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還存有一絲理智,路易真是想就此抱起美貌的嬌妻,返回宮內的房間,瘋狂一夜再說其他,可是,花園中的貴族們已經久候,他在此時真的已經無法再任性,因而,半個小時的風暴之後,激盪的空氣再度恢復平靜。
“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駕到!”
路易和瑪麗?安託瓦內特穿着整齊地來到了花園中,他們的衣服並未更換,但是,由於“小心謹慎”,故而並未留下見不得人的痕跡。
花園中的貴婦有很多,但是,她們依舊穿着帶有襯裙架,被撐得如同花朵綻放一般的裙子,如瑪麗?安託瓦內特那般,只穿着直線型的窄裙的一個也沒有。
她們並非是不想跟風,而是根本穿不了。
襯裙架雖然不便行走,不過,這已經是存在三個世紀的宮廷服飾,現在的許多宮廷禮儀都和它有關,特別是貴婦們日常行的屈膝禮。若是沒有襯裙架,貴婦們的屈膝禮也就會變得不好看。而瑪麗?安託瓦內特之所以會如此穿,便是因爲在這個宮廷中,只有她無需行禮。
貴族們一齊向國王和王后行禮,而國王和王后也徑直走入了人羣中,來到了主角瑪麗婭?安娜身前。
瑪麗婭?安娜穿着一套潔白的裙子,裙子上編有無數的蕾絲花圈。這些花圈以一種不規則的樣式排列,卻意外地呈現出某種規則的美感,令人不由得佩服裙子設計者的智慧。然而,也許是裙子太過耀眼了,瑪麗婭?安娜本人的豔麗卻略減了三分,不過,也只有路易如此認爲,因爲普天之下,唯有這個男人最爲熟悉她。
“歡迎你,瑪麗婭?安娜公主殿下。”路易面含微笑,莊重地在衆人面前,朝着瑪麗婭?安娜打了一聲招呼。
瑪麗婭?安娜聞聲暗暗一笑,伸出了右手。
路易在說完話的同時,也伸出了手,接過了瑪麗婭?安娜的手。
按照禮節,屈膝禮過後需要有吻手禮。
路易輕輕地將嘴脣貼到了她的手背上,而後,她也站了起來。
路易繼續保持着微笑,不經意間朝身側看了一眼,只見瑪麗?安託瓦內特在一瞬間臉色發青,似乎不悅,但是,僅僅只有一瞬而已。
路易憂慮地嘆了一口氣,接着又裝出了微笑的表情,並將瑪麗?安託瓦內特拉上前來,對瑪麗婭?安娜說:“她就是我的王后。”
“很高興見到您,王后陛下。”瑪麗婭?安娜恭敬地向瑪麗?安託瓦內特行了一個屈膝禮,但行禮的同時,她的臉上卻顯露出令人琢磨的深奧笑容。
“我也是,公主殿下。”瑪麗?安託瓦內特不失高貴地點頭回道,但是,她的表情十分僵硬,頗不自然。
“你很美麗,和傳聞中的一樣。”瑪麗?安託瓦內特微笑着讚美道,雖然這只是一句客套話。
“是的,我當然美麗,都靈人天生就美麗。”瑪麗婭?安娜不客氣地接受了讚美,接着又挑釁地說,“您也一樣,不愧爲當年的‘歐洲最美麗的公主’。但是,現在您的打扮,卻有些像都靈郊外的農婦。”
兩個女人的這短短几十秒的交流,立刻將整體氣氛弄得尷尬起來,包括路易在內的許多心細如塵之人,都能感覺到兩個女人在話語間流露出的心寒殺氣。
這是瑪麗?安託瓦內特和瑪麗婭?安娜的第一次見面,結果卻弄成了這樣,路易真的有些後悔了。他原以爲能夠擺平任何女人,以及這些女人間的敵視,但現在,他突然明白,若非對方是瑪麗?阿德萊德那種溫柔嫺淑之人,平安無事是句笑話。
瑪麗?安託瓦內特眉頭緊鎖,面對瑪麗婭?安娜的挑釁,她卻微微一笑,從容地回道:“謝謝!我一直都不知道如何與我的人民更爲接近,現在看來,我已經不再需要去胡思亂想了。”
在冰冷的氣氛下,第一次會面倉促地結束。瑪麗婭?安娜沒有在舞會中久待,便匆匆離去,返回她在杜伊勒裡宮的房間,畢竟剛剛來到,需要時間整理行李。
瑪麗婭?安娜地離去,確實有助於改變氣氛。氣氛從冰點,一下子又回覆到了正常溫度。
瑪麗?安託瓦內特先是加入了她的小圈子,也就是朗巴爾親王夫人、阿圖瓦伯爵夫人等人的交談中,而後又通過朗巴爾親王夫人和阿圖瓦伯爵夫人進入了其他貴婦的圈子。
路易有些佩服起這位美麗的妻子,她在與瑪麗婭?安娜的一場口舌暗戰後,居然還能夠保持王后的高雅姿態,從容、鎮定地去與衆多貴婦交談,恍如之前發生的都不算什麼。
然而,路易在佩服瑪麗?安託瓦內特的同時,也不禁擔憂起個性十足的瑪麗婭?安娜。她因個性而美麗,也因個性而令路易感到異樣的滋味,可是,個性也能令人惱怒。路易雖然能夠在某種限度下對其容忍,但若是這一限度被逾越,那便會產生一個艱難的選擇題。
爲了防止事態發生到那一地步,路易心知要想一個辦法來預防,然而,他又由於由瑪麗婭?安娜來遏制瑪麗?安託瓦內特的計劃而猶豫。
正在路易猶豫不決的時候,波旁公爵突然來到了他的面前。
一聲“陛下”,將路易的思緒從腦海深處拉回了現實世界。
“你看來氣色不錯。”路易朝波旁公爵微微一笑,這個花花公子這些日子在巴黎的花邊新聞,路易也略知一二,而隨着花邊新聞出現的“家庭糾紛”的傳聞,也成爲了巴黎上流社會的一大笑話。
波旁公爵尷尬地笑了笑,搖搖頭說:“您說笑了,陛下。”
“看起來,你確實有些心事。”路易故作疑問,但心中卻早已知曉。
波旁公爵的妻子是奧爾良郡主,亦即奧爾良公爵之女,沙特爾公爵之妹。在父兄淪爲叛黨的同時,她由於出嫁的原因,而並未受到牽連,只是,她現在已經不再有一個強大的孃家,僅僅是波旁公爵夫人。
波旁公爵夫人不失爲王族後裔,她在政治上是一位女權主義者,並由於自小接受的修道院教育,而秉持着嚴苛的宗教道德準則。她反對一切形式和一切人的婚外情,再加上自身正直、執拗的性格,結果就造成了她和風流的波旁公爵爭執不斷。
“陛下,我能夠求您一件事嗎?”波旁公爵恭敬且無奈地問道。
“什麼事?”路易說,“只要我能夠做到的話,可以答應。”
波旁公爵面露喜色,急忙說:“陛下,請允許我離婚。”
“離婚?”路易眉頭一皺,在此之前,他還真沒有想過這件事會找到他的頭上來。
波旁公爵和波旁公爵夫人的婚姻一直不睦,早在奧爾良公爵死前,兩人的婚姻便出現了問題,甚至一度傳出了即將離婚的傳聞,不過,在奧爾良公爵事件後,兩人雖然依舊爭吵不斷,可是,關於離婚的傳聞便再未出現。
路易對此的理解是,波旁公爵夫人聰明地知道自己的處境,她除了“波旁公爵夫人”之外,什麼也不是。
路易雖然與奧爾良家族爲敵,但在已經完勝的情況下,他對這個家族最後的一滴血脈並不在意,所以也沒有下手株連,畢竟一個女人不可能造成任何威脅。然而,若是這個女人乖乖地當她的波旁公爵夫人,自然不可能出現什麼意外,因爲孔代家族也不可能容許一個女人的亂來。但是,若這個女人拋棄了波旁公爵夫人的身份,那麼她會否會做出其他事,那就無人可預測,也無人能夠阻止。
憂慮之下,路易朝着波旁公爵搖了搖頭,說:“我的兄弟,你可以和你的妻子分居,也可以將她送出巴黎,沒有必要離婚吧!”
天主教的教義反對離婚,所以所謂的離婚只能說是證明最初的婚姻無效,而不能讓男女雙方解除有效的婚姻。因此,在聽到路易的回覆後,波旁公爵並未對其產生怨恨。
“陛下,我快受不了這個女人了。原以爲奧爾良公爵被判罪後,她能收斂點,可是,她卻變本加厲。”波旁公爵無奈地說道。
“放輕鬆點,不過是個女人而已,而且還是一個沒有孃家的女人。”路易笑了笑,輕聲說,“你只需要以丈夫的身份,控制住她的金錢便可以了。”
雖然《女權法案》通過,但那不過是一紙空文,在現實中,女人仍然處於男人下僕的地位,毫無法律上的實際權利,這一點在貴族中尤爲多見。
“陛下,事實上我的父親並不同意我們的離婚,他認爲這是給家族抹黑。以前一直是那個女人以離婚相威脅,可現在,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她那邊突然便禁聲了。”波旁公爵不解地抱怨着。
路易微笑不答,卻深爲認同波旁公爵夫人的做法。在男人的角度上,他對波旁公爵的遭遇頗爲同情,但從國王的角度上,他卻非常樂意見到貴族們家宅不寧。
正當路易看着波旁公爵自怨自艾時,他餘光一斜,居然發現瑪麗?安託瓦內特正和一位穿着中庸的年輕婦人交談甚歡,而這位婦人,居然就是他面前的波旁公爵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