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會略微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在他正對面，坐着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正是五分鐘前被他當做鬼的男人，上堯營業部經理，鄭劍。
這可不能怪凌會，鄭劍現在的模樣和一些西方喪屍片的衆多配角沒太大的區別。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雙眼佈滿血絲，臉上鬍子拉碴，嘴裡還不住地往外噴着酒氣；穿的雖然是西裝，但看上去好像好久沒洗過，皺巴巴的不說，藍黑色的西裝都快變成土黃色了，在胸前還有塊碩大的水漬，隱隱有一絲連接着下巴。
而他的經理辦公室更加襯托出他的真實身份。辦公室裡除了一張辦公桌之外只有一個資料櫃，一張小木幾和幾張椅子。資料櫃裡面胡亂地塞着一些東西，取物最方便的最底層堆疊着一堆雜誌和幾本書，如果凌會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金字帶頭的；木几上積了一層灰，放了個菸灰缸，菸灰缸裡倒了些水，漂浮着幾根菸頭；至於辦公桌就更加慘不忍睹了，東西擺得亂七八糟不說，左手邊的那堆是快餐盒吧？還有右手邊那個龐大的鐵罐子是怎麼回事？滿滿地塞着的都是菸頭和紙巾，還有幾個空酒瓶湊成一堆正好隔在凌會和鄭劍正中間。
如此這般的房間配上如此這般的人，凌會恍惚覺得自己身處在生化危機的某個角落，特別是窗簾布緊緊遮住光線，只有昏黃的檯燈照亮半個房間。
鄭劍手裡拿着凌會的資料，靠在椅背上看了許久，始終沒有說話。凌會強忍不適調整了下坐姿，讓屁股能適應下面黏糊糊的觸感，忍不住問道：“鄭經理，您看完了嗎？……鄭經理？鄭劍經理？”
“呼……呼……”輕輕的呼聲回答了他，凌會無力地垂下頭，咳嗽了幾聲，慢慢吸足了氣，猛地吼道：“鄭經理！”
聲音在房間裡迴盪，凌會都有種整個房間的灰塵都被震飛的錯覺，這時，鄭劍才“啊”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資料，茫然地看看左右，最後落到了凌會漲紅的臉上，輕咳了聲：“昨晚睡得有點晚……這個……你的資料我看過了，凌會是吧？剛入職的組訓，哦，是從業務團隊轉崗的？不錯不錯，以前那個傢伙就是個菜鳥，太嫩了，老子……咳咳……我教了他半個多月，竟然溜了，你正好，省的我再費心手把手教你了。”
你教他？你能教他什麼？喝酒，還是抽菸？或者是工作時間睡大覺？凌會腹誹道，他鄭重道：“鄭經理，我剛到營業部，您是不是給我介紹一下營業部的基本情況？”
“基本情況？哦，那是應該的，我想想看啊，要從哪裡說起……”鄭劍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幾分鐘後，凌會忍無可忍只能用“獅子吼”再次吼醒了“沉思”中的鄭劍，鄭劍無奈地站起來，晃了一晃，對凌會一招手：“來吧，我帶你看看營業部。”
無精打采地出了辦公室，他帶凌會走了入口處的第一個房間門前，路過臉盆的時候還不忘提醒了句：“小心別碰壞了，到時候淹了營業部就大發了。”
凌會小聲道：“一盆水還能淹掉營業部？”鄭劍聽到指了指門後，凌會立刻張大了嘴巴，門後邊擺了許多的盆盆罐罐，裡面都裝
滿了水。
“這是最後一個能裝水的……這鬼天氣，下個不停。”鄭劍嘟囔着打開了門，“這裡是客服室，你看看吧。”
你不好把這些水都倒了的啊？凌會暗暗鄙視了一通，但想到辦公室裡面的“盛景”，他也馬上明白其中關鍵，便順着鄭劍指的看去。
客服室裡面一張桌子，一臺臺式電腦，桌子上整整齊齊地堆疊了各種合同。凌會心道還好，至少沒辦公室這麼混亂，他走了進去，鄭劍跟在他後面。
“怎麼沒有那個查詢機呢？”凌會比劃了下，查詢機是業務員和客戶用來查詢保單信息的設備，照理說每個營業部都會配備的。
鄭劍聳肩道：“早壞了，兩個月前我來的時候就不知道壓在倉庫哪裡了。”
好吧……凌會無奈，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灰塵道：“鄭經理，我們營業部沒有客服人員的配置嗎？”
正在犯困的鄭劍啊了聲道：“以前有吧？好像一個多月前的那個妹妹調走了之後就沒有派過來了。……不過那個妹妹的身材……真是好，嘖嘖嘖，怎麼就調走了呢？”他不停地搖頭，十分可惜地唉聲嘆氣。
凌會白眼亂翻，有你這樣的經理，她還敢呆這裡麼？他隨手按了下電腦的開關，屏幕閃了一下，等了半分鐘，還是漆黑一片。
“別按了，壞了大半個月了，放那擺個樣子的。”鄭劍阻止了他繼續嘗試的想法，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根皺巴巴，彎彎曲曲的香菸，吞雲吐霧起來。
凌會奇怪地問道：“那平時怎麼交單錄單啊？”
“交單……送支公司去交麼，實在沒空就快遞，反正現在快遞上午出去下午就到。”鄭劍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擺手揮散，小聲嘀咕道：“大半個月也就一兩張單子。”
凌會拍拍漆黑的屏幕，做了次深呼吸道：“鄭經理帶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鄭劍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示意他跟上，邊走邊說道：“沒啥好看的，就是個破地方，破設施，破團隊，你從支公司那裡過來難道沒有聽過所謂的，三破團隊麼？”
凌會沉默不語，只是低着頭跟在後面，走到過道盡頭，鄭劍打了門，凌會終於見到了能讓他稍感欣慰的地方。
“這就是早會職場？面積挺大呀！”凌會搶在鄭劍前面擠了進去，一個五十平方左右的培訓教室，裡面白板、投影、音響、話筒、空調之類的應有所有，牆上雖然沒有支公司那麼佈置得那麼到位，但是一些方案的宣傳海報，新基本法的KT板什麼的都一應俱全，凌會十分滿意地左瞧瞧右摸摸，有這件培訓教室就可以讓一個五十人左右的團隊運作了。
鄭劍看出了他的想法，及時地打擊道：“這些東西只能看的，音響一隻壞了，還有一隻偶爾會犯衝，空調冷氣不冷，熱氣不熱，話筒我沒用過，不知道好不好使，還有這個東西——”他輕輕地拉了下新基本法的KT板，竟然直接掉了下來，“湊合着用的，晨CAO跳厲害點都能震下來，唯一好使的就是這個投影儀了。”又一根皺巴巴的煙被他燒了起來。
凌會好不容易好一點的心情被打到了谷底，他幽怨地看了眼鄭劍，鄭劍攤手道：“不是我故意打擊你啊，咱們營業部的現狀我必須要和你……真實地交代，對，真實地交代。”
真是有夠真實的，凌會從到這邊開始，他滿滿的信心一直被這些真實慢慢消磨，他嘆了口氣：“好吧，鄭經理，還有其他的房間麼？”
“還有個儲物室，裡面堆滿了……好吧，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東西，你不會想去看吧？”鄭劍看凌會的表情，趕緊扔掉煙道：“你不會真的想去看吧？不去行不？去那我會過敏的！”
你也會過敏？凌會很想這個問題，想到鄭劍那間……辦公室，能讓他過敏的地方，想象一下都感到恐怖，趕緊打消掉這個念頭，想了想又問道：“不對啊，我記得從客服室到這裡，經過了四道門啊，一道是洗手間，一道是你的辦公室，一道應該是儲藏室，還有個房間呢？”
“哦，那個是主管辦公室，進不去。”鄭劍直接道。
“你沒鑰匙麼？”
鄭劍狠狠地呸了一口：“有……纔怪了！那兩個老女人，怎麼可能把她們辦公室的鑰匙交到我手上？我到這裡兩個多月了，從沒有進過她們的辦公室，我好歹也是個營業部經理，她們竟然連提都沒提過給把鑰匙。”
凌會臉上的表情何其精彩，營業部經理竟然連鑰匙都不能全部掌管，說明上堯營業部的狀況差到了何種程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團隊主管和營業部經理是相輔相成的，但究竟以哪個爲主就不一定了，也有營業部的事由團隊主管說了算的——比如秦含清的團隊，他們主管不僅有發言權，甚至還有決策權，可每個營業部的主管和經理的關係都不錯，不管以誰爲主合作，終究是爲了達成營業部的考覈目標，他很少聽到營業部經理和主管鬧得不可開交的事情。
內勤經理和外勤主管就相當於是營業部的兩條主幹，主幹往一處長了營業部才能呈現出良xing發展。
看來上堯連這一關都出問題了！凌會暗自心驚，可想而知，自己今後的工作將會面臨什麼樣的難題！
“謝謝鄭經理，那個最近幾個月的業績報表可不可以給我一份，我也好理好今後的工作思路。”凌會十分誠懇地道。
鄭劍看了看錶，打了呵欠道：“在我辦公桌左邊第一格抽屜，你看吧，下班時間到了，我先去吃飯了。”他揮揮手往外走，自言自語道：“要什麼思路，這裡最好的思路就沒思路，混吃等死纔是最好的思路……”
等死當然不是自己死，而是營業部死，營業部死了自然就可以調走了。凌會重重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從到這裡後，嘆氣的頻率比平時高了不少。
他正要去辦公室，鄭劍突然出現在他跟前，生生嚇得他退了兩步。
“你下午不幹嗎去吧？呆在營業部吧？”鄭劍湊到他面前急切地問道，凌會連連點頭。
“那行。”鄭劍笑呵呵道，“我下午不來了，有啥事你處理下吧，拜拜。”
“好，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