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詭異且血腥的畫面令齊宣不禁眉頭緊皺。
草叢中的屍體以仰面的姿勢躺在地上,而令他致命的傷勢來自於胸口直徑不足半寸的血洞。
就在這個血洞之中,竟有無數的綠芽叢生,且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更令齊宣驚奇的是,眼前的的這人已然是一具屍體,但是他體內的生機卻未徹底流失。
“傷口很像是趙玲月的手筆,但是這屍體……”正當齊宣疑惑之際,突然一道巨響再度響徹天空。
齊宣擡眼看向了信號發出的位置。
距離自己不遠了。
他當即閃身而去。
越過一片蔥翠的矮樹林,前方几道身影已然出現在齊宣的視線之中。
就在距離他們不到三十步的距離處,齊宣突然停住了腳步。
旋即不動聲色地藏在了一棵剛剛好可以擋住自己身形的樹木之後,繼而探出半個腦袋,觀察着前方的動靜。
首先看到的自然是一臉冷若冰霜的趙玲月。
而她的前後左右,更有一人手持短刀,正對着她怒目而視。
齊宣很快便發現這幾人的裝扮,和剛剛草叢之中的那具屍體一模一樣,顯然來路相同。
就在趙玲月正對面,二十步開外,剛剛在涼亭有過一面之緣的祝升景,正臉色鐵青地盯着處於包圍之中的趙玲月。
趙玲月餘光一掃,似是發現了自己所有退路均已被切斷,只見她冷若冰霜的臉上突然綻放了一絲笑容,原本嚴陣以待的地姿態也瞬間收斂,當即一副漫不經心地笑道:“我道是何方神聖,原來是祝大俠。”
看着趙玲月如此淡然,祝升景眼底的驚豔一閃而過,只見他踏前一步,沉聲道:“趙二小姐,想必你該知道祝某究竟是爲何而來。”
“是爲了那夫妻倆?”趙玲月自然心知肚明,她與蒼流島之間也僅有這麼一樁恩怨。
“蒼流島的規矩,我想趙二小姐不會不知道。”祝升景聞言臉上微微抽動,語氣逐漸變得冷冽。
趙玲月點點頭:“‘一入此島,前塵勾銷’,蒼流島的規矩,江湖上怎麼會有人不知道。”
不過你做過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只要被允許進入蒼流島,那就代表過去的種種恩怨均一筆勾銷,蒼流島會保你今後的人生無虞。
所以得罪了無數人的“獨臂神農”譚三笑躲到了蒼流島。
臭名昭著的“東海王”夫妻倆,也歸隱於蒼流島。
“既然知道蒼流島的規矩,那伱我之間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祝升景說着眼神一凝,圍住趙玲月的四人當即心領神會,齊齊出手襲向了趙玲月。
這四人手中兵刃寒光熠熠,和東瀛武士刀有着幾分相似。
趙玲月臉上笑意一斂,神色瞬間凝重。
只見她一個凌空翻身,四具刀刃幾乎是擦着她的腰身劃過。
趙玲月身體還躺在半空,真氣已然匯聚至右手,只見其修長蔥白的兩根手指伸出,隨着“咻”地一聲,一道劍氣帶着尖嘯之聲襲向了其中一人的胸口。
“小心!”眼瞅着即將被趙玲月的劍氣擊中胸口,那人耳邊突然想起了同伴的提醒,只見他猛地向下一個翻滾。
劍氣貼着頭皮而過,幾縷頭髮瞬間飄散於天空。
那人從地上一連兩次滾動後終於站定,也顧不得撣去一身的泥土,定眼一看剛剛自己所站之處,一個深深的凹坑躍然於視線之中,背後頓時冷汗直冒。
“小心這個賤人的劍氣!”同伴的提醒再度在耳邊響起。
他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另一個同伴的慘狀,握刀的手心也不禁變得溼潤冰涼。
這些人是蒼流島精心培養的蒼流衛,雖然每個人的武功並不算太強,介乎於二流和一流之間,但是相互之間配合默契,且還有一套合擊的陣法。
在四人刀光劍影的圍攻下,趙玲月的目光仍是時不時看向了不遠處的祝升景。
……
“這女人……爲何今天出手如此拖泥帶水。”齊宣看着趙玲月和四人交上了手,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絲疑惑。
圍攻趙玲月的四人雖說配合默契,且也能看出用的是一套合擊的陣法。
但是,這套陣法明顯有所缺陷啊!
回想起剛剛那具詭異的屍體,齊宣明白過來,想來這套合擊陣法需要五人配合才能發揮最大威力。
如今少了一人,以這四人的實力,趙玲月應該用不了幾招便可以將幾人擊敗纔是。
就算是估計在一旁掠陣的祝升景,也不影響她先解決這四人啊!
除非……她也在拖時間!
齊宣環顧四周,並未發現此處還有其他人的動靜。
既然“那些人”想要對趙玲月出手。
那……他們的人呢!
“嘭!”
天空再度傳來了一聲炸響。
和此前兩次的信號彈一模一樣!
而處於四人圍攻之中的趙玲月在聽到信號的一瞬間,臉色猛地一變,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冰霜,而後直接回身一掌,拍向了從背後襲來的一人胸前。
那人雙目圓睜,當即橫刀胸前。
隨着一聲“咔”!
刀身應聲而斷,纖細的五指直接印在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的身形帶着血霧一道拋飛而出,原本四人的陣型瞬間大亂,趙玲月卻並未戀戰,而是瞅了一個空位,直接閃身而走。
眨眼的功夫,趙玲月的身形便已掠出了數十步開外,其方向赫然是剛剛信號升起的方位。
“追!”一直不動的祝升景臉色微沉,從嘴中吐出一個字後,也緊跟在趙玲月的身後追去。
至於被趙玲月所傷的那人,一名同伴爲其檢查完傷勢後,臉上頓時露出絕望之色。
那人嘴角的血沫夾雜着碎肉不斷從嘴中涌出,一臉痛苦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喉結處不斷聳動,顯然是想要說些什麼。
內腑已碎,必死無疑。
同伴緩緩閉上眼,隨後撫着其胸口傷處的手微微用力,徹底將其心脈震碎,也算是給了他一個痛快。
做完這一切,三人也朝着祝升景和趙玲月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直至所有人離開,齊宣從樹木之後現身。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也朝着幾人離開的方位追去。
……
伸手扒開眼前茂密地比人還高的草叢。
當齊宣的手和草葉觸碰的一瞬間,他能感覺到其中那盎然的生機。
他環顧四周,發現周遭的草木花叢,均是生長得這般旺盛。
要知道,現在仍然處於冬季,距離春分,尚有十來天呢。
眼前如此勃勃生機的場景,即便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也能察覺出不對勁。
他隱約感覺,現在的種種異樣,一定和趙玲月脫不開關係。
從一片草叢中鑽出,映入齊宣眼簾的竟是一座幽森的大宅院。
門口破舊的匾額上依稀可見“義莊”兩個字。
大門早已不復存在。
門檻上躺着兩具屍體。
從穿着上來看,一具是祝升景的手下。
而另一具,則是千湖山莊的護衛。
宅院內一片死寂,齊宣並未察覺到有人存在的痕跡。
於是他果斷進入了宅子。
宅子寬闊的庭院中,赫然又出現了幾具屍體。
齊宣大致掃了一眼。
祝升景的手下全交代在這兒了。
而其餘的,都是千湖山莊的人。
並且傷口都十分雜亂。
齊宣一時之間也難以辨認,究竟是被誰所傷。
齊宣走過滿是屍體的庭院,來到了停放着四排棺木的大堂。
剛進入大堂,一陣陰風便襲來。
夾雜着腐爛味,血腥味,以及香燭味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齊宣眉頭微皺,旋即伸手掩住口鼻。
他打量着大堂,很快便找到了一處不對勁的地方。
一尊棺木前,雜亂的腳印赫然出現於視線之中。
齊宣走過去,伸手推了推棺材板,紋絲不動!
有機關?
齊宣打量着這尊棺木良久。
“去你的!”
嘭!
木屑亂飛,灰塵揚起。
齊宣緩緩收掌,眼前的灰塵散去,在原本放置棺槨的位置,赫然有着一個洞口,一道石梯通往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突然,一絲微弱的聲響從洞口處傳來。
齊宣仔細聆聽,依稀能夠辨認出是趙玲月的聲音。
他當即順着石梯,進入了洞口。
洞中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沒多會兒,齊宣便發現了前方出現了一絲亮光
而亮光處傳來的聲音,也越發的清晰。
就在石梯走到盡頭的位置,齊宣腳下傳來了異樣的觸感,藉着微弱的亮光一看,赫然是一具屍體。
穿着的還是千湖山莊護衛的衣服。
齊宣注意到,這具屍體的右手,拿着一個圓筒狀的東西,像極了發射信號的物件。
也就是說,那些信號,是趙玲月的手下發出的。
“趙二小姐,不必再掙扎了。”遠處傳來了一陣低沉且清晰的聲音,“你一頭青絲盡白,想來是又到了枯榮功的反噬期。”
齊宣聞聲不禁眼神微凝,旋即循着聲音的方向走去,穿過一道石門後,眼前頓時一片明朗。
在這義莊底下,竟然還有這麼一處寬敞的石室。
從石室中八根參天石柱來看,應該是人工開鑿的。
而剛剛齊宣看到的亮光,赫然是來自於石室周遭石壁上的燭火。
一根看起來至少四人合抱的石柱正好擋住了齊宣的身影。
他微微探頭,便看見了石室中的兩男一女。
趙玲月嘴角有着一絲血漬,而她原本烏黑的頭髮,竟又變得一片雪白。
在她的腳邊,赫然躺着一人,正是祝升景。
齊宣能察覺到祝升景還未死,只是氣若游絲,傷勢顯然十分重。
趙玲月目光清冷,注視着對面的兩人。
只見她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沒想到,名滿天下的‘北海神劍’,竟也甘心爲一些藏頭露尾的魑魅魍魎之徒賣命。”
說罷,她的目光繼而掃向了另一人:“我懷疑過沈舟,懷疑過歐陽霆,甚至懷疑過薛直,但是唯獨沒有想到你韓楓,會是出賣我爺爺的人。”
趙玲月頓了頓,目光看向了那人手中的佩劍:“當年爺爺將‘羲和’贈予你,恐怕不會想到今後你用此劍指向趙家人!”
“哈哈哈……”只見一名劍眉星目的男子拿起手中寶劍,另一隻手輕撫着劍鞘,淺笑道,“昔日趙老莊主以‘羲和’寶劍贈予我,今日我以此劍斷絕趙氏一族血脈,這何嘗不是一段佳話!”
趙玲月聞言目光微垂。
而此時,另一人終於再次開口:“趙二小姐,我也不想將事情做得這般絕,只是……你幾次三番壞我們好事,走至今天這般地步,非孟某所願。”
“呵呵呵……”趙玲月不禁冷笑道,“壞你們好事,我若什麼都不做,難道你們坐視你們將我祖父帶走,繼而對其做那些非人之事嗎?”
“趙老莊主已經死了。”孟玄策沉聲道,“任我們帶走,至少還能留一具全屍。”
“留在你這個趙老莊主最疼愛的孫女手裡,才真的是挫骨揚灰,屍骨無存。”
……
“哈哈哈……”
趙玲月眼中寒光閃爍:“孟玄策,我沒想到這般無恥之言,竟然會從你口中說出。”
孟玄策依舊面色淡然,只見他緩緩拔劍,身上真氣漸漸升騰。
“總之,今日趙老莊主,我必須帶走!”
說罷,只見他一聲低喝,旋即手腕一抖,磅礴的真氣涌向了手中長劍,剎那間,石室之間劍氣四溢,錚鳴之聲不絕於耳。
趙玲月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層寒霜,身上勁氣也在緩緩匯聚。
孟玄策身旁的韓楓冷笑一聲,邁步走向了趙玲月,“蒼”地一聲,羲和神劍已然出鞘,劍鋒指向了趙玲月。
“她交給我了!”
齊宣見狀,正欲站出之際,耳邊卻傳來了趙玲月熟悉的聲音。
“他們二人交給我,你幫我對付頂上那具石棺中的……人!”
傳音入耳。
齊宣踏出的腳步一頓。
而且,她說石棺?
他看向了趙玲月,卻見她身上突地一片死寂頓生,繼而面色蒼白地彷彿一個將死之人。
而就在這時,已經將所有真氣聚於劍中的孟玄策凌空而起,數丈來長的白色劍氣沖天而起,斬向了石室的頂端。
齊宣昂首,藉着劍氣帶來的光亮,他看清了石室的頂端,赫然有着一尊黑漆漆的棺槨,彷彿和石室頂端融爲了一體。
當!
孟玄策的劍氣斬斷了鎖住石棺的鎖鏈,巨大的棺槨轟然落下。
嘭!
伴隨着一聲巨響,齊宣只覺得腳下一陣晃動。
棺槨已然落在了石室的正中央。
而孟玄策正站在石棺之旁,只見他單掌托出,拍在了棺槨蓋上。
吱——
棺蓋滑動的聲響十分刺耳。
趙玲月眼神微凝,旋即身形瞬間從韓楓的視線中消失。
“孟兄,小心!”韓楓大驚失色,未曾想到在他眼中已經油盡燈枯的趙玲月還有如此快的動作。
孟玄策聽到提醒之際,臉色一沉,繼而看到了一道身影直奔即將打開的棺槨而來。
而此時,齊宣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他感到了一股雄渾的氣息從棺槨之中升騰而起。
這股氣息之可怕,遠遠超過了石室內孟玄策和韓楓二人。
砰!
棺蓋落地。
趙玲月也已出現在棺槨邊緣,與孟玄策面向而立。
兩人的目光同時匯聚在棺槨之中。
棺內躺着一個面白無鬚的中年人,其俊美的面容隱隱能看出和趙玲月有幾分相似。
孟玄策突地面色大變。
他曾見過千湖山莊的老莊主趙洛。
棺槨中人的確是趙洛不假,但面容卻像是了年輕了二十歲!
繼而目光移到了趙洛的胸口,孟玄策的眼中頓時寫滿了驚詫。
因爲趙洛的胸口處,赫然插着一柄劍。
劍身通體青翠。
趙玲月的目光則柔和的多,她緩緩打量着棺中之人,隨後目光同樣匯聚在心口處的那柄劍上。
只見她伸出手,已然將那柄劍從趙洛心口處拔出。
看着趙玲月手中出現的青翠色寶劍,韓楓臉色一變:“是‘句芒’,難怪這段時間都未看到你佩劍。”
天底下能認出“句芒”劍的人不多,韓楓正是其中之一。
千湖山莊二小姐的隨身佩劍。
和韓楓手中的“羲和”一樣,同爲鑄劍山莊出品的絕世名劍,是趙洛贈予趙玲月十歲的生日禮物。
趙玲月眼神中殺意逐漸凝聚,她的眼神直視着身前的孟玄策,餘光一瞥身後的韓楓。
“有一件事你們可能不知道。”
“枯榮功在幾百年前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天魔解體大法。”
“所以現在的我……纔是最強的狀態!”
轟!
恐怖的真氣從趙玲月身上噴發而出,猶如滔天巨浪一般瞬間將整個石室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