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發生之後,兩夫妻恨透了這個‘挑事’的女兒,父親指責她道:
“你這個攪家精,你弟弟名聲壞了,將來說不上媳婦,你就是死了也不足惜!”
莊四娘子的娘也罵道:
“一個雞蛋,你認就認了,非要鬧得人盡皆知纔好,我早看出你從小就不是安份的,生你真是生了個冤孽。”
那一天,莊四娘子什麼錯都沒有,卻被嫂子拉着又打又罵。
事情水落石出之後,父母也指責她,沒有安慰過她半句。
“我憐憫這個孩子生活艱難,又得知她如今沒有住處。”
莊四娘子家不富裕,隨着哥嫂成婚,房子一一分出去,她的住處被安排到曾經家中的豬圈改造。
她那會兒處於女孩最美的年化,賢名遠播,父母卻並不喜歡她,認爲她在家中是吃白食的,哪怕她一天到晚不停的幹,卻沒得到好臉色。
“我心疼她的處境,想起我夫家堂兄的小兒子還沒有成婚,堂兄、嫂子四處打聽品行不錯的未婚女子,便生出了牽媒保線的念頭。”
六叔娘吸了下鼻子,撩起衣角擦淚:
“當時便留了哭得要斷氣的四娘子,哄了她半天后,問她願不願意嫁進蒯良村中。”
“你這不是害人嗎?”
張傳世插話道:
“莊老七說那蒯五懶惰出了名的——”
“不是的、不是的。”
六叔娘一聽這話,連忙擺手:
“老五以前不是這樣的。”
先前六叔娘講話後,一直沒開口的蒯六叔在此時接話:
“老五這孩子以前是不錯的。他長得清秀,年紀與四娘子相當,在家時也很勤快的,田裡、地裡是把好手。他還擅長編竹條,閒暇時要編些竹筐揹簍去五里店屯賣的。”
他提到的蒯五與趙福生從莊老七口中提到的蒯五彷彿兩個人。
趙福生奇道:
“莊老七撒謊了?”
“不是,他沒有撒謊。”蒯六叔又搖了搖頭。
“那就奇怪了,莊老七既然沒有撒謊,證明蒯五是個懶漢,你又偏說蒯五勤快,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張傳世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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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聽我說,這個事兒,要怪就怪老天不長眼睛。”
蒯六叔道:
“我家婆子提起這門婚事,我也很爲蒯五開心的,當天她與四娘子通過氣了,我就連忙去了我堂兄家,提起這樁親事,我堂兄頓時便喜出望外。”
蒯舉明的妻子上心之後,也曾出門打聽過莊四娘子的爲人,聽到的都是誇她的。
也知道她在孃家日子過得不好,知道這孩子性情溫順,並不是尖酸刻薄的挑事之人,對她很是心疼,心中已經認定了這個兒媳婦。
夫妻商議後,備了禮物,請六叔娘上門去探孃家堂兄嫂的口風。
莊四娘子的父母對這個女兒雖說不大喜歡,但對這個女兒的婚事卻很上心的。
隨着她年紀漸長,提親的人增多,兩夫妻將她的婚事卡得很緊,許多達不到條件的人是不答應的。
六叔娘帶着禮物前來,說夫家有個堂侄,年紀與莊四娘子相當,家境可以,堂兄夫婦性格不刻薄兒媳,一家人過得很是和美,得知莊四娘子美名,想替小兒子來說親。
莊四娘子的父母對於六叔娘提到的這門親事頓時上心了。
蒯良村團結、富裕在附近十里八鄉是有名的,如果女兒能嫁到蒯良村,聘禮先不說了,將來說不定還能補貼孃家兄弟——他們看到六叔娘婚後時常回孃家,一來就大包小包,早就眼饞了。
這樁婚事兩夫妻沒有異議,但因爲家裡貧困,再加上莊四娘子美名遠揚,夫妻倆提出了一個要求:聘禮需要多一些。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六叔娘道:
“我那堂兄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孩子多了,總要張嘴要吃要喝,再加上當時我那堂嫂有個十幾歲的老來子。”
那小子名聲不好,十二三了不好好跟家裡人幹活,也沒有學個手藝,就跟同齡人吃喝混街,將來要想娶妻可不是個容易事。
莊四娘子的父母爲此愁得都要禿了頭,他們想起幾年前莊老七表姨婆有個女兒嫁進了黃崗村,收了一大筆聘禮,便心動了。
兩夫妻想借嫁女兒攢筆錢,爲兒子將來娶妻所用。
“他們提出想要一兩銀子作聘禮,除此之外還要一些豬肉、布匹。”
這筆錢不是個小數目了。
可蒯五在得知雙方有意這門婚事時,也偷偷看過莊四娘子一眼,一下就將這個姑娘瞧上了。
本以爲這樁婚事十拿九穩,哪知臨門卻遭遇這樣一個挫磨,他一下懵了,便和爹孃說暫不考慮成婚,將來有合適的再說。
“爲人父母,哪裡瞧不出來他心中的念頭。”蒯六叔道:
“我那堂兄、堂嫂捨不得兒子,便咬牙應了。”
一兩銀子哪裡那麼容易攢,更何況此前兩夫妻爲了前四個兒子成婚,早將褲腰帶勒斷了。
此時又要攢一兩銀子,夫妻便比以往更加勤勞。
四個兒子兒媳也很懂事,得知父母爲難,也想成全弟弟,便都幫着攢錢。
“一家人齊心協力,老五便也開心,總往莊家村跑,時常去幫他們挑水乾活,莊家人也很喜歡他。”
本來事情一切都往好的發展,眼見一年到頭,銀子快攢齊了,卻偏偏出事了。
“那年九月,我堂兄說那年賣了白蘇後還差一筆錢,想等到下旬摸魚時多摸一些,到時大部分賣掉,剩一些製成鹹魚,加進老五的聘禮單子中。”
蒯六叔提起當年過往,語氣也有些哽咽:
“後面在摸魚時,別人有些下水久了身體吃不消,早早上岸,他想着兒子的聘禮,一直不肯上來,最後被河中水草網住,等人撈上來時,早斷氣了。”
麻繩總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
趙福生重生之後,繼承了原主記憶,總覺得原本的趙福生也算是十分命苦,可此時再一聽到蒯五與莊四娘子過往,竟也不由心生嘆息。
這兩人婚前本來一個性情溫柔,一個勤勞積極,如今經歷這樣一樁打擊,就是勉強成婚,恐怕也成一對怨偶。
就連最是嘴賤的張傳世也說不出話來。
“事情發生之後,家中人頓時飽受打擊,老五最自責。”
他爹可以說是因爲他的婚事而死,這對他造成了很大打擊。
“他當時說不成婚了,執意要拿這錢給他爹辦喪事,他娘當時重重打了他一耳光,說他不懂事。”
他爹臨終前,最希望的就是這個小兒子結婚成家,過上美滿幸福的日子。
蒯六叔搖了搖頭。
村裡人張羅着湊錢、湊物,將蒯舉明的喪禮辦了,事後蒯五娘拿着丈夫的血汗錢,向莊四孃的爹孃提了親。
這樁婚事雖說如約舉行,可內裡卻變了味。
莊四孃的父母既尷尬又憋屈,他們也不希望親家出事,如今嫁了女兒,卻沒得到女婿一家好臉色。“婚後老五不成體統,對四娘子橫挑鼻子豎挑眉。”
六叔娘道:
“我們也勸過他,可他不聽。”
他爹因他婚事而死,兄弟姐妹們雖說沒有怪過他,可他娘在他成婚之後不久便一病不起,最後熬了一年半就死了,他心中的怨恨到達極致。
自此之後,這本該恩愛的兩夫妻成爲了怨侶。
“我堂兄在世時,老五是個多好的孩子?誰見了都得誇他一句,那時他三天兩頭的跑去莊家村,莊四娘大嫂家的小子見他就坐他肩膀上,一路跟在他身後。”
蒯六叔嘆道:
“過年那會兒,四娘子也來我們村,見人就笑,誰料得到以後呢?”
這場姻緣從蒯舉明之死開始發生劇變,蒙上了陰影。
蒯五老孃一去世,兩夫妻關係徹底破裂。
蒯五從此以後懶散異常,酗酒成性,在家啥事不做,每年白蘇不採了,家裡牲畜一樣不喂。
莊四娘子懷孕生子那天,他還在外吃酒玩耍,是蒯大娘子帶了三個妯娌幫忙叫接生婆,跟着操持家裡。
“一開始的時候日子勉強還能過,後面越過越差,家裡欠了一屁股的債,老五還在外面借錢買酒呢。”
欠的錢多了,村裡人就是再團結,也難免心生不快。
“這個時候稅收又重,他家給不起,便幾個哥哥湊錢給,時間一長,四個嫂子也不開心,便對他倆夫妻也看不順眼。”蒯六叔說道:
“中間鬧過要分家,但幾個兄弟不允許。”
蒯良村向來團結,兒女未成年前,父母全心輔助兒女過日子;待到父母年邁,兒女們又反哺父母長輩。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分家的先例。
蒯五破罐子破摔,時常喝得醉熏熏的,面對兄嫂的埋怨責罵,便化爲對莊四娘子的怨恨,回家打妻子。
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是老子花錢買來的,打死你也天經地義。
當年沒成婚的時候,二人也曾有過甜蜜,哪想到後來會將日子過成這個樣子。
……
蒯六叔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將蒯五與莊四娘子的婚事由來說完,突然問道:
“人年紀大了,一說到過往便囉嗦個沒完。對了,大人,你先前提到滿財時,這位大人曾說他——”
他目光轉向了範無救,話說了一半便止住。
“他死了。”
趙福生答道。
“胡說!”
本來因蒯六叔提起蒯五過往經歷而有些傷感的蒯滿財聽到此處,急得跳腳,大喊了一聲:
“我分明活生生站在這裡。”
“是真的。”武少春本來因莊老七的話先入主爲對蒯良村衆人印象極差,可這會兒聽了蒯六叔等人講述的當年恩怨後,又覺得唏噓不已。
他出聲解釋道:
“莊老七說,事發之前,莊家村隔着一條河看到對面的村子受大霧籠罩,看不真切,我們家大人說這是鬼域——”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趙福生一眼。
趙福生點頭道:
“厲鬼復甦後,會形成鬼域,鬼域籠罩的地方,活人難以逃離,會被困在鬼域內。”
蒯六叔的眉頭緊皺,趙福生又道:
“七八天前,據莊老七所說,蒯良村突然有人乘了一條黑船過河,跑進莊家村求救,說是蒯良村出了大事。”
而這樁大事就是莊四娘子之死,“當時傳信的就是蒯滿財。”
她說話時,目光轉向了蒯滿財。
蒯六叔等人也轉頭盯着蒯滿財看,蒯六叔表情嚴厲:
“滿財——”
“沒有啊,六叔公。”蒯滿財一臉冤枉之色,大聲的辯解:
“我沒有見過黑船,也沒有過河求救。村子裡出了這樣的醜事,我怎麼會將這樣的消息往外傳呢?”
他說道:
“更何況當天出事後,我們村子就被‘封’住了,河邊長滿了那怪花,誰都進不去,我又怎麼往外走呢?”他有些委屈的道。
蒯六叔聽到這裡,點了點頭:
“大人,確實這件事情有詭異。”他神情嚴肅:
“當天我們確實用了私刑,將四娘子處死,她死後村子發生了怪事。”
“什麼怪事?”趙福生心中一動,好奇的問。
“當時她死後屍身不沉,真的怪得很。我們把她屍體拉上岸,又找了柴禾想將她火化,結果火燒到一半突然熄滅,先前一直燒不爛的屍身突然化爲血水,流進地裡,消失得一乾二淨。”
“這是死後厲鬼復甦了。”趙福生道。
她說到這裡,心中感到十分怪異。
厲鬼復甦之後兇悍異常,動輒殺人。
照理來說,莊四娘子如今晉階到至少禍級以上的水準,應該是殺了不少的人。
那條被染黃的泉水底下除了厲鬼之外,全是死屍。
只是當時情況兇險,她也不清楚這些死屍究竟是哪裡來的,也不知是渡河的莊家村人,還是——
想到這裡,趙福生又擡頭看了蒯六叔一眼。
他愁眉緊鎖,恐懼與壓抑幾乎要從他眼中溢了出來。
面前的這些人太過真實,壓根兒不像是假的。
她忍下心中的猜測,再問:
“厲鬼復甦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蒯六叔無奈道:
“大人可能不信,我們當時也覺得是不是鬧鬼了,可血水消失後,什麼怪事也沒有發生,我們便回村了。”
大半夜的,經歷了這樁詭事後,村裡的人又慌又怕,回來之後也不敢歸家歇息。
“我們擔憂出事,便圍繞着祠堂周圍準備先將就一晚,等天亮之後再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