覺,最多也就和馮九清一檔。
黃仲虎的馬車離開後,魏元申也很快消失在人羣之中。
齊宣目光收回,對着趙玲月問道:“託你查的事如何了?”
趙玲月眨了眨眼,隨後點了點頭。
……
上清觀將第一帖賣了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武林。
不過武林人士並未表現的多麼驚訝。
因爲上清觀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至於齊宣這個半吊子的上清觀弟子,就更不奇怪了。
上清觀在齊宣離開之後,便已經處於了閉山的狀態。
甚至孟雅風接任掌門一事,江湖中知道的人也不多。
齊宣猜測上清觀此次不參加武林大會的主要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爲唐天闕。
因爲,被山河會奪走的那張第一帖,已經確認出現在了唐天闕手裡。
這就說明,唐天闕要來參加武林大會了。
……
上清觀現在的情況,的確不怎麼好。
前掌門張鶴鳴武功盡失,新掌門孟雅風的實力還未達到絕頂層次。
門中雖然還有孫鶴清等一衆實力強勁的長老,但是別忘了,這些人之中可還藏着一個內鬼呢。
對了,還有一個大師兄華憑風。
齊宣曾隱隱察覺,此人似乎走了和唐天闕一樣的路子,借用外力煉化了純陽純陰,假以時日極有可能成爲和唐天闕同級別的高手。
想來張鶴鳴之所以武功盡失,十有八九就是爲了成全華憑風的這場造化。
……
不過齊宣倒是很驚訝,買下上清觀那張第一帖的人。
是一個從未在武林上有過名聲的人。
但是他的名字卻讓人不禁浮想聯翩。
聶元真。
此人自稱是西域客商。
什麼客商能一次拿出二十三萬兩銀子,買下一張名帖。
而且此人的名字。
和無極魔刀聶元奇,只有一字之差。
這很難讓人不對兩人之間的關係產生聯想。
……
齊宣讓趙玲月查的,就是這個聶元真。
“其實西域一直以來,就有着一支中原人生活,都是在大雍開國之前爲了躲避戰亂而逃去的。”趙玲月輕抿了一口茶水後娓娓道來。
大雍開國前,是一段長達近兩百年的亂世。
各方諸侯你方唱罷我方登場。
而且還少不了各方異族的虎視眈眈。
也正是這段時間,不少中原人士爲了躲避戰亂,不惜深入絕地。
西域就是其中之一。
光是那廣袤無際的大沙漠。就不是一般人能過去的。
也正因如此,成爲了隔絕戰火的天然屏障。
當初逃往西域的不止是普通人,也有一些江湖人士,其中不乏高手。
“據老祖留下的記載,西域的武林一向是三派鼎力,無極門,東望城和蓮花寺。”趙玲月口中的老祖自然是那位大雍第一任首輔。
他年輕時足跡踏遍了各處險境,其中也包括了西域。
“好巧不巧。”趙玲月笑着說道,“根據老祖的加載,無極門的掌門被一個家族掌握世代承襲。”
“而這個家族的姓氏就是‘聶’!”
無極門,無極魔刀,聶元奇,聶元真。
一切似乎都聯繫起來了!
過去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齊宣突然笑了,他對着趙玲月說道:“你可知道山河會旗下七星長老中的搖光長老?”
“據傳是‘歲寒三友’中‘萬鬆刀’董止水和‘雪梅劍’陳瑩的女兒,並且誤入歧途,成爲了無極魔刀的傳人?”
“呵呵呵……”齊宣笑着回道,“這個董寒煙,極有可能就是無極魔刀聶元奇的女兒。”
一個明顯和聶元奇有關係的人來到了中原。
他又該如何面對聶元奇的女兒呢!
……
江州,山河會總舵。
一道白色倩影自總舵大門處緩緩走入。
凡其所過之處,山河會的弟子無不垂首避讓,眼中盡露驚恐之色。
直至看着董寒煙的背影走遠,纔有山河會弟子如釋重負的大鬆一口氣,隨後對着一旁同樣表情的同伴說道:“你聽說了嗎,咱們這位搖光長老又滅了人家滿門!”
“可別說了,上次我三哥跟着董長老出去了一回,回來之後連做了小半個月的噩夢!”
……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董寒煙在山河會中的名望甚至蓋過了幫主唐天闕。
當董寒煙斜挎着腰刀踏入大堂時,裡面則早有人在等候了。
這個人齊宣也認識。
正是以前的大江幫幫主宋傲。
只是他現在已經改名爲木傲,並且親手拆散了大江幫的百年基業,加入了山河會。
作爲曾經大權在握十幾年,現在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幫主,木傲渾身散發着不怒自威的氣勢。
可這種氣勢顯然鎮不到董寒煙。
她進來之後,冷冷地開口道:“這麼急着找我回來有什麼事嗎?”
木傲皺了皺眉:“聽說你最近又滅了一家滿門?”
董寒煙面無表情地回道:“他們違背幫規罪無可恕,難道還要我手下留情不成?”
木傲見狀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女人行事之狠辣,就算是他有時候也感到不寒而慄。
奈何此女在唐天闕眼中分量不低,木傲也拿她沒什麼辦法。
木傲上前兩步,來到了董寒煙的身邊,旋即從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她。
“最近有個來自西域的商人叫聶元真,他昨日去了董府,請求見你娘一面,卻被你爹……董止水給打了出來。”
聽到聶元真這個名字,董寒煙眼睛一亮,不過轉瞬又歸於冷峻。
“我說過了,他們不是我的爹孃。”
對於董寒煙的反應,木傲早有預料,只見他指着董寒煙手裡的信,沉聲說道:“這是幫主給你的信,讓你務必要和那個叫聶元真的西域商人見上一面。”
聽聞是唐天闕的命令,董寒煙臉色稍緩,隨後打開信看了一起來。
直至看完信,董寒煙臉上的寒意幾乎滴了出來。
“幫主現在已經到了江南,接下來的事關於山河會的未來。”木傲見狀輕輕一嘆,“董長老可千萬別辜負了幫主的期望。”
“我知道。”董寒煙的語氣依舊冷冽刺骨。
“幫主在江南,那豈不是要和……那個叫齊宣的小子對上?”
齊宣……
聽到這個名字,木傲眼神微凝,旋即低聲笑道:“呵呵呵……那小子的武功當真是強的可怕。”
“不過幫主說過,現在的他已經和當初剛從上清觀脫身時不可同日而語,若是再對上齊宣,定能將其拿下!”
“幫主對此,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