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同塵愣了愣,笑道:“青蕭,何出此言呢?”
青蕭睜着大眼睛,說:“這天下一切的人事物,在夫君眼裡,不都猶如棋子麼?”
樂同塵笑了笑,輕輕吻了她一口,說:“知我者,青蕭也。那你是想做黑子,還是想做白子?”
青蕭眨了眨眼睛,笑道:“妾要做白子,夫君你看,這棋盤上白子明顯比黑子多。”
樂同塵嘴角一笑,下了一子,白子頓時潰敗,棋盤上黑子立時佔優。青蕭愣了愣,翹着嘴想了想,說:“怎麼白子這麼快就沒了,那我要做黑子,嘿嘿,黑子纔是最後的贏家。”
樂同塵又笑了一聲,再下一子,本來佔優勢的黑子瞬時崩潰,白子又重新獲得優勢。青蕭秀眉微蹙,委屈地說:“夫君,你怎麼老是欺負我?那你說,妾該做黑子還是白子?”
樂同塵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說:“黑子白子,無必勝,無必輸,若想立於不敗之地,便不要做棋子,不執迷於黑白,和光同塵,方可長久。”
青蕭想了想,說:“理雖如此,情何以堪,難道夫君就沒有堅守執迷的東西麼?”
樂同塵長嘆一聲,說:“應該是有吧,若是沒有點執迷的東西,怎麼能算是人呢?只是,一旦選擇堅守,便要艱苦奮戰,如這黑白二子一般拼殺不休了。”
青蕭認真地說:“是不是就好像夫君那天晚上劫持冥香姐姐以換妾之命,而不是換夫君自己的性命?”
樂同塵猶豫了片刻,說:“青蕭,我不想騙你,這個答案,也是,也不是。我絕不能允許救命恩人因自己而死,所以說,這既是爲你,也是爲我自己。”
青蕭嘟了嘟嘴,若有所思地說:“我明白了,妾感謝夫君以實相告。人生各有執迷,妾發誓,此生只爲夫君,不爲自己。”
樂同塵撫摸着她的秀髮,凝視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你是我的人了,你我再無分別。青蕭,我發誓會一生一世保護好你。”
七天後,臨都王宮,君王林朝宗在御書房召見御史大夫蔡自清、刑部尚書魏法齊和中書侍郎狄令儀三人,詢問案件審查情況。
林朝宗穿着整齊的龍袍,戴着高貴的王冠,面色威嚴地看着三人。他體型微胖,鬚髮皆白。由於年過七旬,他已經明顯出現老態,但眉宇間仍然透着精明和威嚴。
蔡自清說:“稟陛下,經微臣調查,兵部侍郎許墨戎很有可能是被家賊所殺。侍郎府守衛嚴密,刺客幾乎不可能無聲無息地闖入。而現場並無打鬥跡象,可見許侍郎當時毫無防備。據僕役口供,案發當夜侍郎府並無外人出入,因此,臣推斷是家賊所爲。”
林朝宗微微點點頭,說:“蔡卿所言,有些道理。法齊,你調查有何結果?”
魏法齊年紀三十有餘,他長期不得志,後來投入神州公主門下,靠着林孤秀的扶持,才升到了刑部尚書的位置。他個頭不高,身材偏瘦,皮膚略顯黝黑,兩隻小眼睛精光四射,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精幹聰明的人。
他心中快速計較一番,說:“回陛下,微臣調查結果,與蔡大夫略有不同。臣以爲,許侍郎堂堂朝廷大員,爲家僕所殺,這實在是匪夷所思。臣派人調查得知,許侍郎最近與戶部侍郎祝雅厚交往甚密,二人似乎在軍政財政方面頗有共同觀點。而據臣所知,最近蔡大夫正在調查戶部,臣有所聯想,會不會是某些人爲了掩蓋什麼,而不惜痛下殺手。”
蔡自清聽罷,心道:這個魏法齊果然是精於算計,他知道我在調查戶部的事,料定戶部尚書諸葛豐會借我之手排異。他害怕神州公主在戶部的爪牙被我拔去,便將這禍端引到兗城王和殷臣一系的戶部侍郎祝雅厚身上。通過暗示戶部與兵部的勾結,引起陛下猜忌,然後借我之手爲他們攫取戶部權力掃清障礙。哼,真是好如意的算盤,可笑自己堂堂御史大夫,竟被各方當作排異的利器,真是可悲可憐啊!
林朝宗眉頭微蹙,問道:“蔡卿,可有此事啊?”
蔡自清無奈地點點頭,說:“回陛下,微臣這半月來暗查樂氏錢莊前莊主的事,無意間涉及戶部,目前尚無所獲。不過,魏尚書所言許侍郎與祝侍郎交往過密之事,微臣並未耳聞。”
林朝宗哦了一聲,說:“那……令儀,你可有收穫?”
狄令儀道:“稟陛下,微臣調查到,許侍郎此前與兵部侍郎賈文夔等十餘名兵部官吏私下密會,地點就在侍郎府。微臣大膽推測,這與許侍郎之死恐怕不無關係。”
蔡自清吃了一驚,心道:狄令儀這是要污衊整個兵部啊!他是想借此機會一舉打垮兗城一系在兵部的勢力,趁機安排大量親信進入兵部任職,從而架空兵部尚書李潛魚。堂堂兵部,國家機要,豈能被如此亂攪,簡直是荒唐可笑!
他連忙說:“狄侍郎,容老夫好奇,多問一句,不知此種推斷,有何證據啊?”
狄令儀笑了笑,說:“蔡大夫,卑職已經調查到了明確的線索,只要假以時日,必會找到證據。陛下,事不宜遲,兵部乃國家要部,涉及軍務,不得不防啊!”
蔡自清說:“陛下,兵部官吏,皆爲朝廷大員,若無真憑實據,恐怕不宜動手,否則必會擾亂朝政啊。”
狄令儀說:“蔡大夫,正是因爲兵部皆爲朝廷大員,才必須嚴查嚴辦。若按大人所言,戶部更是國家財政中樞,大人僅憑一個小小錢莊便擅自調查,難道不更是擾亂朝政的越權之舉嗎?”
蔡自清怒道:“好啊,說到樂氏錢莊,我倒有……”
這時,魏法齊忽然打斷蔡自清,說:“兩位大人息怒,陛下,微臣以爲,二人所說皆有道理。蔡大夫調查戶部,監督百官,乃是職責所在,並無越權。而狄大人合理推斷,調查兵部,亦有道理。微臣以爲戶部、兵部,關乎軍政財政,乃國之根基,必須嚴查嚴辦。不如就由蔡大夫和微臣調查戶部,而狄大人處置兵部,雙管齊下,必有查獲。”
狄令儀連忙說:“剛纔質疑蔡大夫,實在是卑職魯莽,在這裡,卑職給蔡大夫賠罪了。陛下,對於魏尚書所言,微臣附議。”
林朝宗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他點點頭,說:“朕也覺得,法齊所言,頗有道理,那就這麼辦了。”
蔡自清聽罷,心中驚怒,合着自己又被當作殺人利刃了,這魏法齊和狄令儀雖然不屬於同一陣營,但這次卻有共同的目的,兩人一唱一和的,矇蔽聖聽,真是豈有此理!
想到這裡,他連忙說:“陛下,微臣……”
“好了。”林朝宗擺了擺手,“不必再說了,朕累了,就這麼辦,聖旨即刻下達。”
傍晚,星辰沐浴在月光中,於夜空時隱時現。樂同塵忙於處理錢莊事務,累得腰痠背痛,只好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這時,青蕭端着一碗熱粥走了過來,說:“夫君累了,休息一會兒吧。”
樂同塵笑了笑,隨手將她摟在懷裡,說:“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青蕭咬着嘴脣,輕輕搖了搖頭,說:“妾不要爲妻,只要居妾室就足夠了。”其實,她是多麼想做樂同塵的妻子,但是,她知道,作爲修行尚淺的螳螂精,她必須殺夫才能留後,這簡直是命運給她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
樂同塵失聲笑道:“瞧你這委屈的樣子,別在這兒自己難爲自己了。”說着,他接過碗,在青蕭眼前晃了晃,笑着說:“這便是最好的嫁妝了。”說罷,他便要將粥喝下去。
忽然,青蕭眼神一動,一把將碗打翻,樂同塵愣了愣,心中有些惱火,說:“青蕭,你失心瘋了麼?”
青蕭驚道:“這熱粥有毒!”
樂同塵怔了怔,怒道:“有毒?誰下的毒?怎麼會有毒?”
青蕭咬了咬牙,硬着頭皮說:“是……是妾下的毒,你休了妾吧。”
樂同塵哼了一聲,撿起碗,說:“若是我混到連妻子都給自己下毒,那還不如死了算了!”說着,他便要喝下碗裡剩餘的粥。
青蕭心中大急,連忙將碗打翻,哭着說:“你不要這樣!夫君,跟你說實話吧,妾沒法給你留後,妾是螳螂精,必須……必須殺夫才能生子。”說罷,她再也繃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樂同塵覺得腦子嗡的一下,思維一片空白,彷彿一切都失去了方向,似乎整個世界都被重塑了。
但是,他知道他現在該做什麼。他一把將青蕭摟住,輕輕親吻着她的耳朵,說:“爲了這等小事,有什麼着急的?孩子不孩子的,無所謂。再說了,退一萬步講,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或是找高人給你調理,或是我納個小妾,或是乾脆不要孩子,我都沒問題的。青蕭,你不要想太多,不許離開我,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