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只在費爾奈過了一夜,便在第二天辭別伏爾泰,帶着來時的人並着羅謝爾費爾奈趕往洛林的行政中心南錫。
原本路易想要再多留幾日,等羅謝爾費爾奈收拾一番後再上路,畢竟據他的老師伏爾泰所說,他從小生活在此地,雖然出去遠遊過一段日子,但肯定隨身之物不會少。結果沒有想到,在路易提出想法後,他居然立即說了一句“不必了”。他們這才第二天就上路了。
羅謝爾費爾奈是一個健談之人,但他的健談卻只表現在和那幾個親衛以及同爲平民出身的塞呂裡耶上,與貴族出身的博伊斯圖倫卻並沒有太多的交流。這一點被路易給發現了,於是在休息的時候,路易便主動找到他交談了一番,結果才問出了他不爲人知的身世。
“羅謝爾費爾奈”並不是他的本名,他也不是出生在費爾奈的農民。
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普通日子,當時還只是一座小村子的費爾奈迎來了一對穿着上等面料製成的衣服的夫婦,其中女的肚子挺得大大的,像是快要臨盆了。這對夫婦投靠在村子邊緣的一戶農家中,當晚,女子的肚子便不對勁,孩子要出生了。可是,與此同時,寧靜的村子中卻進來了一對士兵,說是要逮捕叛國者。
與世無爭的小村又怎麼可能會有叛國者?很顯然就是那一對突然來到的夫妻。
收藏叛國者這個罪名很大,若是被逮捕了,不是上斷頭臺就是流放美洲。在農家夫婦焦慮之際,投宿的男子突然承認了他們是來捉他的,但他又極力否認妻子與這件事有關,並懇求這對農家夫婦收留他正在生產的妻子。在獲得農家主同意後,他就出門騎上來時的馬,主動將士兵們的注意力吸引走。
那男人而後再沒有回來,有傳聞說是被士兵擊斃了,屍體也被拉走了。情況如何沒有人知道,只是他當晚騎走的馬,被發現死在了數公里之外大路上。馬的屍體上,有着好幾個槍眼。可能這個男人真的是被亂槍擊斃了吧!
至於那留下生產的女人,倒是平安地生下了一個嬰兒。嬰兒很健康,被她的母親取名爲“羅謝爾”,他就是羅謝爾費爾奈。
女人不顧產後的虛弱,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了照顧農家夫婦。
原來,他們根本不是叛國者,而是里昂城中一戶經營酒館的普通人家。他們之所以被誣陷爲叛國者,因爲酒館曾經接待過一些奧地利商人,而當時正好是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的最後階段,法蘭西和奧地利在戰場上正打得火熱。藉此理由,他們的仇家便向政府舉報進行誣陷。
若是審判和調查是公正的,那麼他們自然不會有事,因爲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那些奧地利人是間諜,更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和這些奧地利人有關係。可是,因爲他們是新教徒的關係,所以這件案子便被蒙上了宗教迫害的色彩。無論是警察還是法官,都先以有罪爲假設,進行調查和審判。最後關頭,羅謝爾的父親攬下了全部罪責,令當時已經懷孕的妻子被無罪釋放了。
羅謝爾的父親被判處流放西印度羣島的刑罰,在牢裡待了幾個月後,他被押上了囚車,運往港口。不過,在押運途中被他的朋友救下了。而後,他和他的妻子便展開逃亡之路,於是便來到了費爾奈。
羅謝爾的母親再向收留她的農家夫婦講完了一切之後,便突然發生了血崩。血無法止住,沒有多久就死了。農家夫婦可憐這對被誣陷的新教徒以及剛剛生下來的羅謝爾,正巧他們又膝下無子,便收留了羅謝爾,並將之當做親生子來撫養。可是,當時的費爾奈還太小,突然多出一個嬰兒的事又如何瞞得住。羅謝爾的身世很快便曝光了,但是善良的村民們也十分可憐他,便也就任由他留下了。
十多年後,在伏爾泰隱居到費爾奈的那一年,羅謝爾的養父母去世了,但同時,他也很幸運的因爲聰明伶俐的緣故,被伏爾泰收做了學生。伏爾泰在知道他的身世後,便爲他改姓爲“費爾奈”。
羅謝爾的身世可說是法蘭西自路易十四時代後摒棄宗教寬容政策後所製造的悲劇之一。也許是因爲身世的關係,也許是因爲原本便對天主教和新教都不屑一顧的老師伏爾泰的影響,當路易詢問羅謝爾對宗教的看法時,他的回答頗爲耐人尋味。
他說:“上帝是唯一的神,萬物主、創世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間代表上帝的宗教應該只有一個,但現實情況是東方有東正教,西方有天主教和新教,誰也不認爲其他兩者爲正派,誰都自稱爲正宗。另一方面,既然上帝是神聖不可代表的,那麼教士、羅馬教宗又爲何存在?所有的國王都自稱爲上帝賦予了權力,那麼國王又爲什麼要聽命於羅馬教宗的?究竟是上帝給予的權力,還是羅馬教宗給予的權力?明明只有一個上帝,卻因爲教派的問題而違背了上帝的旨意,不是太可笑了嗎?究竟錯的是上帝、宗教,還是人?”
這個時代的這番言論,說是離經叛道也不過分。但這一番話卻是引發了路易內心的共鳴。曾經見過上帝的他,之所以到現在都無法真心信仰天主教,除了前世的影響外,更大的原因便是對教派之分的鬱悶。
如果基督教僅僅是單一的一個,沒有東正教、天主教、新教之分,那麼路易早就信仰了,可問題是,當宗教成爲了宗教人士爲了爭權奪利的工具,當上帝被當做了不同教派用來宣誓正宗的招牌,當教派由單純的信仰變爲了骯髒的世俗組織,那麼宗教本身又有什麼可值得人將自己的心靈和生命全部付出的地方?
路易不會忽視,現在法蘭西國內的教會,幾乎和貴族一樣,成了骯髒、腐朽、貪婪的代名詞,不僅吸食國民的血汗錢,拖垮已經快不行的財政,還到處以宗教的名義,迫害着不同信仰的家庭,羅謝爾一家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在洛林、阿爾薩斯的改革計劃中,沒收教會的資產便記錄在其中,雖然是最後才應該執行,但這幫吸血鬼在路易的心中可永遠是第一罪惡者。
慢行了一週,六月中旬路易等人才到達南錫。
當然,慢行的目的主要是爲了視察一下洛林普通平民的生活狀況。結果可用一個詞來形容——“潦倒”。
基本上路上所見的農民大多穿得破破爛爛,日常更是食不果腹。他們一般只吃兩頓,而且食物都是最差的硬麪包,啃起來猶如石頭一般。即使如此,每一頓也也僅僅是手掌大小的一小塊,根本不可能吃飽。
在羅謝爾的提醒下,路易特意看了看法蘭西那一條條寬闊的道路上的特色——收稅官。原本他還想着等待商旅經過,到後來發現大半天都少見一輛商車,於是路易便玩起了改裝。脫下豪華的貴族服裝,穿上了平民的服飾,並藉口是要去荷蘭購貨。其結果就是,短短數公里的路上,他相繼向三名收稅官繳納了三筆過路費,而這還是在沒有貨物的情況下,若是有貨物的商隊經過的話,那麼要收的錢也就更多了。這也就造成了作爲交通要道的洛林商隊稀少,以及巴黎的物價高昂。
到達南錫的當晚,路易參加了一個由當地貴族舉辦的即使是在凡爾賽也堪稱奢華的舞會。
這場舞會中,他相繼認識了一些洛林的貴族。對洛林的貴族有了一定認識後,他便放下了心。洛林的貴族若放在全國,不過屬於中小貴族,恐怕連進凡爾賽的資格都沒有。這樣一來,改革的阻力必定會小上很多,而且速度也可以因此較快一些。
會有這種情況也難怪,誰讓洛林之前的主人,也是路易的外曾祖父,在其統治的數十年之中,早已經通過軟硬兩種手段,或明搶或暗購,將大批資源豐富的土地收入了自己手中。這批土地,包括了大片棉花地、森林,以及有着豐富儲量的摩澤爾河兩岸的鐵礦、煤礦。它後來成爲了法王的直屬土地,現在則在路易名下,而且因爲多年來並沒有大規模開發,所以資源儲量幾乎完好。
面對這麼一份比任何財物都要貴重的遺產,路易也不得不感嘆他的那位丟掉了王冠的外曾祖父了,他也終於明白了他的那位厲害的王祖母爲什麼會有那麼高深的手段,原來是基因太好了。
因爲並沒有打算將洛林和阿爾薩斯這兩個有着不同情況的地區合併,所以路易在還沒有了解阿爾薩斯的情況下,便準備先開始對洛林進行改革部署。
於是,迫不及待的他,便在第二天召集了忠於自己人,準備開始商討改革的具體措施。當然,這是最主要的一個目的,還有一個目的則是在軍事方面,關於萊茵軍團的擴建與精兵化工程的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