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喊聲響起,遠處冒出了空元的身影。他一口氣奔到衆人的身前,兀自神色驚慌。衆人不明所以,花塵子迎上前去問道:“出了何事?空玄師兄呢……”
空元是個半百老頭的模樣,面龐清癯,鬚髮灰白。他個頭比他師兄空玄略矮,性子亦稍稍急切了些。
立足未穩,空元匆忙說道:“我師兄他……他……”他話至一半,忽而神情沮喪,不無心痛地仰天一嘆,接着便衝着花塵子連連搖頭,好似苦不堪言。
見此情形,衆人心頭一沉。劫難纔去,禍事又來了嗎?
林一輕輕皺起眉頭,沉聲說道:“空元道友,還請道出詳情。各家同道皆在此處,亦好有個計較!”
往日裡人微言輕,沒有林一說話的地方。而他此時纔出聲,便有人附和。
空元定了定心神,便將此前的遭遇簡略地說了一遍。七日之前,一對師兄弟撞入一處隱秘的所在。待二人尋至一洞府前,卻陷入詭異的禁制之中。掙扎了幾日之後,他僥倖逃了出來,師兄空玄卻身陷囹圄而不得脫身……
無論是山谷中藏有仙家的洞府,還是空玄生死不明,皆不容人等閒視之。若要獲悉詳情如何,只有親臨實地一探方可。爲此,林一與衆人的想法並無二致,便由空元帶着奔向了來處。
林一隨着衆人前行,再次留意起四周的動靜。峭壁聳天,禁制籠罩,這真是囚籠一般的所在。沒了神鮫橫行,黑水塘波瀾不驚。挨着山腳下,可見幾處淺顯的洞穴,應爲那羣異獸的棲息之所。而腥氣瀰漫與滿目狼藉之外,未見異常……
數十里外的山谷盡頭,乃是一處不顯眼的峭壁角落。來至近前,空元帶頭停了下來,帶着窘態分說道:“此處看似尋常,卻另有蹊徑!因不想多事,我師兄弟二人才未聲張……”不想多事是假,不想被人分潤了好處是真。此乃人之常情,倒也無可指責。不過,惹了麻煩才如此這般,他的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
在元嬰修士的眼裡,整座山谷不過一塊方寸之地,着實藏不住什麼東西。此處雖有峭壁阻擋,而神識之下卻不見異樣。不過,既然空元有此一說,且拭目以待。
好奇之下,衆人凝神看去。空元捨棄山坡不走,而是循着腳下的低窪處到了峭壁的角落,伸手往前一揮。只見一層無形的漣漪扭曲着,土黃的石壁背後竟然現出一條數丈寬的深澗。
見狀,衆人訝然。近在咫尺的山澗卻讓人無從覺察,可見這仙家的禁制,太過神異莫測。
空元接着分說道,幾日前無意撞入此處,本以爲會有一場機緣,卻不想尋來一場禍端。不過,那仙家的洞府乃千真萬確。在他的示意下,衆人魚貫往前,各自神色謹慎。
這條十餘里長的山澗,更似一個封閉的山洞。其三、四丈寬,數十丈高,甚爲的幽暗而狹長。空元在前帶路,花塵子與其並肩而行,不時好奇出聲詢問。而她那位師兄顯然是心事重重,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一走在那對師兄妹的身後,一言不發,卻暗有所思。一處封閉的山谷,怎會藏有如此隱秘的去處?那些神鮫於此無數萬年之久,豈會不知道這麼一個所在?而一羣有了靈智的畜生卻掘開了封堵山洞的大石,不顧一切地逃出生天……
須臾之後,一行人到了山澗的盡頭,穿過一道無形的禁制,各自停下腳步,皆滿目的錯愕。花塵子沒了與師兄說話的興致,便退到林一的身邊。這女子小嘴半張,失聲驚呼道:“別有洞天哦!咦!那是……”
山澗之前的山坡左側,乃一數裡方圓的峽谷所在。此處天光五彩,滿山錦繡,元氣氤氳,儼然一處仙家福地!
衆人無暇他顧,皆是將眼光落在一處。三五里之外的峭壁上,有崖石懸空百丈飛挑,一洞口清晰可見。而下方的山坡之上,卻是橫臥一堆異獸的骨骸,其中一個人影怔然獨立……
“……那是空玄師兄!”花塵子的驚呼聲響起,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正是天道門的空玄。
不知何因,空元的眼光掠過衆人,突然神色大變,揚聲厲喝道:“速去……”其話纔出口,便戛然而止。一陣光芒閃過,他已化作一具白骨遺骸墜落於地……
異變陡起,在場的修士皆目瞪口呆。洞天福地渾然不見,只有一陣陰風漫過心頭,令人不寒而慄。
“列位勿要驚慌!那山坡十丈之內佈滿了禁制,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可憐師兄他……唉!”空元哀嘆了一聲,便往前走去。察覺身後沒有動靜,其停而轉身。十餘人皆站着未動,顯然是心有顧忌而不願輕涉險地。他詫異問道:“各位道友已然來至此處,爲何裹足不前……”
寧遠手扶青髯,看向左右。見林一盯着遠處不作聲,他沉吟了下,說道:“仙緣來之不易,生死只有一回。情形不明,還須謹慎行事!”衆人餘悸未消,卻對其所說深以爲然。前後已死了九人,下一個不知是誰……
空元無奈地搖搖頭,帶着沉重的口吻說道:“我與師兄尋寶倒爲其次,尋路脫身才是本意。那神蛟勢不可擋,早晚有歸巢的那一日,我等皆難逃一死。即便得以苟活一時,還是不免耗盡壽元,落得個身隕道消的下場……”他轉而衝着遠處示意道:“唯一的出路,便在那洞府之中。奈何我不通禁法,只能望而興嘆!諸位既然無意脫困,便容我設法收殮了師兄的遺骸,再一同聽天由命……”
衝着身後擺擺手,空元頭也不回地走下了山坡。他方纔的一番話不無道理,且與師兄情深意重,衆人從驚懼中醒來,各自神色躊躇。只不過,那山坡上的禁制稍有觸及便生死逆轉,誰也不願化作一堆骷髏……
“洞府中有出路,你又從何處得知……”林一突然出聲問道。空元回首看來,他神色如常。對方繼續前行,腳下卻慢了許多,接着說道:“那幾頭神鮫的骸骨堆積於此,不無緣由!洞府乃出路的唯一指望,豈可因一時的安危而棄之不顧!仙緣未至,脫身不得,我師兄卻落得個枉死的下場,徒呼奈何……”
林一沉吟了下,說道:“既然如此,我便陪你走上一遭!”身邊的花塵子欲言又止,他視若未見,徑自往前走去。空元已駐足等候,帶着喜色說道:“有林道友相助,大事可成!”
兩個墨門的修士暗自斟酌了下,亦跟着走了過去,說道:“空元道友並非虛言!那峭壁爲十丈禁制隔絕,他處未見兇險,或可近觀……”這兩位與林一皆擅長禁法,所言所行讓衆人意動。所在的山坡距那峭壁甚遠,不妨近前見識一番。再者說了,有人頭前開道,真若尋得脫困之法或另有所得,豈不是峰迴路轉……
空元神色一振,迫不及待轉身奔去。片刻之後,衆人來至峽谷的盡頭,相繼停了下來。
在峭壁數十丈之外的山坡上,橫臥着四、五頭長短不一的異獸屍骨。入眼處一堆白骨森森,寒氣陣陣,還透着莫名的威勢,令人生畏而卻步。
林一跟隨着衆人一道駐足打量,眉梢輕輕聳動。他從一堆凌亂的白骨之中,辨出一頭不同尋常的異獸軀骸。那頭異獸形同神鮫,而體長足有十餘丈,生有四足,儼如蛟龍一般,頗具氣勢。
一頭生有四足的神鮫,是何修爲?煉虛,還是合體?如此強大的遠古異獸,同樣被化作了一堆白骨,由此可見,那禁制該是何等可怕的存在!而如此一處絕地,卻有仙人洞府高居峭壁之上……
相距如此之近,那層禁制神識可辨,寧遠與花塵子等人不敢往前,各自神色惴惴。如此兇險莫測的一層仙家禁制,已然將峭壁上下籠罩了起來,想要靠近那洞府的半步,一如登天之難!
而空元到了此處,卻輕鬆地穿行於骨骸之間,不多時便到了峭壁的十餘丈之外。見林一還衝着那堆骨骸出神,他稍顯愕然,催促道:“林道友,左近並無大礙……”
林一轉向空元,默默點了點頭。他循其方纔的落腳處,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十來人守在數十丈外,屏息凝望。花塵子明眸輕閃,忍不住出聲喊道:“林一,且小心了……”寧遠跟着提醒道:“林道友,若不可爲,還請及時迴轉……”
不過須臾間,林一便到了空元的身前。對方轉而忙碌起來,他駐足不語。
空元摸出一把飛劍祭出,纔去不遠便詭異消失不見。他抓耳撓腮一番,又擡手虛空抓去,而幾丈外的那具骸骨不動分毫。少頃,其閃過一旁,帶着爲難的神情說道:“林道友手段高強且深諳禁法之道,可否先行幫我收殮遺骸?”
林一未作推辭,應道:“亦罷!且由我來一試!”
空元鬆口氣了,欣然說道:“我師兄已然行至三丈開外,只須多加留意,到那洞府不難……”
林一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已然到了禁制之前,只是靜默片刻,便邁開腳步。他並未直接前去,而是左行右拐,轉瞬走至三丈之外,卻忽而轉過身來,眸中血光閃動。
空元亦步亦趨跟來,忙腳下一頓,好奇問道:“林道友爲何止步?可是等我收殮遺骸……”
林一臉色一沉,周身殺氣突現,冷聲說道:“即刻與我退出禁制!膽敢尾隨半步,死!”
空元一怔,隨即手拈鬍鬚,帶着懵懂不解的神情端詳着林一。未幾,他詭異一笑。
林一眼瞳微縮,擡手便是一道金光劈去。而其金龍劍尚未落下,突然僵立在了原地。一道銀芒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