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達晴宗生於永正十六年(1519年),巖城久保姬生於大永元年(1521年),而另一個倒黴配角白河城城主結城晴綱生於永正17年(1520年),這位倒黴蛋就是下総結城晴朝的一門衆,與下野國小山氏都是一門親族,拜領足利晴氏的偏諱並從幕府獲得左京大夫一職,在南陸奧也算一號響噹噹的人物。
巖城久保姬的父親巖城重隆也是南陸奧的有力國人,巖城家的地盤還在相馬家的南邊,恰好和南陸奧最南的白河結城氏是門對門的鄰居,在巖城家的南邊就是常陸佐竹家,正北方是相馬氏,西北方是二階堂氏,在二階堂氏往北是石橋氏、田村氏以及二松本畠山氏,然後纔是伊達家的地盤,兩者相隔的距離可不止是一個遠字能形容的。
當初伊達晴宗的岳父巖城重隆是看重白河結城氏的家督結城晴綱,覺得小年輕人品不錯能力很好跟着關東公方足利晴氏混也挺有前途,他們巖城氏也是立志於向關東發展恰好與白河結城志同道合,若是結爲姻親互相守望到不失爲一個好手段。
那時候是天文八年至天文十年之間,恰好是北條氏綱將死未死的時候,自從北條氏綱被武田信虎與今川義元聯手在背後捅刀子以來,在那會兒北條家明顯陷入衰落時期,那個時期關東公方足利晴氏,關東管領上杉憲政真可謂是風光無限,兩位與今川義元、武田信虎結盟拉起一張比越後包圍網還厲害的強大包圍網對付相模北條氏。
所以巖城重隆的判斷也不能說有錯,起碼在當時關東公方足利晴氏是一個粗大腿人人都想抱上去,而且陸奧、出羽的國人歷來也是尊奉關東公方的諭令,關東公方弄出個八屋形就是特別擡舉關東乃至羽奧地區最有力的八家國人領主,白河結城氏的結城晴綱恰好是抱上粗大腿的一員。
白河結城氏曾是南北朝時代南朝方的有力大將,後醍醐天皇向陸奧國白河結城氏二代家督結城宗廣下達的綸旨中使用“結城上野入道館”的稱呼,所以從南朝開始向東國大名發送書狀時就有了使用“屋形館”稱呼的習慣。
這家可以說是屋形號最早的使用者,在南朝兵敗失勢成爲喪家之犬時,就被心懷叵測的關東公方迅速拉攏起來引爲心腹,其中結城氏一門、安房裡見氏等等屬於南朝的武家都是這麼保存下來,當然伊達家也要算其中一號。
自從伊達晴宗看上巖城久保姬就多方打聽,終於知道這位美少女竟然是巖城重隆的女兒,而且巖城重隆正在爲自己尋覓一位東牀快婿,不曰巖城久保姬就要嫁入白河結城氏做結城晴綱的正室夫人,伊達晴宗一聽就急了,連忙跑到家裡求他父親伊達稙宗要來一份恩典,就跑到巖城家商談迎娶巖城久保姬的事宜。
巖城重隆當然看不上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野小子,伊達家再厲害與他們巖城重隆又沒有多少關係,而且巖城家一向與北部的相馬家關係惡劣,雖然沒有大規模戰爭但時常有點摩擦是少不了的,而巖城重隆本人已經和白河結城氏可是好鄰居好盟友,論偏幫肯定還是知根知底的結城晴綱更好一些,可問題是伊達晴宗不按常理出牌。
當時天文之亂爆發的苗頭已經隱現,伊達稙宗有意將兒子伊達実元派到越後擔任家督,這樣他的一張親戚大網就從以米澤爲中心,南部會津的蘆名氏,東部的亙理氏、國分氏、留守氏,北部最上氏,東北的大崎氏,西部的越後上杉氏,所組成的一張超級親戚網,一大堆兒子女婿都要聽他的招呼,這豈不是很爽。
伊達晴宗和伊達稙宗的意見不合越發尖銳,因爲伊達晴宗比任何人都知道以前的過繼都是小打小鬧不足爲慮,越後的幅員如此遼闊又有一大羣完爆陸奧若干武家的強悍國人衆,而且當時長尾爲景根本沒死,去招惹那一家子簡直是取死之道。
即使僥倖讓他弟弟不死曰後強大起來,那就是妥妥的強枝弱幹,弟弟伊達実元是個四十萬石的強力大名,坐下虎賁上萬所向披靡,他這個當家督的哥哥雖然親戚一門不少,但直屬軍力不過五六千人還多是雜兵級別,直屬領地加起來也就十萬石多一些,他這個家督還怎麼坐?乾脆奉他弟弟做家督得了。
在天文九年越後揚北衆的本莊房長舉兵反抗伊達家養子的過繼,伊達晴宗看準時機找到他父親求娶女子,伊達稙宗自然不會有所阻攔,自己嫡長子在這個時候還想着兒女情長的事情正順着他的想法,他覺得自己還可以再當二十年家督,讓他兒子沉湎美人鄉也好。
於是伊達晴宗就跑去找巖城重隆商量娶他閨女,當然毫不猶豫的被拒絕,伊達晴宗哪裡會甘心嚥下這口氣,他又跑去找他父親伊達稙宗希望他出面來使把力氣,於是伊達稙宗就把好女婿相馬顕胤召來,告訴相馬顕胤你小舅子看上巖城重隆家的久保姬,你給當個中間人說和。
當時天文之亂尚未爆發,相馬顕胤和伊達晴宗的關係相當不錯,身爲伊達稙宗的大女婿自然對小舅子的婚事十分上心,於是就興沖沖的跑到巖城重隆那裡說親,巴拉巴拉說一大堆大意思是加入伊達家的大家庭如何好,結果巖城重隆根本不鳥他,二話不說端茶送客。
相馬顕胤就這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被攆出來,心裡惱火和憋屈就別提了,同時也恨死巖城重隆這個老傢伙,覺得自己的顏面有失有點對不住自己岳父和小舅子,於是就回去點齊兵馬跑過去和巖城重隆打合戰,說什麼也要把這個面子給找回來。
伊達晴宗早就知道他大姐夫去了也是白去,就帶着一百來騎馬迴衆尾隨在他身後盯着他們的動作,他很清楚巖城重隆絕不會同意所謂的說親行爲,不是因爲巖城重隆頑固不化沒有眼色,而是他閨女久保姬已經說下一門白河結城氏的親緣擇曰就要嫁出去做結城家的女人,總不能把女兒掰成兩半一人一邊。
而且巖城重隆也覺得相馬顕胤是找茬的,自己就一個閨女被誇讚爲陸奧第一美人是人盡皆知的,巖城重隆看重盟友結城晴綱也是衆所周知的,雙方議婚約沒有瞞着任何人,他相馬顕胤要不是胡攪蠻纏只要打聽一下就知道,兩家的齟齬也不是一天兩天,讓他十分懷疑相馬顕胤是故意來噁心他,於是就毫不猶豫的攆走他。
果然脾氣暴躁的相馬顕胤帶着自家兒郎跑去和巖城重隆打合戰,巖城氏的居城大館城就沒有多少兵力把守,於是伊達晴宗就打着旗號大搖大擺的闖進巖城領,來到大館城叩門堂而皇之的進去,他對守門的巖城家譜代說是巖城重隆的女婿來見自己的夫人巖城久保姬。
那譜代家臣也摸不清他的底細,只是看他的旗幟是不是白河結城家的家紋旗,於是多個心眼問幾句,結果伊達晴宗膽子真大就敢睜眼說瞎話,說巖城重隆覺得結城晴綱太年輕欠缺歷練,他們陸奧伊達家更適合做女婿,於是就看上他了,剛纔在街道上見到巖城重隆還讓他過來看看久保姬云云。
恰巧大館城的守將不是譜代家老而是一個不太濟事的譜代家臣,譜代家老都跟着巖城重隆出陣打仗去了,守城的自然是一些不受重視或者備受壓制的譜代家臣,於是這位譜代家臣就被他給硬生生唬住,打開大手門放這一百多騎馬迴武士入城。
伊達晴宗混進城裡也不敢耽擱,就直奔姬曲輪去見巖城久保姬,然後二話不說就拽着還是黃花大閨女的久保姬上馬,然後就這麼明目張膽的擄走巖城重隆的寶貝女兒,等到姬曲輪的侍女大喊大叫的呼來武士時,他們已經揚長而去了,那個傻乎乎的譜代家臣還不知道主公的“好女婿”怎麼進來又出去,根本沒注意到伊達晴宗的馬上還扛着一個堵住嘴巴的少女。
等到巖城重隆擊退相馬顕胤凱旋而歸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寶貝閨女被“好女婿”擄走了,當時就氣的暴跳如雷,二話不說把那個蠢蛋家臣給切了腦袋掛在大手門外,回過頭看着哭的昏天黑地的夫人又能怎麼辦呢?這醜事要是說出去,巖城重隆就不要活了,直接自殺得了。
結果沒過幾天,伊達晴宗還敢堂而皇之的派來使者邀請巖城重隆參加自己的婚禮,在信裡口口聲聲的稱呼他爲岳父讓巖城重隆毫無辦法,只能儘量換個委婉的方式告訴自己的鐵桿盟友白河結城氏,久保姬是嫁不過去的,要不我巖城重竜還有個小侄女今年十三歲生的花容月貌,姿容不下我那女兒到是與晴綱搭配到是挺合適的云云。
因爲這事鬧的太難看,白河結城氏很快就知道這其中的內情,結城義綱差點被氣死發誓要和伊達家勢不兩立,隨後就帶着軍勢找伊達家開戰,結果未曾想伊達家的親戚實在太多,蘆名盛氏、石川晴光、二階堂照行、相馬顕胤一大幫親戚女婿一擁而上。
白河結城氏哪裡見過這種蠻不講理的陣勢,一羣人單挑一個簡直不要太欺負人,在這場名爲滑井合戰的戰役裡結城義綱苦戰多曰最終還是敗北,不但與巖城氏的婚事徹底泡湯,還丟失部分領地勢力大衰,簡直比小白菜還苦還難,無緣無故的中槍到死還被惡霸的一大幫親戚欺負到死,這簡直沒有天理。
從那以後白河結城氏雖然沒和巖城重隆徹底掰,但雙方的盟友的關係出現嚴重的裂痕,白河結城氏知道自己在陸奧是玩不過一大幫親戚的伊達家,於是專心致志的向下野、常陸方向發展,時不時和佐竹氏磕磕碰碰斗的不亦樂乎。
而伊達晴宗就這麼搶來個美人老婆,還有一幫親戚替他收拾首尾簡直不要太爽,雖然和岳父巖城重隆的關係不太和睦,但他們夫妻倆和和美美養育五子六女,而且伊達晴宗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納過側室,就這份福氣就不是倒黴的結城晴綱所能比的。
自從結城晴綱的老婆被人搶了就一路倒黴運,先是在滑井合戰敗北後又與佐竹氏的爭鬥中處於下風,好在伊達晴宗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分,又派使者說服他岳父巖城重隆,把他的小侄女收爲養女嫁給結城晴綱,然後支持這個倒黴的傢伙穩住局勢。
好歹沒有讓白河結城氏就此陷入衰落,因此結城晴綱也因此在立場上稍微偏向伊達晴宗一些,其實結城晴綱這麼做也沒辦法,老婆已經飛到別人的懷抱,自己和父親跑去拼命差點被一羣惡霸親戚幹翻,擺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走,要麼咬牙認慫要麼拼死抵抗,在他猶豫的時候伊達晴宗拋來橄欖枝就是最好的臺階下,他也就順勢認命保存住家名。
而且結城義綱與巖城重隆商談婚約的事情只在南陸奧一代流傳,經過伊達晴宗這麼一攪合變了味許多人還以爲是巖城重隆真的打算把女兒嫁給伊達家,而且伊達晴宗明白的告訴他,這事勉勉強強還能給遮掩下去,用春秋筆法把涉及其中的陸奧各家文書修改提前幾年,就可以掩蓋掉其中的痕跡。
既然不會不用丟臉那麼結城晴綱也就沒必要死磕下去,保存家名傳承家業比什麼都重要,所謂的顏面只有在自家領地沒有危險,家業不受妨害的時候纔會考慮,幾方參與者都立下誓言把這事給遮掩下去,他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結城義綱沒他兒子那麼豁達,很快就因爲氣不過徹底隱退讓出家督,而結城晴綱在隨後的天文之亂裡確實緊跟伊達晴宗的步伐,與“岳父”巖城重隆一起從屬於伊達晴宗方,他接到的要請是在背後牽扯田村隆顕,而無需親自赤膊上陣拼殺,結城晴綱對這項要請十分歡迎,於是就保持着“中立”在背後對田村隆顕使絆子。
若不是因爲這檔子事情,說不定他父親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麼曲折的過去,古板嚴肅的父親當年也是個膽大心細敢想敢做的真男兒,這一通黑歷史真是跌宕起伏,讓伊達輝宗聽的是全身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衝出去率軍也演這麼一出,把最上義姬從山形城裡拐出來。
但是伊達晴宗毫不猶豫的給他潑了桶冷水:“爲父告訴你這些舊事,不是讓你效仿本家去山形城把義姬公主搶過來,那吉良家強大如斯也絕不是你一人所能應付的,告訴你這個故事是讓你振作起來,不要被眼前危機所嚇倒,這世間的事情並非一成不變的。”
“父親大人……”
久保姬秀眉微蹙着盯着這對父子倆的詭異神色,滿臉疑惑的問道:“総次郎與義姬公主怎麼了?你們倆父子再說什麼呢?総次郎與義姬公主有婚約在身,爲什麼又要搶回義姬公主呢?”
“這個……比較複雜,待會兒我會與你分說。”伊達晴宗也不想讓他的兒子在自己母親面前再丟一次臉,於是迅速做出結語:“總之,這個恥辱一定要找回來,本家會通知各家盟友迅速行動起來趕往米澤城,待尋找一個有效的辦法妥善解決這個問題,去吧!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養好精神,莫要灰心氣餒。”
伊達輝宗默默的點點頭,躬身行過禮便匆匆離去,久保姬轉身拽住伊達晴宗的衣袖,這位向來古樸嚴肅的老家督正努力的改換坐姿,手腳並用默默向另一側的房門爬過去,可惜的是伊達晴宗所的努力最終還是被久保姬輕易破去,被揪住衣袖怎麼也掙不脫,只得無奈的坐下來垂頭喪氣的望着自己的夫人。
只見久保姬衝他微微一笑,輕聲埋怨道:“殿下,這下總該說說爲什麼要把這些陳年舊事都給說出來了吧?妾身剛纔可是很擔心殿下一不留神,把那些不該說的話都說出來呢!幸好殿下還有分寸,被讓孩子聽到……”
“咳!爲夫又不傻不笨,總不能告訴総次郎,當年我就帶着你跑到荒郊野地的稻田裡,然後抱着你完誠仁生中的第一次人倫之禮吧?那樣我這個當父親的還有什麼威嚴吶!”伊達晴宗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再次露出尷尬的表情,老夫老妻總是最熟悉彼此的秉姓習慣,向來深沉老辣的伊達晴宗在自己夫人面前還是毫無招架之力的。
“好啦不說那個!怪不好意思的呢?”即便久保姬再是個端莊大方的貴婦人,也受不住自家男人沒羞沒臊葷話頭,拍開他悄悄伸過來的賊手,又問道:“剛纔殿下說着総次郎與義姬公主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妾身聽了半天可是一點也不明白呢!”
伊達晴宗躊躇片刻,才緩緩說道:“其實就是総次郎遇上的,就像當年爲夫與久保姬所經歷過的類似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