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冰棍兒
這個夏天,天氣越來越熱,圓圓的太陽好像要把大地烤焦一般,毫不吝嗇地把炙熱的火焰瘋狂地噴向地面,噴向“五二零”的每一個角落。
我坐在教室裡,汗水不斷地從額頭上流下來,被汗水浸溼的衣服貼在身上,渾身都感覺溼乎乎的難受,雖然教室裡有風吹進來,但是吹進來的風也是熱的,讓你覺得這個世界就好像一個大蒸籠一樣。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學了,我都懶得回家吃飯,因爲出了教室的門,從操場到大道的這一段距離是沒有一點陰涼的,在這一段路上走只能忍受太陽光熾熱的煎烤,就像把自己放到烤箱裡一樣要忍受高溫的痛苦。
沒辦法,肚子餓的咕咕直叫,飯還是要回家吃的。衝出教室,等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大道邊的樹蔭底下,已經是大汗淋漓、熱的喘不上氣來了。
我順着大道的樹蔭,無精打采地從下坡走回到家裡,爸爸、媽媽都不在家,他們兩個人一天天的都在忙。在我眼裡,他們好像有永遠幹不完的工作。
早晨爸爸和出納員齊文去東山實地測量荒山面積,媽媽去了西地給樹苗和黃豆地拔草,中午他們都沒回來,弟弟還在託兒所,中午在那裡朱阿姨給孩子們做飯吃,他也不回來。
我一個人胡亂地吃了一口媽媽早晨給我留在鍋裡的飯,就聽見外邊大道上有人喊,“冰棍兒!冰棍兒!一毛錢一對兒!”
炎炎夏日裡,能聽到這樣的叫賣聲都感覺到涼快了不少,更別說吃上一根了。聽到賣冰棍阿姨的叫賣聲,我高興極了。
“五二零”由於交通不便,山路遙遠又崎嶇不平,很不好走,所以好多天也不會來一個賣冰棍兒的,今天正好趕上放學時間來了,對於我來說可真是一件幸運的事兒。
我急忙扒了完碗裡的飯就要出去買冰棍吃,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在地裡幹活的媽媽,她現在還在頂着烈日勞動,一定比我更熱,我要給她買兩根冰棍兒送去,媽媽一定會很高興。想着想着,我好象看到了媽媽一邊吃冰棍兒,一邊笑着誇我的樣子,心裡美滋滋的。
我打定了主意,摸摸自己兜裡珍藏着的兩毛錢,這還是過“六一”兒童節時爸爸給我的呢,已經在我兜裡揣了好長時間了,一直沒捨得花。
我掛上大門,心裡想,“我得跑快一點,買完冰棍給媽媽送去,然後再去上學,時間應該來得及。”
我出了家門,飛快地跑到賣冰棍的阿姨跟前,巧的是張林也在那買了一根冰棍兒正吃着,我倆碰到了一起。
我對賣冰棍的阿姨說,“阿姨,給我來兩根冰棍兒。”
“王一!你一個人吃兩根冰棍兒?”
旁邊的張林用驚奇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很驚訝我的奢侈。
“不是,我要給我媽送去。”我回答到。
“噢,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得快點跑,不然冰棍兒一會兒就化了。”
張林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關鍵時候總是提醒我最重要的事。
“沒事兒,我跑得快,不信你來追我啊。”
我故意挑釁着他。
“不追,太熱了。”
張林根本就沒上當,直接就拒絕了。
“那我可走了。”
說完我一手拿着一根冰棍兒飛也似地往西地跑去。
媽媽正在勞動的西地離場院不遠,地裡的樹苗長得非常壯實,高度都快到我的腰了。樹苗中間種的也是黃豆,雖然已經鏟完地、鏜完地,地壟已經用拖拉機的滑犁封上了,可是在樹苗、豆苗中間,偶爾也會有幾棵沒有鏟淨的大草瘋狂的長出來,比樹苗、豆苗長得還要高,還要粗壯,如果不及時薅掉就會耽誤樹苗和莊稼的生長。
我來到媽媽幹活的地裡,遠遠的在地壟溝裡就看到媽媽單薄、瘦弱的身影趴在地壟上正使勁地往下薅一棵一人來高的大草。
我加快了腳步一邊順着地壟溝往裡面跑,一邊喊着。
“媽媽!媽媽!”
田野裡乾燥的塵土飛揚起來,粘在褲角上、鞋上。
媽媽正專心致志地拔草,她突然一用力,大草雖然被薅了下來,可是由於用力太猛,她一個趔斜跌倒在地上,看到媽媽摔倒了,當即我的心忽悠一下子,好像也跟着掉到了地上,我着急的想馬上衝過去把她扶起來。
媽媽突然聽到我的喊聲,立刻回過頭。雖然我倆離得還很遠可是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疲憊的樣子,我大聲地喊到,“媽媽,我給你買冰棍兒來了!”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媽媽不但沒有看我手中已經在漸漸融化的冰棍兒,相反她卻看着我的眼睛大聲地吼到,“滾!你給我滾回去,回學校上課去!”
我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媽媽發這麼大的脾氣,她一直都是那麼和藹可親,對待我和弟弟總是充滿一個母親無盡的溫柔和慈愛,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媽媽熱暈了,累迷糊了?沒看清楚是我嗎?
“媽媽,冰棍兒!”我怕媽媽沒有聽清楚,再一次衝着她喊道,並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冰棍兒。
“你滾不滾,上學去,誰讓你來這了?再不滾我揍你!”媽媽吼的更響了。
我停下來,不敢再往前走了。這下我明白了,媽媽不是沒有聽清楚我的話,也不是沒有看清我,一定是媽媽覺得我沒去學校上課,貪玩耽誤了學習,所以才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不能惹她生氣,即使她可能誤解了我。現在也不能向她解釋,那樣媽媽可能會更加生氣。
“媽媽,我走!我聽話!我現在就回學校去上課!”
我突然轉過身去,不想讓媽媽看到我的淚水已經流滿雙頰。
我想走,可是腳下好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了,覺得邁不開步子,我是多麼希望媽媽能停下手裡的活,歇一會兒,我能好好的陪她一會兒,哪怕是一分鐘。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再回頭,如果我再不走,媽媽可能真的會打我。
我哭了,我爲自己受到媽媽的誤解難過,更多的是看到媽媽辛苦勞動的樣子而爲她難過。我突然想起從前我們在下坡住的時候,她在大幫上班時雨天收工回到家裡,拿着雨靴控出裡面的雨水,在屋地裡“譁!”的一下倒出一汪水來,慢慢地雨水在土地上滲出一個小小的水印地圖,然後我們一起看着地圖開懷大笑的樣子。
…………
我手裡的冰棍兒已經開始快速地融化,冰水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我感到那是我心頭一滴!一滴!滴下來的血。
我不敢再回頭看媽媽,扔掉了手裡化得只剩下的兩根冰棍兒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往學校跑去,跑過場院,跑在大道上,太陽的灼熱絲毫沒有溫暖我冰冷的內心,媽媽此時心裡可能比我還要更加冰冷。
我用手抹着流下來的淚水,心裡想着,我要回去,立刻回到學校,我要更加發奮地努力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