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有兩大本事,讓人驚懼。
其一叫神出鬼沒。
其二則是上身。
核心賣點都是令人難以判別的未知,於是引動人心中最原始的恐怖。
像這種動輒以千米計算長度的巨大艦船,其實是很合適的鬧鬼環境。
它的內部足夠複雜是原因之一。
再一個,照明以及其他大部分便捷功能,都太依賴設備的正常運轉。
賽博時代的人過於依賴設備,一旦設備出問題,他們就基本瘸了,這符合‘至強點也是至弱處’的說法。
凱恩對驚悚恐怖風的星船冒險並不陌生。
當初還是輪迴者時,就以救援者以及冒險者的身份,參與過這類行動,並與靈體在內的怪異對壘過。
現在想想,怪異恐怖,卻恐怖不過人心,融合了怪異的能力且黑化的人類,纔是他遭遇過的最危險也最印象深刻的星船恐怖。
怪異只能排第三,排第二的是環境,一般被靈異纏身的星艦,就像是半天然半人工的機關迷宮,那些非正常的通道,那些門禁,那些不穩定的設備,以及外部致命的太空環境,都可以是陷阱,稍不留神就會變得致命。
現在回想起其中的種種,比如某些讓人印象深刻的套路,也是覺得挺有趣的,幾乎是必然能坑到人。
就在凱恩考慮着要不要在這艘戰艦開這樣的一場驚悚死亡派對時,一條消息破壞了他的‘雅興’,是艦船內部通告,該艦將於12分鐘後抵達目的地,屆時除值勤班組,其他人員全體離艦。
“時間太短了,玩不起來啊。”凱恩琢磨着總航程不到半小時的這艘戰艦,目的地會是哪。如果是高軌道空間站到也是還好。空間站玩靈異事件,同樣是很有趣的。
然而凱恩這次運氣不好,這艘軍方戰艦,其目的地是一處隱秘基地。
凱恩通過米蘭達瞭解了情況後,感覺很是掃興,最終選擇了隨人流一起下船,就當搭了次便車。
他也懶得在軍方的隱秘基地中搞事,畢竟這幫武夫,省吃儉用外加操持黑暗生意,攢點家當不容易,一旦毀掉都沒法兒走正常渠道報銷,還會惹上麻煩,所以還是給這幫賺錢能力不太行的傢伙留點私房錢吧。
離開基地一看,原來是大型垃圾場。
這裡的垃圾場讓凱恩有些懷念家鄉的那種以白色污染、生活垃圾爲主的普通垃圾場。
塑料之類的材料,對於這顆星球上的人們而言,貴重了些,因而即便有相應的垃圾,也不會是這裡。
至於腐爛食物之流的垃圾,這麼說吧,有機物的回收利用率過高,就算有也迅速消化了,並且還是一門比較賺錢的生意。因此同樣不會有。
這裡有的,主要是金屬垃圾和以硅爲主要材料的電子垃圾。這兩樣物質的產量相對較大,回收再利用,不及小行星帶開礦+太空工廠的生產低。
當然,具體也還是有差別的。像是含有高價值元素的合金,乃至一般的金屬,還是有回爐再利用價值的,被丟棄的是那種有着比較麻煩的污染的,比如輻射污染。
一提到輻射,大部分地球人總是想到核輻射,但在這個世界,提到輻射,人們第一關聯,往往是宇宙射線,然後是各種電池溶液什麼的。
所以,呈現在凱恩眼前的這個大垃圾場,可以說是生命禁區。
然而邪神細胞有逼格,轉化一切能,伽馬射線爆那般猛烈狂暴的輻射能量都沒問題,其他更是毛毛雨。
而除了凱恩這種,這個大垃圾場中,還有拿生命抗輻射的作業人員。
由於這些作業者並不在乎鬧出轟轟隆隆的響動,因而凱恩沒費什麼周折就找到了它們。
缸中腦+非人形態的機械義體,這些作業者看起來就像是蜘蛛、螞蟻、蜈蚣的三合一,多足、長身體、有大肚子且不止一個,淘到能利用的垃圾,就塞進肚子裡。
‘共產主義不許成精,將鬼變成人。資本主義民主自由,任人變成鬼。’作業者拾荒的場面,就讓凱恩想起了這句話。
在旁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它們工作,他便離開了。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這類場面告訴他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可以多麼巨大。
與廝殺大地不同,這裡的雨水很充足。甚至過分的充足,以至於天幾乎永遠都不會放晴。
這也是人禍導致的天災的部分體現。
凱恩走着走着,就下起了雨,並且雨勢漸大,迷濛的水霧漸漸模糊了視界。
有米蘭達的指引,凱恩不會迷路,因此垃圾鎮也在他淋雨後不久,便在望了。
垃圾鎮不比礦坑鎮,這裡沒有資本入駐,拾荒業也供養不起太多人的生計需求。這反而使得這裡更符合凱恩的審美。
沒有巨構建築,也沒有絢爛的霓虹燈招牌和投影廣告,燈光在這裡不是以光污染的方式展現,而像是文明的標誌,在蕭瑟和荒寂的廢鐵山的襯托下,帶給人心靈上的溫暖。
不過,這裡的人對外來者明顯不怎麼友好。
“怎麼,覺得我出現在這裡是不懷好意,有所圖謀?萬一我只是純粹的過客呢?”凱恩喝着小酒,掃視了一眼在場宛如亂舞妖魔的形形色色的義體。
這裡是垃圾鎮酒吧。
酒吧這種功能設施,在這個世界簡直就是靈魂建築,無吧不立鎮,而且是越窮就越需要這樣的一個地方來自我麻醉。
而此時此刻,酒吧中的人對凱恩沒一個有好臉色的。
或許,凱恩體面的正常人形態,就已經深深刺傷了他們,讓他們將他沒辦法將他看做我們,而是可看做另一個階級,並且是對立的、剝削他們這樣的人的那個階級。
就連酒保都很不客氣的道:“這裡跟外邊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每三天會有一趟的垃圾飛行船。”
“那又如何,還不興我的飛行器在附近失事麼?倒酒,不會差你的錢。”
“我們不會做你的生意!”其中一個酒客吼,喧賓奪主的替酒保做了主。
酒保沒說話,另一個喝的醉醺醺的酒客則用電子音多過正常人聲的破爛嗓子吼:“滾!”
凱恩打了個響指,一個八人小組的賽博傀儡關閉光學迷彩,顯出身形,酒吧裡頓時顯得擁擠,卻又鴉雀無聲。
畢竟賽博傀儡可是之前跟沙匪撕逼的突襲者中的精銳,說是武裝到牙齒一點都不過誇張,哪怕是再沒見過市面,也能從那鋪面而來的兇悍凌厲感中品出這些傀儡的強悍。
“現在呢?”凱恩既沒有炫耀式的傲慢,也沒有輕蔑的戲謔,就是心平氣和的常語常態。
“你果然不安好心,來,吵着爺爺這兒打,反正爺爺早就活夠了!”一名酒客頗爲悲憤的嚎叫。
‘砰!’勁爆的槍聲中,該名酒客被轟掉了半個身子。
開槍的是凱恩,用的是擁有‘手炮’美稱、點五零口徑的改裝獵象槍。
這種實彈武器,在這個時代屬於古董,非常有範兒,凱恩也是跟大名鼎鼎的吉姆·雷日神學的,當然照例,沒人懂這個梗。
將槍收回腰間的槍套中,凱恩問:“酒醒了嗎?”
“呀……別殺我、別殺我!”
“看來是醒了。”凱恩沒再理會身上電火花直冒的酒客,扭頭問酒保:“我的酒呢?”
酒保面無表情的給凱恩倒酒。
下面的酒客有的呼呼喘粗氣,有的則一臉悲憤,拼命剋制。
沒辦法,被黑洞洞的槍口指着,而且是裝彈百發的高斯步槍,這樣的武器一把就足以把在場的所有人掃翻,而這裡有八把。
凱恩喝了口月光酒,也就是私釀,意外的不錯,便讚了句。然後回頭對衆酒客道:
“說實話,我不是能理解你們的心態。我知道你們的日子過的很操蛋,苦不堪言,只能用酒精來麻醉自己。而這大部分是那些黑心腸的商人或稅務官的錯。你們恨這類人我能理解,但爲什麼這會成爲排斥外來者的理由?難道你們不知道越是封閉就越沒有機會?”
“外來人都是騙子!”有酒客忍不住吼吼。
“嗯,你們這樣理解也沒問題。可即便是騙子,也給予了你們一些渠道的便利。甚至被騙本身,也是一種技能的掌握,算是變相的交學費。當你們變精明瞭,外來者再想從你們身上賺錢,就得拿能說的過去的乾貨。可你們如果不讓肯來你們這種鬼地方的人佔這個便宜,便只能祖祖輩輩、子子孫孫拾荒。封閉,恰恰是某些人最想看到的局面。”
這下沒人說話了。
凱恩也不在乎冷場,對米蘭達下令:“將垃圾鎮上的非拾荒者全都殺了。”
那些只是辦事員,跑腿的。嗯,似乎罪不至死,但凱恩沒有憐憫,他要借之表達一個態度,既是給固有的剝削者們看的,也是給這裡的被剝削者們看的。
於是在這個冷雨瀝瀝的下午,十多個人橫屍雨地。
什麼事,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死人也一樣。
垃圾鎮的拾荒者們,對於死了十多個人本身,是淡然的,但對凱恩一口氣幹掉了剝削者的代表,卻是惶然的。
凱恩的一句:“我既然殺的是他們,就說明不會輕易殺你們。”的解釋,則讓他們不知道該輩還是該喜。
不過凱恩的另外一句話到是讓他們確定了一些事。
凱恩說:“這地方歸我了,你們以後都得聽我的。”
逃亡沒有條件,步行走不出垃圾山就得死。
戰鬥又打不過,凱恩有十六個武裝到牙齒的賽博傀儡,而拾荒者們的自制武器,即便不考慮彈藥,三十米外就會失去準頭。
至於死麼,這些人的求生意志還是比較頑強的。習慣可以是一種力量,在一般人看來生不如死的生活模式,對這些人而言,卻還是能夠忍耐的活下去的。許多在垃圾鎮長大的人,甚至將普通人的生活當做美好的追求,真就是苦成了習慣就不苦。
意志堅韌,這恰恰是凱恩看中的財富。
至於被磨糙了的性情,不學無術的狀態,以及各種各樣的壞毛病,凱恩有信心調教過來。
然後呢?
然後這些人會被作爲‘克隆原體’,從而活躍在各個類拾荒場域中。
這一套技術,源自SC(星際爭霸)宇宙,當然具體版本早就不是次級分身凱恩·趙送回來的那個了。
凱恩覺得比較適合這個世界,便採用了。
這樣的、以克隆體爲基礎的戰蟲體系,弊端在於需要不斷的微調,維護成本較高,而即便如此,大約百年後,也必然會覺醒自我,不再是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應聲蟲。
優勢在於,不怕反傀儡系統。
這也算是凱恩多留了一個心眼兒。
他相信那位神靈是知曉他在傀儡戰蟲方面的造詣的。
‘至強也是至弱’這個道理也適用於他。
若是那位古神針對他的長項,在這個世界埋下伏筆,關鍵時刻嫌棄叛亂風潮,那麼他很可能就此坐蠟。
但換成克隆體系,就很難被一招打的不能翻身。
前世他後來選擇了傀儡體系,主要還是精力有限,因此通過應聲蟲來避開自由意志所帶來的種種問題。
但他現在已經具備了同時處理大量問題的能力和經驗,又有米蘭達輔助,管理一個真正的文明,技術上已經成熟。
那麼藉着這次機會,也就上了。
當然,具體還是討巧了。比如說這些類型克隆人的培養和塑造。
這些克隆人,將是各行各業的領頭羊,培養行業基礎氛圍的。
這種引導的方式,更柔和,被統治者的牴觸更小,在不少方面,要勝過約束管理來達成目的。
所以佔據垃圾鎮,既是率性、也不乏刻意。看似東搞一下、西搞一下,但都沒跳出大計劃的範疇,而對於他的敵人來說,這種行爲就顯得很迷,畢竟他自己,在今天中午之前,就對於弄這麼個據點沒有任何概念,他的對手又如何預測呢?
艾娃沒有預測,她此刻又一次的陷入了茫然。
靠着近乎特異功能的靈感,,她硬是再度找到了改變了外形的凱恩。
自然的,也很快追查出了其去向。
她甚至查出了沙匪的臨時營地,乃至軍方的秘密基地,以及突襲者的高軌太空戰。
然而面對沙匪都解釋不清楚的肉票集體消失事件,她也沒辦法。
她的審訊比測謊儀更效率,因此她很快就確定沙匪沒有撒謊。
發現了軍方與沙匪的一體兩面和秘密基地,乃至某集團公司跟沙匪和軍方的撕逼,對於UPL常務理事會的大佬們而言,也算是收穫。這些把柄運作得當,都能以利益結算。
不過,大佬們仍舊對凱恩心心念念,要求艾娃不要被其他事務分心,全力針對凱恩。
艾娃在線索中斷的背景下,很自然的開始‘畫圈圈’。
沙匪的臨時營地,是一個圈的核心點。
某集團公司的高軌空間站,也是一個圈的核心點。
而軍方的秘密基地,還是一個圈的核心點。
以之爲點,不斷的擴大搜索半徑,進行新線索的發掘。
艾娃對凱恩的實力是有一個較高的估測的。
因此她優先排查了空間站,包括這段時間的往來空間站的穿梭機和太空船舶,都是她排查的目標。
這自然對信息渠道、人力物力等的要求很高,但艾娃是UPL特別搜查官,有着強大的硬件及專業的算法,也能在需要的時候,調動專業的搜查團隊。因此行動開展的迅速高效。
軍方的秘密基地,是她的次級排查目標。她覺得依照凱恩的個性,藉助這兩者的渠道矇混過關,前往新目的地,可能性較大。
至於那些失蹤的人質,她認爲已然落到了凱恩一夥手中。至於怎麼做到的,她是這麼跟UPL大佬們解釋的:
“我不知道,但這夥人迄今爲止創造的‘奇蹟’已然不少,再多一個也不奇怪,不是麼?”
說實話,UPL大佬們對這樣的解釋並不滿意。
但他們仍舊願意給艾娃足夠的信賴和權力。
他們認爲,艾娃目前爲止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並且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換任何人,都不可能從芸芸衆生中將凱恩挖出來,艾娃卻做到了,並且就目前獲得的信息看,凱恩的確最像疑犯。
艾娃的專業格位因此而閃閃發光,值得押注。
然後艾娃就查到了垃圾鎮。
恰好垃圾鎮的剝削者,正因部下失聯而惱火。類似於‘竟敢不接我電話!我看你是不想幹了!’
在這位剝削者將‘帶着武裝力量去視察’的想法付諸於行動之前,艾娃出現了。
然後這位剝削者的想法繼續實施,但卻被加了料。
艾娃這次沒有再玩什麼零距離接觸,而是安排了一次強力的捕俘行動。
執行行動的特殊部隊,說是UPL最強戰力也不爲過,磨合過的全明星陣容,裝備也都是實驗室級別的。
然而垃圾鎮有着非常強大的探測設備,以剝削者爲餌正面吸引,捕俘隊暗中偷襲、一擊致命的戰術宣告失敗,垃圾鎮的人毫不猶豫的率先開火,剝削者及其護衛儘管暗中強化了防護,仍舊被當場打死。
於是,偷襲變成了強襲。
眼瞅着捕俘隊節節勝利,推進神速,核爆突然發生。
並且是專業人士都從未見過的可控核爆,電磁束縛力場使得核爆衝擊波的能量被束縛,也就是說,沒有次級傷害,只有半徑進一步增大了50%以上的等離子大火球。
更令專業人士震驚的是,就連光輻射,竟然也是可控的。彷彿是流雲的般的效果,遮擋了本應該高亮的光輻射,使得爆炸看起來就像有一個煙塵的外殼在流轉。色澤則是暗紅發紫,也不知道加了什麼料。
並且,爆炸的持續時間和威能也進一步提升。爆炸之後,範圍內的兩座半廢鐵山硬是被熔成了超巨大鐵坨。
捕俘隊的人員,自然也全都損失了,這個宇宙人類文明的技術,還沒有牛到無懼等離子火球。
而即便是這樣,艾娃仍舊分析出了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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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爲,垃圾鎮的拾荒者已然被凱恩團伙轉移,與捕俘隊作戰的是冒充拾荒者的設備。它們雖然演技不差,但竟然因爲各種原因,沒能留下一具可供查看頭顱裡是否有大腦的屍骸,這本身就是漏洞。
艾娃還指出,凱恩一夥轉移拾荒者,並非簡單的吸納人口。而是非常有針對性的篩選。
這也就是說,礦坑鎮那邊的失蹤案,也絕不單純。並且即便是現在查,也爲時不晚,專業礦工,且是願意賣力幹活改善生活,不在乎誰騎在頭上的那種人,就是凱恩一夥吸納的目標。
艾娃建議,取而代之,被動等着被吸納,不要玩小聰明,對方很可能擁有超越己方的反偵察、反通信等技術。
所以,特工先潛伏,然後特工自己動手製造定位器,從而完成目標基地位置的確認,以及進行通信,如果可能的話。
就這樣,勞動者互助會,以及其背後的樂土鎮,開始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