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縣,位於開封府南陳留境內,距離汴京城不過兩百里距離。
磅礴的大雨從中午一直下到了晚上,大雨如線,密密麻麻的雨滴打在小縣城的街道上,房屋頂,樹枝上,將上面積留的灰塵沖刷的乾乾淨淨。雨霧中,一隊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馬若隱若現的進入了縣城。
雖然已經入夜還下了大雨,不過安寧縣是南方入汴京的必經之路,所以較爲繁榮,街道兩邊的酒樓茶館都亮着燈,還是有不少客人的。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這隊在大雨中入城的人馬。
蓑衣將這隊人馬的每個人都包裹的很嚴實,寬大的斗笠更平添了幾分神秘氣息,再加上被雨水淋溼的馬兒渾身散着烏漆的光澤,還有時不時顯露在外面的兵器寒光,遠遠看去都讓人頓覺背後發寒,似乎是那索命的地府陰兵一般。
踢踏夯實的馬蹄聲越來越遠,茶館酒樓中的店主客人們臉色都變了變,可誰也沒有議論什麼,都低着頭各自吃茶喝酒,似乎外面從未有什麼人路過一般。
這樣的鬼天氣,又已經入夜,縣城的城門早就關了,尋常百姓是根本進不了城的,只能在城外的諸多客棧或者民戶人家中留宿,而現在這個時辰能堂而皇之的進城的,自然是官府的人,誰都看到這隊人馬暗藏殺氣,此時非常時期,誰也不敢亂議論。
不過也是有些從江南避難過來的客人往着這隊人馬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邊好像是那家人入住的地方啊!哼……”
…………
安寧縣南城,一處富貴宅邸內,棚戶裡停着諸多車馬輜重,來往的小廝丫鬟都操着一口南方口音,還有一隊隊勁裝護衛來往巡邏着,看樣子宅邸內住的是從南方避難而來的富貴人家。
江南方臘造反後,江南很多官宦富貴人家都舉家逃往北方,最近安寧縣這種現象很普遍。
老李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無休止的雨水放佛永遠不會停歇一般。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雨過天晴……唉!”
老李嘆了口氣,把大門落了閂。
老李本是天地銀行安寧縣的支行掌櫃,但自從朱勉被貶官後,天地銀行就徹底一蹶不振了,就在半個月前,大宋銀行也在安寧縣開了分行,天地銀行就再也無力支撐,關門了。
關門也好,起碼祛了晦氣!老李心裡一點也不覺得可惜,現在北方百姓每到清明中元節,都燒印刷天地銀行的銀票冥幣祭祀死人,天地銀行早就沒什麼人過來存款了,誰也不希望用印有天地銀行字樣的真銀票。
不吉利。
而老李在銀行關門後,也成了朱家在安寧縣這處宅邸的看門人。
“連這幫人都開始偷懶了………”
大雨依舊滂沱,在宅邸內巡邏的勁裝護衛逐漸都不見了,老李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心道朱家真的要沒落了啊!
護衛雖然都偷懶了,但這種大雨的夜裡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情。老李依稀見院內少爺房間內的燈已經熄滅了,便也打算回房間睡覺了。
砰砰砰!
老李剛轉身欲回屋,突然聽到了門外傳來一陣深沉的敲門聲。
砰砰砰!
敲門聲很有規律的重複着,在雨夜裡有種詭異的感覺。老李愣了下,心想這會這種天氣會是誰來敲門呢?
不過考慮到院內少爺的特殊身份,老李也沒想太多,走到門前問了一句。
“門外是誰?”
“開門!汴京有聖旨來!”
門外傳來了冰冷的聲音,比這秋日的雨都要冷的多。
“聖旨?!”
老李驚了一驚,但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並未惶恐的開門,而是對門外道了聲“稍等”,徑直走進內院去通知少爺了。
少爺,自然就是朱勉。
大門打開後,在昏暗的燈光下,門外的嵐大人等人看到了朱勉,朱勉也看到了嵐大人。
“原來是嵐大人!”
朱勉臉色一僵,但還是謙卑的對嵐大人行了一禮,他知道嵐影是武植那邊的人,不過現在還未到汴京,他必須隱忍。
等到了汴京見了趙佶,他相信趙佶必然會重新寵信自己的,到時候再重整旗鼓。
“我奉命來傳旨,朱大人不打算讓我進去嗎?”嵐大人皮笑肉不笑道。
“豈敢豈敢!嵐大人請進!”
朱勉說完,嵐大人便卸下蓑衣斗笠,帶着一隊全副武裝的御林軍直奔宅邸廳堂去了。
“閒雜人等速速退下!”
進了廳堂,嵐大人便拿出聖旨,舉在左手上,神情肅穆。
朱勉對身邊的管家和幾名護衛使了個眼色後,他們便退下了。
“朱勉接旨!”
朱勉立即躬身,嵐大人則一點不漏的將聖旨上把朱勉罷官外貶到瓊州的內容傳達給了朱勉,聽的朱勉面如死灰。
“臣…草民接旨!”
朱勉艱難的舉起了雙手,嵐大人則不屑的將聖旨甩到了朱勉手上。
“朱勉,此次江南方臘造反皆因你朱家而起,百官難容你,陛下如此待你也算仁至義盡了!”嵐大人冷冷道,“明日你須原路返回,前往瓊州去。”
朱勉緩緩站起身子,神情也變的陰冷了起來。
“哼!原路返回?只怕我沒到瓊州就已經被方臘殺了!”朱勉自顧坐下,斜視着嵐大人道:“這道旨意是武植從中作梗吧?否則陛下一定不會如此待我的!”
“呵呵,你錯了。”嵐大人也冷笑着坐下,道:“這道旨意真的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武大人若是從中作梗又怎麼會如此便宜你?”
朱勉眯着眼睛,盯着嵐大人,又忌憚的看了看嵐大人身邊的御林軍。
“如此時候嵐大人說武植沒有落井下石?你覺得我會信嗎?”
朱勉也是決定,就算接到了聖旨他抗旨也要前往汴京見到趙佶,否則他就真的完了。
“哈哈!落井下石!這個詞我喜歡!”
突然,一道爽朗的笑聲響起,頓時嚇的朱勉臉色煞白。
這笑聲不是嵐大人發出的,而是嵐大人身邊一名“御林軍”發出的。而朱勉已然聽出了發出笑聲人的身份。
“武植!”
武植拿掉頭上的黑鐵頭盔,整理了下身上的鎧甲,握着腰間的劍,坐到了朱勉面前。
“朱勉,還記得你當初離開汴京說的話嗎!似乎都沒有兌現啊!”
朱勉見到武植出現後,不止被嚇的不輕,而且滿臉的狐疑,他看到武植突然出現在這裡,心頭突然生出了一種極其不詳的感覺,心驚肉跳。
“來人!來人吶!”
朱勉沒有回答武植,而是慌張的向外面大喊大叫了起來。
外面大雨如注,漆黑一片,如無低黑洞一般。
“別叫了鄉巴佬!在我們沒來之前你的那些護衛暗哨就已經被我們滅了,現在外面你的家眷下人都已經被御林軍拿下了!”
武植扶了扶護腕,對朱勉溫暖的笑着。
“你……”
朱勉突然站起身,憤恨的指着武植,眼睛瞪的通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植勾了勾手,兩名御林軍便上前按住朱勉的肩膀,將起按到了座位上,朱勉一時有些失魂落魄。
“朱勉,當初你離開汴京對我說的那些話,已經都沒有意義了吧?”武植站起身,緩緩走向朱勉,繼續道:“可你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朱勉臉色白的駭人,卻還冷冷的擡頭看着武植道:“你想怎麼樣?”
武植卻不回答朱勉而是自顧自道:“我說過,我要殺了你,滅了你們朱家。現在江南已亂,你們朱家幾乎覆滅了吧?”
“難道方臘和你……”朱勉不可思議的看着武植。
“呵呵,方臘和我自然是沒有瓜葛,反倒和你們朱家關係頗深。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你們朱家這些年把壞事做絕,方臘又如何能糾集這麼多人造反?!”
“哼!”
朱勉不屑的轉過了頭。
武植眼神突然變寒,緩緩對朱勉道:“現在該輪到你了,你欠孫大人一家和鄭家一家三口的命,總該還了吧!”
說完,那邊嵐大人取出了一壺酒。
朱勉看到那酒,立即驚恐着掙扎着要起身,卻被御林軍一把按住。
“武植!沒有陛下旨意你膽敢殺我?”
武植只是冷冷看着朱勉,不再說話了。
嵐大人倒一杯酒,端到朱勉面前:“你屢次謀害過我家大人,如今承蒙大人不計前嫌,賜你一個體面的死法,我勸你還是乖乖識相。你混跡官場多年,不會看不出眼下你已經絕無生還的可能了吧?這是陛下御賜的美酒,嚐嚐吧!”
朱勉緊咬着牙,看了看武植,又看了看嵐大人和一屋子的御林軍,只好顫顫巍巍的接過了酒杯。
“武植,你……”
朱勉死死盯着武植,雙目赤紅。
武植沒有理朱勉,他想起了辦理孫家案的種種過程,燒出來的屍體痕跡,停屍房內那大大小小無數具燒的面目全非的焦屍,挖出來的鄭家夫婦,還有他們孩子那弱小半腐的屍身………
這一切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朱勉!
而武植終要於徹底的爲死者討一個公道了!
“你去死吧!”
一聲暴吼,朱勉突然起身將手中毒酒潑向了武植面門。
“大人小心!”
嵐大人反應奇快,一瞬間便施展身法用身軀擋住了潑向武植的毒酒,一杯毒酒盡數潑到了嵐大人的護甲上。
而其他御林軍也第一時間擒拿住了朱勉。
“非要逼我親手殺你!”武植緩緩起身,拿起酒壺,“給我把他的嘴撬開!”
“武植,你不得好……”
朱勉惡毒的話還沒說出來,便被御林軍撬開了嘴巴,然後武植拿着酒壺直接對着朱勉的嘴灌了下去。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瓦片上打在地磚上簌簌作響,響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整個安寧縣的夜晚都是雨水落地的聲音。
這種程度的大雨沖刷過後,整個大地必會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