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武媚根本不願意相信,根本不願意相信李治真的就這樣不聲不響額離開了自己,“皇上方纔還與本宮說要在元宵與民同樂,共賞花燈,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你竟然敢詛咒皇上,本宮看你是活膩了!”
“皇后娘娘,您冷靜點,”小福子見着武媚的情緒有些失控,皇上的情況他最是明白的,這麼些日子根本就是在熬日子,這會子是油盡燈枯了,若不是明知皇上不過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他哪裡又會提醒武皇后提前準備起來呢?
“娘娘,皇上的確已經是油盡燈枯了,娘娘,該報喪了啊。”小福子老淚縱橫,其實最最不捨得皇上的,就是他了啊,他是從小陪着皇上一路走來的,或者說,他是看着皇上長大的,他比皇上還年長几歲,但是卻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先於他辭世,報喪兩個字落下,小福子已經泣不成聲了。
武媚皺着眉,一瞬間便回到了她慣有的冷漠與高貴,她轉身,挺直了背脊,就彷彿如從前一般,不論是什麼事情,都永遠無法將她壓倒一般。她一步一步緩緩的走出南薰殿的宮門,腳步沉重的居然沒有邁過那門檻,若不是旁邊的翠竹與暖雪一把攙着,武媚怕是穩不住身子,“皇上,駕崩,”武媚撐着翠竹與暖雪,眼淚緩緩的落下,紅脣輕啓,“皇上!”“駕崩!”最後這一聲,彷彿是用盡了一生所有的力氣嘶喊。
“皇上!”“駕崩!”“啊!”
宮中想起的是九十九聲的喪鐘,每一下都敲在這個大唐國土上每個人的心裡,一下一下,莊嚴,悲愴。
“傳哀家懿旨,將皇上停於殯宮,着工部禮部會同宮中司治局儘快準備好停殯、出殯的一應物品,舉國着素服一月,國喪一年內,不得嫁娶娛樂宴飲,違者斬!”
“傳哀家懿旨,着諸位朝廷重臣一個時辰後於御書房匯合,共商嗣皇帝之大事。”
“傳哀家懿旨,宮中妃嬪,有子嗣者,隨遷入壽寧宮小花園頤養天年,無子嗣者,凡嬪以下未得帝寵者入感業寺出家爲尼,得寵者入乾陵陪葬,嬪以上者入宮中宗廟出家,無事不得出,若有違者,送入掖庭司充做宮奴。”
一道道的懿旨從武媚的口中發出,有條不紊。如今整個皇宮,不,應該說是整個大唐都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若不能儘快的下達所有的旨意,那高宗皇帝的大喪恐怕將會是一團糟。武媚深知這個時候誰都可以倒下,誰都可以因爲李治的駕崩而痛苦,而失去理智,只有她不可以,因爲她是李治的妻子,是大唐的皇后。
武媚在鳳棲宮略做停留,換下了一身華服,着白綢緞嵌銀絲孝服,滿頭的金器換成了素銀的,便是那九尾銀鳳步搖下點綴的也是藍寶石,是武媚頭飾上唯一的顏色。不過只是半個時辰,武媚便已經從鳳棲宮往御書房去了。
“皇上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哀家今日叫爾等重臣前來,無非只是想要聽聽各位的意思,嗣皇帝,哀家以爲應是嫡子李顯來繼承。”武媚也不願意再搞什麼虛虛實實的,這個時候正是萬事需要拿出魄力來的時候,她不能在這樣的時候出了任何的紕漏,這不僅關係到她在大唐的地位,更關係到整個皇室的顏面。
如今的朝堂早就因爲武媚的原因,呈現出一面倒的傾向,說什麼是朝廷重臣共同商議,無外乎是武媚一人專斷,如今不過只是確定一個嗣皇帝,誰還不知道,這大權還是在武媚的手裡握着呢,哪裡能說什麼不?
“太后娘娘所言極是,七皇子是嫡子,理應繼承大統,然,臣等還是希望天后能繼續臨朝,畢竟,七皇子繼位,到底還是年輕未經事的,總還是需要天后陛下能從旁指點一二,如此方可保我大唐萬世千秋啊。”說到後面,更是不叫太后,而是喚只有在朝堂之上纔會喚的天后陛下,這不只是拍馬奉承,更是一種對武媚的依賴,不是他們對武媚的依賴,而是整個厚重的大唐對她的依賴。
武媚眯着眼,雖然她鍾愛於她的權力,可是這個時候,她卻是真的不願意再多考慮這些事情,再多的爭奪她都只想等到李治安安靜靜的躺在乾陵之後,這是她唯一能爲他做的,也算是她還了他一生的情,她終究還是辜負了他的情深的。
“那擬旨吧,明日昭告天下後,讓嗣皇帝李顯到殯宮來舉哀,如此,各位臣工請回吧,哀家去看看大行皇帝。”武媚往常最愛便是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的感覺,可是此時,她卻一刻也不想在御書房多待下去,就是在這裡,她才忽略了李治一直在一邊等着自己的眼光與懷抱,就是在這裡,她纔會失去她身邊一個個重要的人,甚至是李治,這個她因爲堅信他不會離她而去而從不放在心上的人,這裡,就是她的噩夢,她不願意在這裡。
帶着翠竹暖雪和上官婉兒匆匆的來了,不過只是半盞茶的時間,將嗣皇帝的事情決定了便又急匆匆的離去,若不是因着舉哀,飯含,甚至是小殮,大殮都不能少了嗣皇帝,她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匆匆的將李治的皇位給任何一個人。
“去殮宮吧,我想陪陪他,這一生,我與他,終究是聚少離多,早前,迫於種種無奈,後來便是入宮了,卻因爲許許多多的事情,我與他越來越遠了,他始終在一旁,用的他的方式在愛我,我卻從來沒有注意到,甚至覺得再沒有愛了,可是當他就這麼離開了,我才真的感受到他所給我的一切,是沒有人能給我的。”
武媚沒有自稱哀家,而是說我,這一刻,她們知道,武媚不再是一個大唐的皇后,不,太后,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妻子,一個思念丈夫,一個滿心內疚與悔意的妻子而已。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打斷她的說話。
“在身邊的,永遠都不會珍惜,當初學明與文英,本宮也沒有珍惜,這纔會一次次的讓他們捲進這漩渦中,直到學明爲我死了,我才意識到。他也是,從前一直理所當然的消耗着他對我的愛,可是直到現在,他走了,我才意識到,原來我一生追求的愛一直在身邊。”武媚邊說,邊落淚,打溼了衣襟,留下一道道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