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小和尚抱着乾柴回來的時候,紫衣女子正坐在枯草上吹着口哨,哨音清脆,調子悠揚。
哨聲停止,紫衣女子笑着道,“你回來啦!快去洗洗手吧,再等上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了厄將一捆乾柴放在火堆旁,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無聲的走去溪邊洗手,再回來時,見她一手拿着一根樹枝從鍋裡夾出了一團東西。
走得近了纔看清楚,那一團東西是用油紙包着的,她把油紙團夾着放在一旁的大石頭上。
了厄這才發現她的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塊表面平整的大石頭,大石頭上還有一把精緻小巧的匕首。
巫紫對着油紙團大口吹氣,等到熱度散了一些,她才小心的將油紙打開,油紙打開後,還有一層白色的籠布,籠布打開,露出了裡面熱氣騰騰的饅頭。
她伸出手指在饅頭上戳了一下,立馬又縮了回來,捏住耳垂,她的長髮不知何時編成了一條辮子垂在胸前,大概是覺得有些礙事,她伸出手將辮子甩到了背後。
了厄垂了眉眼,緩步走至她對面的枯草上盤膝坐下。
巫紫笑嘻嘻的道,“小和尚,我厲害吧?”
小和尚沒說話,看到石頭上還放着兩個拳頭大小的紫砂杯,杯子裡盛了九分滿的還冒着熱氣的茶水。
巫紫順着他的眼光看向杯盞,心道,我有答案,你敢問嗎?
小和尚雖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是他心裡的確是很好奇的,不過他不會問。
他雙手合十頷首道,“多謝施主。”
巫紫厚臉皮的笑了笑,“什麼施主啊,姐弟之間不用言謝。”
了厄合着的雙手微僵,不欲與她爭辯,待到了北境,自會分道揚鑣。
白衣小和尚吃了兩個饅頭,喝了一杯茶,紫衣女子吃了一個饅頭,喝了半杯茶就站了起來,“小和尚,我去方便一下哈。”
了厄耳朵微紅,看着她跑進黑暗,這才站起來將之前撿回來的兩根長而特別的樹枝,插進了土壤中,又拿了一根搭在中間。
從包袱裡取出晨間換下來的僧衣,走向小溪邊。
巫紫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盤膝坐在火堆不遠處的草地上開始唸經了。
而在火堆附近的枝架上,還搭着衣服。
她剛纔只是找了個藉口離開進了溫泉空間,也給他一個私人時間,畢竟男女有別。
巫紫把地上的枯草鋪均勻,又在火堆裡添了幾根乾柴,然後坐下來看向了厄,“小和尚,你這早上也念,白天也念,這會兒都要睡覺了你怎麼還唸啊?”
了厄手上動作不停,整個人依舊不動如山,好像並沒有聽到她的話。
過了半晌,巫紫撇撇嘴,在枯草上躺了下來,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小聲嘀咕了一句,“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
了厄捻珠的手頓住,心中有些憋悶,就算他說出早中晚唸經的原由,她也一定會很不耐煩的說——好好好!你不要再說了!云云………
“我先睡啦,待會兒你叫醒我,換我來守夜,晚安咯,小和尚。”
直到月上頂空,了厄才緩緩睜開雙目,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躺在枯草上的紫衣女子。
她側身而睡,雙膝彎曲,右臂隨意搭在腰間,左臂爲枕,鼾聲輕微,精緻的五官在火光的襯托下顯得寧靜祥和。
露出的一截脖頸極爲白皙。
了厄捏緊了佛珠僵硬的送入懷中,然後雙手搭在膝上,閉上雙眼,脣瓣微動,將色戒之規於心中默唸百遍之後,這纔打坐休息。
應是白日裡行走了不少路,所以巫紫這一覺睡的很沉很香。
直到樹葉微動,有一縷陽光刺了她的眼,整個人才悠悠轉醒。
火堆已經燒成了灰燼夾着些許未燒乾淨的木炭,眼前已不見白衣的蹤影。
她驚慌失措的爬了起來,看到小溪邊正在打拳的人時才放下心來。
還好他沒走,不然她一個人肯定到不了邊關。
巫紫從包袱中取了些許細鹽倒入杯子裡,來到小溪旁。
“小和尚,早上好啊!”
小和尚沒說話,同昨日一樣收拳吐納。
她將手裡其中一隻杯子遞給他,“是鹽水,漱口的。”
了厄看着眼前的杯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其實他的包袱裡有鹽,並且他之前已經洗漱過了。
巫紫催促道,“拿着呀。”
了厄猶豫的接過杯子,將鹽水含在口中,第二次漱了口。
然後她又從袖子裡取出了兩塊布巾,給了他一塊,就着溪水開始洗臉。
了厄無聲照做。
回到火堆旁的時候,他發現那口雙耳小鐵鍋已經不見蹤影,並且地上有一灘潮溼的痕跡。
她將包袱重新系在身上,拿起石頭上的匕首別在腰間,又把石頭上的兩顆雞蛋拿在手中。
看到一旁的了厄神色不明,遂開口道,“你收拾好了?”
了厄看了她一眼,平靜的繫上包袱邁步離開。
巫紫笑了笑,心中暗道,我看你能憋多久纔會問我!
她小跑追上他,伸出一隻手到他面前,“昨晚煮好的。”
了厄頓足,看了眼她手中的雞蛋,豎着佛掌道,“謝過施主,佛門戒葷腥。”
“哎呀,我又給忘了,可這雞蛋是屬於葷還是屬於腥啊?”
了厄將念珠扣於掌心,“《大藏經》中有云:“一切出卵不可食,皆有子也。”歸之肉類,自不可食,若食之則爲犯戒。”
巫紫哦了一聲,真是長見識了,她將雞蛋塞進包袱,邊走邊道,“那你們做和尚的連一點蛋白質都不吃嗎?”
蛋白質?
了厄心中疑惑,沒有回答,繼續走路。
過了一會兒又聽見她說道,“小和尚,我有個問題,想認真請教一下你。”
這個態度從未有過,了厄頓足,“施主請問。”
她咬着手指一臉爲難,“聽說和尚都是有戒疤的,可是你……”
了厄身體僵住,四肢百骸陡然竄入冰涼,百會處尤甚,原本豔紅的嘴脣剎那間失了血色。
遠山眉微蹙,巫紫瞧他神色有異,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般,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拒人千里的氣息。
“小和尚……”
了厄從恐懼中回神,指尖情不自禁地捻過一顆佛珠。
細微的斷裂聲傳來,念珠應聲而散!
眨眼之間便散落腳下,滾于山道四周。
二人周身氣氛稍稍有些詭異,巫紫擡眼看他,見他臉色發白,眼神呆滯,瞳仁渙散,方纔持珠的手掌隱隱發抖。
她皺緊了眉,盯着地上的一顆佛珠看了片刻,然後屈膝蹲下。
過了很久,了厄才僵硬的眨了一下眼睛,微微轉移視線,就看到不遠處蹲在地上正在撿珠子的人。
她一邊撿一邊數,每撿起一顆珠子就將它穿在原本的細繩上。
了厄垂下方纔持珠的手,立刻就有一顆珠子從袖中掉了下來,滾到紫衣女子眼前。
巫紫看了他一眼,撿起最後一顆珠子,可是斷後的珠繩根本無法串起所有的珠子。
她把所有的珠子捧在掌心,片刻之後,站了起來,走到白衣小和尚面前,握住他的手,將一串佛珠放在他的掌心。
“對不起。”她低着腦袋說道。
了厄垂了眉眼,從上而下近距離看清她的五官,被她握過的手詭異的燙了起來。
手中的佛珠完好無損,他幾乎不用數,只稍看上一眼就知道,三十六顆,一顆不少。
“多謝施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