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樓臺。
曾經沉寂的樓臺如今人聲鼎沸,豪紳富商,達官貴人,加上往日出不起錢進不來的平民齊聚一堂。
明日就是始皇帝新秦律實行的日子,這個在春秋被立起來的樓臺將要在秦朝倒塌。自此以後,達官貴人還好說,還能蓄養隸妾們以供玩樂。
但平民,富商卻慘了,他們沒有達成蓄養隸妾們的條件。
前者財力限制,活着對於平民來講都是艱難的事,哪裡有錢去蓄養隸妾們。
後者身份限制,商人是賤籍,他們能夠蓄養的隸臣妾數目有嚴格限制,不超過三個。
是以在被推倒前的這些天,本來生意慘淡的樓臺一直都是人聲鼎沸,這是最後的狂歡,最後的放縱。
造成這一現象的除了始皇帝頒佈的新秦律,起到關鍵性作用的還有一個人,他的名字是馬列。
馬列是趙國人,趙亡爲隸臣,在要被帶走服徒刑之際,被咸陽著名豎子羞辱。馬列忍辱負重,堪比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多次在地上將自己當做獸皮忍受踩踏之辱。最終不僅自身實現了自由身,還幫妹妹脫離奴籍,還成爲了樓臺管事吃上皇糧。
自樓臺在秦國設立以來,從來沒有都是女管事,馬列是樓臺第一個男管事。
有了正式編制的馬列衣食無憂,所謂飽暖思淫慾。身處樓臺這種地方,樓臺中的妓靠馬列的俸祿,打賞消費不了幾次。但是樓臺中完全沒有人身自由,爲馬列所掌管的隸妾那是想要幾人要幾人,想要幾次要幾次。
美人如水居樓臺,伏地屈膝月兒圓。馬列近水樓臺先得月,每天都是傾囊相授直至彈盡糧絕,讓圓潤的滿月沾滿白霜再也抖落才罷休。
二樓一間客房內,褻衣,手帕,紗裙都被隨意丟在地上。牀鋪上有幾根繩索一端纏在牀頭牀尾,一端綁在隸妾白皙滑嫩的手足。
“管事,不要,不要。”
隸妾滿眼驚恐,臉上滿是哀求。
馬列手中持有一根蠟燭,蒼白的臉上訴說着近來其戰鬥次數數不勝數,眼中戲謔快意比戲弄耗子的貓還要殘忍。
滴答~
滴答~
“啊!管事!饒了我!饒了我!”
灼熱蠟油滴落在白皙皮膚,在凝固成塊的過程中附帶出小小的水泡。
隸妾哭喊,嚎叫,求饒,雪白脖頸拉長到最大如要扯斷,手指攥拳骨節凸白,腳趾彎如鉤腳背彎如弓。
馬列臉上露出病態的微笑,將舉在隸妾細腰上空的蠟燭下放,火苗燃燒毛髮刺啦作響,縷縷青煙散發燒焦羽毛味。
隸妾哭喊驟然提高八個響度,嬌軀打挺重落砸的牀板砰砰作響,其如同一尾在岸邊被烈陽暴曬的鯉魚,瘋狂掙扎。
“哈哈哈哈哈哈!叫,使勁叫!叫啊!”
馬列猖狂又病態的大笑,雙眼暴虐大放蠟燭火苗猛然下移接觸到隸妾肌膚。隸妾發出不似人聲猶如瀕死野獸的哭喊,雙眼翻白,痛不欲生。
就在馬列臉上出現興奮紅暈,拿出帶有枝杈沒有清理乾淨的木棍時。一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秦劍劃破馬列手掌。
馬列吃痛鬆手後縮,秦劍劍尖微抖輕挑無主蠟燭,蠟燭低空拋飛正落在黃銅水盆內,刺啦一聲再無聲響。
唰唰唰~
秦劍凌空亂舞,斬斷綁住隸妾手足的繩索,隸妾身軀自由後蜷縮身體,如同一隻煮熟的大蝦,光滑脊背在粉紅牀簾的映襯下塗抹上一層誘人的曖昧光暈。
秦劍劍身橫在馬列脖子上,不同於尋常秦劍的銅綠色,而是雪亮的銀白色。
持劍的是一個頭戴黑紗斗笠,看不清楚真實面目的黑衣人。其目光注視着牀上隸妾,聲音沙啞,富有殺意。
“琴姐卸任管事與你時,要你好生照看樓臺姐妹。你滿口答應,到頭來就是這般照看?該殺!”
樓臺上一任管事沒有姓,單名一個琴字。在嬴成𫊸離開咸陽城時,身爲暗衛的琴隨着嬴成𫊸一同撤走,將管事官職留給了在樓臺極受歡迎的馬列。
黑衣人手起,秦劍將落。
馬列本來還惶恐的臉色在黑衣人說過話後,立刻一臉桀驁。
“放肆!你可知我是誰?我乃馬列,君爺親賜姓名,爲君爺立下大功,你敢動我?”
黑衣人劍懸空中,似是被馬列這一句話震懾到了。
馬列見狀不退反進,一把奪過黑衣人手中秦劍,伸手一推黑衣人胸口。
武功高強的黑衣人不知爲何沒有躲閃,被馬列推退,踉蹌了五六步,險些坐倒在地上。
[我有這麼大氣力?]
馬列心中疑色一閃而過,十餘日的苦戰惡戰雖然大多是武器之利,但近身纏鬥也是每日都有。他現在光站着都有些站不穩,腿腳無力好像不屬於自己。
這縷疑色很快就被傲慢驅除腦海,馬列一巴掌拍在隸妾翹臀,說了滾下去三個字,隸妾猶如受驚的兔子般骨碌下牀,輕車熟路的跪在馬列面前。
馬列大馬金刀地坐在牀上,伸腳探入隸妾懷中,蔑視着按住胸口不停喘息的黑衣人。
“你就是和琴一樣的暗衛罷?君爺要你來找我何事?”
“殺你。”
“殺我?哈哈哈哈哈!”
馬列扯着隸妾秀髮,在隸妾痛苦呻吟中笑的猙獰。
“君爺殺誰也不會殺我,沒有我,君爺何以滅三大世家?”
掂量了一下手上秦劍。
“是琴聽說了樓臺之事,所以派你來的?”
黑衣人不言,這才馬列眼中便是默認。
甩秦劍給黑衣人,馬列抓秀髮按下去以泄很大的火氣。
“回去告訴琴,現在樓臺管事是我,不是她。人都走了,還管這些隸妾做甚,真拿這些隸妾當姐妹了?”
低頭吞吞吐吐的隸妾眼中滿是恐懼,沒有恨意,但有悔色。
“君爺就該早讓我做樓臺管事,有我在,這樓臺生意早就翻了倍。天下各地都不把隸妾當人,咸陽樓臺卻把隸妾當人,真是荒唐。”
黑衣人的嗓音沙啞,帶有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悲愴。
“你是不是忘了,半個月前你也是奴籍,和你面前被摧殘的隸妾一樣……”
“閉嘴!”
馬列被激怒了,爆喝一聲。
扯着隸妾秀髮用全力把隸妾甩出去,手上留下大把根部帶有毛囊,血珠的烏黑髮絲。
他喘着粗氣,眼中滿是仇恨。
他永遠記得,那個把他踢吐血的樓臺管事。那四個要持劍砍死他的儒生。還有踢他踩他打他讓他骨斷筋折,因爲他笑了一下就要把他打的滿臉是血牙齒掉落的那些樓臺賓客。
“你沒有忘記所受苦難,現在脫離奴籍,爲何要將這苦難加給……”
“我叫你閉嘴!”
馬列暴走,吊兒郎當地衝上來揮舞王八拳。
黑衣人這次沒有退卻,欺身上前,僅以劍鞘就將馬列打翻在地。黑衣人橫着秦劍壓在馬列脖子上,在馬列咒罵的言語中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馬列感脖頸疼痛伸手抹去,擡手一看見手指血紅一片,咒罵聲戛然而止。倨傲的神色變得惶恐無比,舉着手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
“你,你,你不能,不能殺我。殺,殺了我,君爺,君爺不會,不會放過你!君爺,君爺要是知道,知道你殺了我,會,會夷,夷你三族!我名姓,姓名,是君爺親起,君爺,君爺爲了我,滅,滅了三大世家!”
“聒噪!”
劍又入肉半寸,更強烈的疼痛讓馬列失聲。
嘩啦啦~
輕微水聲毫無預兆響起,騷氣隨之溢散。知道眼前暗衛是真的想殺死自己後,馬列被嚇得失禁。
“我問,你答,多說一字,妄言半句。”
秦劍橫移,雖沒有繼續入肉危及馬列生命,但割裂的痛感依然讓馬列不住小範圍點頭,動作大一點秦劍就會割下他的頭。
“對隸妾施虐,造刑具提供給賓客使用,立下隸妾每日不接十客不得食的條令,都是誰指使你做的!”
馬列眼珠子骨碌碌轉動,本想嫁禍他人。但看着眼前的斗笠黑麪紗,雖然看不到什麼,但馬列只覺黑麪紗後面那雙眼睛比脖子上的秦劍還要銳利。
生死在他人掌握所形成的壓力,威勢,讓馬列不敢說謊,他心虛道:
“……無,無人指使。”
“無,人,指,使。”
躺地上的馬列,和屋中摔在角落不敢妄動的隸妾,都從這沙啞的四個字中聽到了清晰的牙齒摩擦聲。
“你爲何要這麼做!這些隸妾對你不好乎?樓臺對你不好乎?琴姐親口對我說,你在樓臺隸妾中比她還要受歡迎,何以對樓臺隸妾下此毒手!快說!”
擴大的傷口,和更強烈的痛感,讓馬列根本來不及思考。
“我爲隸臣他人對我肆意毆打,我脫離奴籍就對這些隸妾做同樣的事!他人能辱我打我罵我,我就要辱隸妾打隸妾罵隸妾!”
明明性命隨時有失,明明被嚇的尿了大腿,但說到這一句的馬列眼中惶恐盡去,卻爲瘋狂之色代替。
“憑什麼他人能對我如此,我不能對這些隸妾如此!”
黑衣人聲音中明顯多出了憤怒,不解。
“誰對你施暴,你便施暴回去,爲何對你極好的隸妾出氣!”
“那你爲何來殺我,不去殺那些對我施暴的人啊!啊?!”
馬列猛然擡頭,眼中有着恨意癲狂,張着嘴大喊。
若非黑衣人眼尖手快提了秦劍三寸,馬列喉管至少被切開一半。
“我爲隸臣時你在何方?我被踐踏的吐血時你在哪裡?我辱奴隸時來做高高在上的俠客,你怎麼不在我受辱時當俠客!”
馬列越說越來勁,身子猛然半起,黑衣人爲馬列性命不得不立刻收回秦劍。
馬列赤裸着滿是傷疤的軀體,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拍打着沾染尿液的地板,啪嚓聲四起濺在其胸,其腹,其腿,其膊。
“你當過隸臣乎?你知道隸臣的滋味乎?你爲君爺選做暗衛高高在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我十歲前家境優渥衣食無憂,秦趙大戰阿父被強徵戰死沙場,秦軍大勝攻佔了我們村落。
所有人都從人變爲奴隸,都成了隸臣妾。阿母年歲長,我和小妹年幼,壯年孩童兩分。這麼多年阿母早死了,就剩我和小妹。隸臣妾不是人,我身邊每天都有隸臣妾死亡。爲了活下去,我只有做更多的事。
我爲秦軍割我們趙人頭,好些趙人沒有死,眼睜睜看着我把他們頭割下來。他們大罵我是鳥人,爲趙人幫秦人做事割趙人頭。他們錯了,我不是人,我是隸臣,我要活着,帶着我小妹活着!
“秦軍糧草不足,自身都不夠吃,怎麼會管隸臣妾。爲了活下去,我飲血吃肉,你不知道人血是甜的,你也不知道人肉吃起來和豕肉差不多。你能想到最大的磨難就是練劍練的擡不起胳膊罷?”
馬列嘴臉滿是諷刺。
“我可以死,但小妹怎麼辦?爲了小妹活着,我什麼都能做。小妹命好,入了大戶人家做侍女,生命暫且無憂。但這不夠,我要讓小妹脫離奴籍,我要給她贖身。一個隸臣要給一個隸妾贖身,何其可笑?
“好在我遇到了君爺,君爺雖然每次對我看似粗暴,但我從他的眼中能看到看人的眼神,而不是那些看牲畜的目光。我知道,君爺就是小妹脫離奴籍的希望。我拼盡全力討好君爺,付出性命代價,終於帶小妹脫離奴籍。”
黑衣人終於開口。
“你還當上了樓臺管事,衣食無憂。娶個細君爲你小妹找個好人家嫁了,這不好乎?怎就變成如今這般!”
“不好!”
馬列大聲怒吼。
“憑什麼他們能吃肉喝酒,聽歌賞戲,家中奴僕甚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和小妹爲何不能?我要賺錢,賺足夠金錢!我要蓄養三千門客,美人無數!管事俸祿一百石夠做甚?連個門客都養不起!”
“隸臣妾不是人,我自三大世家那邊學來調教之法,將刑具提供給賓客讓其自行調教。賓客給我的一天賞金比我一年的俸祿還多,換你你做不做?我爲隸臣時不是人,憑什麼要我爲人後把隸妾當做人?隸臣妾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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