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拉芒什海峽西側的海峽羣島又被稱爲諾曼底羣島。它原是諾曼底公國的一部分,名義上應與諾曼底公國一起歸屬於法蘭西,可直到不久之前,它仍是不列顛國王的私人領地,即使是現在,它也仍然被一小部分不願投降的不列顛軍人把持着。
寒風呼呼,海浪輕拍。一葉小舟乘着北風行駛到了海峽羣島的根西島,自暴動之後便在倫敦及不列顛島消聲覓跡的查爾斯?福克斯當先自上走下。
不列顛本島失陷於法蘭西后,一批不願投降的海軍軍官便率領艦隊聚集到了海峽羣島。海峽羣島總督將原先駐守於此的陸軍聚集到了澤西島,將根西島空留了出來交給他們,於是,根西島便成爲了不列顛皇家海軍在歐洲最後的據點。
查爾斯?福克斯在月初的暴動失敗之後,趁着法軍還未反擊之際便在友人的掩護下逃出了倫敦,而後便乘船出海。他原想逃去不列顛島的其他地方,聯絡地方上的反法之士,可出於安全考量,他又不敢再回去,於是,他便躲到了一海之隔的佛蘭德斯。半個多月的聯絡、走訪後,他驚訝地發現本土的貴族居然無一人站過來,這些人不是因利益考量而選擇了一位“國王”投奔,便是因恐懼法蘭西的軍力而不敢從命。最後,他纔不得已在掌握了一些情報後來到了海峽羣島。
海浪拍打在沙灘上,查爾斯?福克斯一臉蒼白、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岸,卻見前來迎接的只有一名穿着破舊海軍軍服的年輕軍官。他的樣子看上去纔剛滿二十,面容俊朗得就像是一個倫敦青年,可是,在他的臉上卻有着不同於普通二十多歲青年的堅毅之色,只憑這些,查爾斯?福克斯便能看出這是一個久在海上的老水兵。
“您看起來不舒服,福克斯議員閣下。”青年和悅地說道,“風浪有些大,您的船太小。我佩服您的勇氣,即使是我,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坐船出海。”
查爾斯?福克斯吃力地走到了青年所在的海灘岩石上,氣喘吁吁地問道:“先生,您是來迎接我的嗎?”
“是的,閣下。”
查爾斯?福克斯緩了緩呼吸,接着說道:“先生,我要見你們的司令官霍雷肖?納爾遜上校,請帶路。”
“不用了,閣下。”青年微微一笑,微眯着眼目視藍海,莫測高深地說,“我就是你要找的霍雷肖?納爾遜。”
“什麼?”查爾斯?福克斯一怔,有些不太相信。他從情報中只知逃來海峽羣島的是以皇家海軍勝利號爲旗艦的一支小規模艦隊,其司令官便是勝利號的艦長霍雷肖?納爾遜。他原還以爲能夠在那種時刻率領一衆部下奔赴不歸路的必然是一位老將,卻未想到此人卻只有二十餘歲。
“我知道您不相信,但這是事實。”納爾遜深吸口氣,語氣深沉地說,“我是在前海軍大臣霍克男爵臨終前被任命爲皇家海軍勝利號艦長的納爾遜上校,我還帶着霍克男爵頒發的任命狀,您需要驗證嗎?”
“不!”查爾斯?福克斯雖未完全相信,卻也是相信了八成。面前之人表現出來的氣度,讓他覺得自己正是見到了統率着一支艦隊的司令官。
“納爾遜上校,您是怎麼被霍克男爵選中的。據我所知,皇家海軍勝利號是一艘一級戰艦,依照海軍傳統,它不是應該交給一位經驗豐富的老船長嗎?”查爾斯?福克斯好奇地問道。他需要確定面前的年輕人能否與自己共創大事,故而必須先了解一番。
納爾遜上校深吸了口氣,聲音洪亮地說:“去年,我在加勒比海執行任務時染上了熱病,被迫回國在巴斯休養。病情漸好之後,我在巴斯遇上了同樣來休養的霍克男爵,因爲有着海軍軍官的身份,我便成爲了他的常客。去年十月,在他去世前一週,他親手將一封任命狀交給了我。我原以爲只是一艘普通的戰列艦,可沒有想到居然是原地中海艦隊旗艦皇家海軍勝利號。”
查爾斯?福克斯微笑道:“上校,如果是其他人在我面前述說這番經歷,那我只能對他說‘幸運’。我雖然不太懂你們海軍的晉升規則,可也知道海軍軍官升級的不易。首先必須有多年的航海經歷,擔任過各個崗位的職務,而後才能夠被提升爲艦長。但是,最初所能獲得的船隻只可能是單桅帆船或六級艦等小型船隻,其後需要再經過一段漫長的日子,纔可能晉升爲戰列艦的艦長。普通的船長最多隻能到達這一步,二級戰艦和一級戰艦皆是有着豐富經驗和資歷的少數老軍官才能擁有。你如此年輕卻能夠成爲勝利號的艦長,這也許是‘幸運’,但恐怕也是因爲您的氣度。”
“氣度?”納爾遜莫名一怔。他原本便對自己的升遷覺得不解,如今更是莫名其妙。
查爾斯?福克斯笑着說:“上校,霍克男爵在戰場上是一個大膽的艦長,可在政治中卻是一個謹慎的官僚。他擔任海軍大臣的這幾年總是謹小慎微,爲皇家海軍做了許多有益之事。他會看中你,這說明您有着過人之處。現在,我也看見了您的過人之處。”
他緩了口氣,繼續說道:“您站在我的面前,沒有任何做作卻能令人衷心欽佩,就像是見到了一位英雄一般。也許霍克男爵正是見到了這一點纔會破格提升您,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他並沒有選錯人。”
“是的,他沒有選錯人。”納爾遜會心一笑。他是個現實之人,並不認爲氣度能夠解釋一切,他更寧願相信是自己的海上知識說服了彌留之際的霍克男爵。不過,恭維的話他並非不愛,聽了之後,他也確實有些飄然。
查爾斯?福克斯語風突然一轉,嚴肅地問道:“上校,您能告訴我,您爲什麼不投降於法蘭西,而要起兵反抗呢?”
納爾遜搖頭苦笑,道:“作爲軍人,一炮不放便投降,這是恥辱。很可惜,我的那些同僚們大多成爲了皇家海軍的恥辱。”
皇家海軍在歐洲的剩餘戰艦皆選擇了投降,納爾遜在得知消息時人船尚在朴茨茅斯,未免連人帶船成爲法蘭西的俘虜,他連夜起錨離港,這才逃脫了被解除軍權的危險。他雖對自己的僥倖逃脫感到慶幸,可對同僚們的投降卻也感到痛恨和恥辱,故而常不願提起。
“很好。”查爾斯?福克斯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覺得面前之人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忠誠的軍官。他繼而說道:“不用擔心,先生。我在來之前寫了信送往北美,相信在半年之後,北美和加勒比海的艦隊以及陸軍便會返回,那時候一切都將會不同了。”
“真是巧。”納爾遜道,“我也寫了信送去了西方,可我只給加勒比海艦隊司令寫了一封,並未給其他人寫信。”
“您做得很好,先生。”
納爾遜忽又疑惑道:“我一直有個問題,如何能保證北美的軍官們能聽我們的,立刻率軍返回呢?法蘭西國王也可能在第一時間向他們送去了勸降信,他們完全可以選擇遵從,畢竟連不列顛島都已經被法蘭西人佔領了。”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一件事。”查爾斯?福克斯悠長一嘆,道,“不過,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法蘭西人在不列顛的暴政。倫敦一役死了太多人,日後即使我們收復了不列顛,也可能只是收復了一個廢墟。”
納爾遜長吁一聲,無奈地道:“我麾下的船長雖然大多是和我一樣的年輕人,可他們都有着豐富的航海經驗,只可惜他們的戰艦也是些單桅帆船或六級艦等小型船隻。他們對王國非常忠誠,只可惜沒有戰艦,所以,我和他們纔不得不在此等候,以準備與北美的主力會合。”
“其實,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查爾斯?福克斯壓低音量,輕聲說道,“我在來此之前得知法蘭西國王將會在近幾日返回法蘭西,如果我們能讓他沉沒在北海中,那一切的問題便將不復存在。”
納爾遜內心一動。他從不是什麼善良君子,只要能得到勝利,他不在乎冒險、丟命,更無所謂殺死一位國王會有什麼下場。於是,他急忙問道:“時間、地點,敵方軍力!”
查爾斯?福克斯嚴肅道:“一週後的1月31日,從倫敦直接回加萊,據說法蘭西只派了少許艦隊,可究竟是多少卻無人知曉。”
納爾遜雙目緊閉,凝神緩道:“一週的時間足夠準備,從倫敦去加萊便有很長一段距離可以進行攻擊,少許艦隊……”
他忽然睜開眼睛,對查爾斯?福克斯說:“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閣下。我已經想好了一個絕妙的戰略,足夠一擊取勝。”
查爾斯?福克斯心中暗喜,能殺了法蘭西國王,那一切就將都好辦。只是,他也在擔心着情報,因爲他的情報大多是從情報販子手中買來的,多數情報的真實原件都或多或少地有修改。
納爾遜恰好也正在想着情報,因爲他想到的這一招會有極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