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朝廷休沐的日子,武植雖然沒有去開封府坐班,可仍然在府中書房裡面會見了嵐大人秦檜宋鞏三人,準備聽取他們對孫家案件的調查進展。
書房清雅別緻,窗戶中透出幾縷晨光,案几上的香爐中青煙嫋嫋,武植端坐書桌後,其餘三人各自就坐。
“大人,我這邊已經基本調查完畢。”嵐大人率先抱拳道:“朝廷之中與孫大人有關聯之官員已經無一遺漏的排查了一遍,這些人都沒有作案動機。連曾經被孫大人法辦被貶官的官員我也已經收到各地的下屬報告,他們都沒有這個能力和膽量敢對孫大人不軌。”
嵐大人負責調查朝廷官員是否有人和孫大人有恩怨或者利益關係的,其實就是籠統排查一遍尋找線索,有了線索才能繼續深入追查。
這邊秦檜接着道:“稟報大人,官府這邊的案籍卷宗資料我也已經查好了七成,孫大人家祖上世代賢良,親戚朋友也都沒有作惡之人,他們家中使喚的丫鬟婆子家丁也都是良家出身,根據目前的結果來看,並無可疑之人之事。”
“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聽完兩人的彙報,武植皺了皺眉,其實從三人過來後,武植就已經猜到案件沒什麼進展了,因爲他和三人約定,一旦發現重要線索就要第一時間彙報給自己,每天早上的彙報只是常例,說明案件沒有大進展。
武植心情有些急迫,他接手這個案件已經快十天了,十天內他表面雖然啥都沒做,可是嵐大人秦檜他們可一刻都沒閒着,可是查來查去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再這樣下去就算趙佶有耐心,恐怕朝廷中的官員們也不會讓武植好過的。
本來武植身爲一個獻媚之臣,毫無政績,上任開封府判官接手這件大案朝廷已經有很多大臣不滿了,一旦他們爆發,再加上朱勉一派人的煽風點火,事情就麻煩了。
“大人一定要沉住氣,你的辦案思路是正確的,只要繼續細緻的排查,就一定能找出蛛絲馬跡的!”秦檜見武植一臉黯淡,立刻勸慰道。
嵐大人也道:“小秦說得不錯,大人對於案件的偵查和安排都十分迅速和妥當,換任何一名官員上任,不到十天內也查不到這等程度,大人只需耐心等待便可。”
武植上任第一天便找到了確鑿的證據證明孫家火災案是一起謀殺,而且迅速佈置了追查任務,從這方面看確實無可挑剔,至於還沒有查到什麼線索,只能說是時機未到。
武植點點頭,看了看旁邊一直低頭沉思着的宋鞏,問道:“宋大人,你那邊查到什麼了沒有?”
“回大人!”
宋鞏擡起頭,正色道:“臣也已經排查完了孫大人的親戚朋友,以及孫宅附近的鄰里,如秦大人所說,這些人並無可疑之處。不過……”
“不過什麼?”
武植立即問道,他太迫切的希望案情有什麼轉折了。
“不過,下官在走訪孫家周圍鄰居的時候得知,在孫家火災案發生的前幾天,經常有一人從孫家的後門進進出出。”頓了下,宋鞏繼續道:“孫家本就是汴京人士,在汴京有些親友很正常,可是親友拜訪一般都走正門,很少有人走後門,所以我纔會覺得奇怪。”
“走後門?”
武植立刻問道:“可知此人姓名身份?”
這算一個疑點,若是能找到此人,說不定能查出線索。
“那人不是孫家人,下官後來也帶着那名鄰居看了孫家在汴京所有的親友故人,都不在其中。”
“如此一來,線索豈不是又斷了?”秦檜皺眉道。
“此人越不在孫家親友故人之中,越說明此人和案情關係重大!只要能找到此人,案件必有線索。”嵐大人肯定道。
武植點點頭,對宋鞏追問道:“有沒有向鄰居問清楚此人相貌特徵?”
“問清楚了。”
宋鞏點點頭,但仍然一臉沉思狀。
“太好了,只要問清楚相貌特徵,大人你可以找翰林畫院擅長畫人物的畫師按照口述將此人畫出來,大人發明的素描畫極爲逼真,只要畫像一出,我們一定能找到此人!”秦檜欣喜道。
聽秦檜這麼一說,武植眼睛也亮了亮。
自己當初爲了拍馬搞出的素描畫,現在倒機緣巧合的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不然以古代官府那種粗獷的畫法,想找到人,實在太難了點。
“事情過去了這麼久,那位鄰居即便是記憶力再好,恐怕也會有所誤差。而且即便是大概的畫出此人相貌,可偌大的汴京城,想找出此人恐怕是不容易。何況,此人若不在汴京,那在天下找一個憑記憶畫出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嵐大人在一旁分析道,“所以,還要縮小些範圍才行啊!”
嵐大人的話無異於一盆冷水,讓武植瞬間冷靜了下來,是啊,光汴京城就有一百多萬人口,城南門到城北門足足有八十餘里地,在汴京城找一個人起碼也要耗費半個月時間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別提在全國找了。
而且那人如果真和孫家滅門案件有關係,也多半是嫌犯之一,不然早就露面了。他若有心喬裝躲避開封府,以古代這種狀況,開封府根本不可能找到此人。
衆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嵐大人說的不錯,我之前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宋鞏終於停住沉思,擡起頭,眼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道:“不過現在,我已經基本可以斷定此人所處的範圍了!”
“哦?”
武植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冷靜問道:“說說看。
”
秦檜和嵐大人也目不轉睛的看着宋鞏。
“下官之前詢問那鄰居的時候,不僅詢問了那人的相貌身體特徵,還詢問了那人的穿着打扮。得知那人相貌沒什麼特別之處,就是一中年男子,個頭也屬中等,至於穿着更是尋常百姓的打扮,葛布衣袍,穿着短靴。這聽起來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能斷定此人信息,我開始也是這麼認爲的,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就在剛纔,我猛然想到,問題就出在短靴上!”
武植等人不禁一疑。
宋鞏繼續道:“如今雖然已經立春,可春寒料峭,天氣依舊十分寒冷,汴京百姓平時出門都穿着棉鞋棉靴,再有那富貴人家都穿着貂絨皮靴,敢問諸位可有看過誰穿那種黑皁步硬木底的短靴嗎?”
宋鞏這麼一問,武植和秦檜都搖了搖頭,不是他們沒見過,只是這種細節平時他們倒都沒有人會注意到。
“我倒是好像見過有人穿短靴………”嵐大人不是很肯定道。
“嵐大人說的對,汴京裡面確實有不少人穿着短靴,可那些人無一例外都不是汴京城的人!”
“宋大人何出此言?”嵐大人不解道。
“短靴乃是春秋季節百姓纔會穿的,而如今是冬季,只有急行趕路之人怕腳出汗悶熱,纔會穿短靴。所以我斷定此人不是汴京人士。”
“如此說來,那此人不是汴京人士,這對於我們查案豈不是更爲不利?”武植鬱悶道。
人若在汴京尚且還有機會查到,可不在汴京,真就是大海撈針了,武植白激動半天………
“大人你聽我說。”宋鞏破天荒的笑了下,繼續道:“此人雖不是汴京人士,卻是開封府人!”
汴京僅僅指汴京這所巨城,而開封府不僅包括汴京城,還包括汴京周邊幾座縣城,屬於後世行省的級別。
“爲何你如此確定?”
“因爲那種短靴乃是硬底,只適合走百里以內的路程,走遠了就會磨腳。而且一般趕遠路的人大多會乘坐馬車或者牛車,不會穿短靴。所以我估計此人應該是汴京周邊幾座縣城裡面的人。”宋鞏頓了下,繼續道:“還有一點可有佐證,我之前問孫府旁邊那位鄰居,他說此人穿着打扮等都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正是因爲沒有特別的,恰恰說明此人就是開封府本地人!”
宋鞏說完,武植秦檜以及嵐大人都會意的點了點頭,這其中隱意,只有生活在汴京的人才能懂的。
因爲汴京是大宋最富裕最繁華最時尚的大都市,所以,這裡的小市民們自然而然的對於外來人口有種天然的優越感(青州人除外),他們把自己和外來人口的界線劃的十分清晰,如果談到某個外地人的時候,市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把對方的外地人的身份說出來。
開封府周邊的縣城也屬於開封戶籍,和汴京人沒什麼兩樣,縣城人們的衣着款式顏色,也都緊緊跟着汴京的時尚潮流,若是外地人一進汴京就會被精明的汴京百姓認出來,而孫家鄰居說那個人沒什麼特別的,恰恰間接證明了那人無論是衣着還是言行舉止,都是正宗的開封人。
“結合上面幾點,現在基本可以斷定那個人就在開封周邊的幾座縣城之中,下面只要我們尋着這個方向調查一番,就能找準具體的縣城。”宋鞏說完,看向秦檜,道:“秦大人,孫家所有關係之中,有沒有在開封府周邊縣城有關係的?”
“這個,目前還沒有。”秦檜連忙道,“不過我這邊還有一部分資料沒有查完,之後說不定有。”
“好好好!”
武植欣喜的站起身,宋鞏能根據這種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表象推斷出這麼多線索,實在讓武植歎爲觀止,欽佩不已,能得這種宋代夏洛克幫忙,武植對破案又充滿了信心。
“下面我們就沿着這個線索追查!”武植開始作起了安排,“嵐大人,你拿我的腰牌去翰林畫院找那裡的武副院長,他擅長畫人物,帶着他和與宋提刑去孫家鄰居那裡把嫌疑人的畫像給畫出來,務必要再三驗證,以求最大的還原此人相貌!之後你二人先不要聲張,暗中調查汴京所有的酒樓客棧,看看有沒有此人的痕跡,務必蒐集一切線索!”
“會之,你立即帶人將剩餘卷宗審覈完,看看孫家有沒有與開封府周邊縣城有聯繫的僕人或者雜役。”
就算秦檜這邊沒有查出什麼,只要畫像畫出來下發開封府周邊縣城,也很可能找到線索。
“是!”
案件終於有了端倪,三人幹勁十足的領了命令。
“等等!”
三人正欲離開,武植卻又叫住了他們,三人齊齊看向武植。
“嵐大人,記着保護好那名鄰居,他是重要的證人!”
嵐大人沉聲道:“這個,我明白。”
其實這種事情不用武植刻意吩咐嵐大人也會做好的,而武植刻意吩咐,言外之意是暗示嵐大人他們低調行事,畢竟孫家滅門案可是重罪,幕後兇手若是知道他們找到蛛絲馬跡肯定會有所行動。
武植提醒嵐大人的就是這點,而老練的嵐大人自然能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