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科大的體育館中，三個中年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會身上。樓下的嘈雜偶爾能傳上來，更顯得這裡詭異的安靜。
短短的幾十秒就像幾個鐘頭那麼長，凌會下定了決心，剛要開口，鄭林山搶在他說話前道：“小凌，你要想清楚，邱滿川兒子的脾氣我最清楚，只要這陣風頭過去了，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得罪過他的人。”讓凌會到嘴邊的話語生生嚥了下去，邱英俊的兇惡他領教過，所以一點都不懷疑鄭林山的話。
他閉上了眼睛，使勁地用手搓着臉，顯示他陷入了極強烈的矛盾中。
武偉和鄭林山對視了一眼，鄭林山微微點頭，武偉抓他手的力氣更大了：“放心兄弟，不會讓白幫忙的。只要你答應……”
“不是報酬的問題，”凌會打斷了他的話道，“如果只是邱英俊，那還……但我得罪了邱滿川，三位大哥你肯定知道我在他面前就是個螞蟻，一根手指就能摁死。”
武偉聞言有些失望，鄭林山卻輕笑道：“我知道小凌你的擔心，有一點我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負責保衛你的安全，而且你爲什麼不聽聽我們給出的條件呢？”
“什麼條件都不行，鄭局，我這個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凌會下定了決心，有些渾水不是他這個剛畢業的學生能趟得起的。
“如果，條件是我們分局接下來三年時間的意外險呢？”
鄭林山微笑着，平靜地說出的話在凌會耳邊卻像響雷炸起一般。
“上頭批了二十五萬下來，給局裡的同志加份保障，而審批權恰好在我手中，只要你同意，這筆保險業務就給你們公司了。”鄭林山淡淡地道，像是說出了句無關緊要的話。
可這正好打中了凌會的軟肋。二十五的保費！只要有了這筆保費，四部就能完成大會上誇下的海口，創造奇蹟。他的耳膜嗡嗡作響，“二十五萬”不停地在耳邊迴響。
任何一個業務員會放到到手邊的單子，就想狼不可能鬆開嘴邊的肉一樣，凌會癱軟地靠在椅子背上，他沒辦法拒絕。如果一萬的單子無法打動他，那麼二十萬的單子足夠他豁出去一切去得到了。這種心態，真正混過業務線的人才能明白。
“鄭局，你提了一個我沒辦法拒絕的建議。”凌會shenyin出聲，鄭林山三人聞言都笑了，“但是我還有兩個要求。”
“你說，只要我們能辦到就儘量滿足你。”鄭林山敲着煙道。
“首先，您得先和我簽了合同。”
“這不是什麼問題，反正這筆錢必須得花出去的。”
凌會見他這麼爽快點點頭道：“其次，我希望事情能在五天內搞定，搞定後保費要即時到賬。”
“這也正是我們的意思，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做好，對我們來說壓力也會小很多,至於保費，你就別擔心了，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了，就差我的簽名了。”
雙方很愉快地達成了協議。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中，四個人商量制定了詳細的計劃，而在這個計劃中，凌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作餌，其他的倒不要他來操心，鄭林山之所以將他留下來一起商議，也是爲了打消他心中的憂慮。
畢竟他
是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好了，晚上就到這兒，這個號碼你收好。”鄭林山遞給凌會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的正是邱英俊的聯繫號碼，“時間就定在明天晚上，所以如何說動他出來，就看小凌你的本事了。不過我一點都不擔心。”
凌會咧開嘴笑笑，他從體育館出來的時候，後背全部溼透了，晚風一吹，刺骨的涼意凍得他打了個哆嗦。他拒絕了王成送他回去的提議，拽緊了手中的紙條，消失在他最熟悉的校園的夜中。
體育館內，王成送走了凌會回來，就見到武偉正在對鄭林山抱怨：“頭，以後能不能別讓我演戲了？這實在太難爲我了，這種事是幹臥底的夥計們的活。”他對凌會的熱情當然是假的，期間連對彼此的稱謂都換了不知幾次了。
鄭林山呵呵笑道：“反正達到目的了就是了。這小子是真膽小，還是說他奸詐好呢？和我以前見過的業務員完全不一樣。”他搖搖頭，以他的身份和人脈影響，那些業務員都倒貼上來幫忙，爲了搞好關係不擇手段，也就凌會了，親自出動並許之以利先，他都不肯應承。
“要不是上頭急了，我也捨不得用二十五萬。”鄭林山嘆了口氣。
武偉沉聲道：“他是我們現在唯一能找到的，和邱家有些過節的人了。四個月前邱滿川突然收縮，和邱家有關係有瓜葛的那幫人竟然突然全部消失了一樣，找不到人影了，完全無法下口。邱滿川這老傢伙又是個屬老鼠，躲進了洞就再不出來了。”
“幸好邱滿川的兒子是個閒不下來的主。”王成在邊上接了一句。
“哈哈，是幸好王成你給我了這個小子啊。你做的很好，挑了這個地方，就算他被發現了，我們也有說辭，畢竟這裡是他的母校麼，”鄭林山十分滿意地拍着王成的肩膀，“呵呵，這次不管結果如何，都夠得上老商喝一壺了。”冷笑了幾聲，眼中閃過了幾點狠芒。
幹江分局局長商英灼的家中，近五十歲的商英灼小聲地說着電話：“對，對，你最好注意點，放心，事情很快就會有個結果了，你要看好你的手下人，警告他們，不要在這幾天給我鬧事，聽明白了沒有？”
電話裡的反應讓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行，滿川，你放心，幹江區這塊肉新鮮，不會這麼快就餿了的，到時候，什麼損失都能收回來的。你自己注意就是了。好了，你別再聯繫我了，有事的話我會聯繫你的。”
他掛掉了電話，雙手撐在下巴下，望着書房落地窗外的幹江夜景，他十分清楚在這繁華之下有多少的利益，而這些利益足夠很多人想要往這邊狠**上一腳。
“媽的，當初這裡鳥不生蛋的時候，老子被髮配到這裡，現在發達了，你又想老子挪窩，門都沒有！”他惡狠狠地罵了句。
在路上的凌會可能還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卷進了一個說不清大小的漩渦，他和過去四年一樣，在學校的路上，昏黃的路燈下散步，彷彿這樣就能回到過去的時間中，不用費心想什麼業績，轉正，和任務。
只是，現在他的身邊沒有了幾個狐朋狗友，頗有些人面桃花的感嘆。
快到正大門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脫
口喊出：“許晨？”這是他前女友，也是他的初戀的名字，但喊出這個名字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錯了，她現在正在美利堅度過新的一年，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前方的人聽到他的喊聲轉過頭來，卻驚訝道：“凌會！”凌會定睛一看，這不是黃蓓麼？怪不的剛纔他會錯認，只不過她身邊站了一個人，一個對凌會深惡痛絕的人。
凌會快步上前，這兩天他一直沒有時間和黃蓓聯繫，卻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此時的黃蓓已沒有當日的頹敗，光彩照人，而他身邊的帥哥劉問白儀表堂堂，讓他不禁皺了下眉。
不知爲什麼，凌會看到兩人親密的樣子心中一沉，隨即暗笑道：人家本來就是一對，和好了也很正常麼
“喲，跑保險的跑到大學裡來了啊？”劉問白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出口嘲諷道。
凌會冷冷回了句：“不好意思，這裡是我的母校。”
劉問白哈哈道：“怪不得，垃圾學校也只能培養出你這樣的垃……”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往邊上瞟去，果然見到黃蓓雙眼冒火地看着他：“你說誰是垃圾呢？劉問白，這也是我的母校！”
劉問白當下苦下臉，一個勁地道歉。凌會倒有些意外：“你也是電子科大的？哪個學院的？”
“外國語學院，英語專業的。”黃蓓轉笑道，“沒想到我們竟然是校友！而且還是同一屆的。不過爲什麼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學校那麼大，我又住最裡面的三十一幢，碰不到很正常啊。”凌會撓頭道，他四年來有三年半時間窩在宿舍裡面，能碰到纔怪呢，“那個……你媽媽的單子過兩天就到了，到時候我送給你，那個……不打擾你們了。”他說了聲再見，迫不及待繞過了兩人，往校門跑去。劉問白嗤笑道：“算他識相。”惹得黃蓓的怒目相向。
在等公車的時候，他往後瞟了一眼，遠遠地見到兩人在路燈下竊竊私語，背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不知不覺地和記憶中的某個畫面合到了一起，心頭泛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把過往和過往的過往統統扔到了一邊，凌會鑽上了公車回到了住處。
推門進去一看，客廳的電視開着，而程小潔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桌子上還有一個紅酒空瓶。樑震自從上次簽單後，現在每天都跟一幫老鄉廝混，每天晚上要麼回來得很晚，要麼夜不歸宿，今天貌似也不準備回來了。
“真是的，程大小姐你就不能少喝點酒麼？”凌會自言自語，收拾掉了桌子，又換了幾個姿勢抱起了程小潔，把她放到了牀上，“媽呀，你真的要減肥了。”
凌會喘着氣正準備起來時候，酣睡中的程小潔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口中唸唸有詞：“不要走，不要走，阿姆，不要走！”
凌會猝不及防被她拉倒，半個人都壓到了她的身上，隔着睡衣，觸感極其清晰，他趕緊掙扎了幾下，可程小潔抱得死死的，凌會的姿勢又不好發力，他只能看着她哀求道：“程大小姐，你放過小的吧，不然真……咦？”
他閉上了嘴，愣愣地盯着程小潔的眼角。
那裡有清晰的淚痕，和剛剛擠出來的水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