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風站在一旁,眼見林平之額頭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滲將出來,但臉上神色傲然,絲毫不屈,對這青年人的硬氣倒也有些佩服,說道:“餘觀主!”正想打圓場和解。
忽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餘觀主,怎地興致這麼好,欺侮起木高峰的孫子來着?”
衆人一齊轉頭,只見廳口站着一個肥肥胖胖的駝子,這人臉上生滿了白瘢,卻又東一塊西一塊的都是黑記,再加上一個高高隆起的駝背,實是古怪醜陋之極。
廳上衆人大都沒見過木高峰的廬山真面,這時聽他自報姓名,又見到這副怪相,無不聳然動容。
這駝子身材臃腫,行動卻敏捷無倫,衆人隻眼睛一花,見這駝子已欺到了林平之身邊,在他肩頭拍了拍,說道:“好孫子,乖孫兒,你給爺爺大吹大擂,說甚麼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爺爺聽在耳裡,可受用得很哪!”
說着又在他肩頭拍了一下。他第一次拍肩,林平之只感全身劇震,餘滄海手臂上也是一熱,險些便放開了手,但隨即又運功力,牢牢抓住。
木高峰一拍沒將餘滄海的五指震脫,一面跟林平之說話,一面潛運內力,第二下拍在他肩頭之時,已使上了十成功力。
林平之眼前一黑,喉頭髮甜,一口鮮血涌到了嘴裡。他強自忍住,骨嘟一聲,將鮮血吞入了腹中。
餘滄海虎口欲裂,再也捏不住,只得放開了手,退了一步,心道:“這駝子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虛傳,他爲了震脫我手指,居然寧可讓他孫子身受內傷。”
林平之勉力哈哈一笑,向餘滄海道:“餘觀主,你青城派的武功太也稀鬆平常,比之這位塞北明駝木大俠,那可差得遠了,我瞧你不如改投木大俠門下,請他點撥幾招,也可……也可……有點兒進……進益……”
他身受內傷,說這番話時心情激盪,只覺五臟便如倒了轉來,終於支撐着說完,身子已搖搖欲墜。
餘滄海道:“好,你叫我改投木先生的門下,學一些本事,餘滄海正是求之不得。你自己是木先生門下,本事一定挺高的了,在下倒要領教領教。”
指明向林平之挑戰,卻要木高峰袖手旁觀,不得參預。木高峰向後退了兩步,笑道:“小孫子,只怕你修爲尚淺,不是青城派掌門的對手,一上去就給他斃了。
爺爺難得生了你這樣一個又駝又俊的好孫子,可捨不得你給人殺了。你不如跪下向爺爺磕頭,請爺爺代你出手如何?”
林平之當即屈膝跪倒,便要磕頭。木高峰怕他反悔,伸手往他頭頂按落,掀將下去。林平之本想磕頭,但給他這麼使力一掀,心中反感陡生,自然而然的頭頸一硬,不讓他按下去。
木高峰怒道:“嘿,你不磕頭嗎?”手上加了一分勁道。
林平之本來心高氣傲,做慣了少鏢頭,平生只有受人奉承,從未遇過屈辱,此番爲了搭救父母,已然決意磕頭,但木高峰這麼伸手一掀,弄巧反拙,激發了他的倔強本性,大聲道:“你答應救我父母,我便答磕頭,不然,卻是萬萬不能。”
“救你父母?這,又是怎麼回事?”木高峰詫異道,怎麼又扯出個父母來。
林平之憤然最餘滄海說道:“狗賊餘滄海,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滅我福威鏢局,圖謀我林家辟邪劍譜和財產,我林平之做了厲鬼,也會找你索命。”
餘滄海道:“你說甚麼?你……你是福威鏢局的林平之?”
林平之既知已無法隱瞞,索性堂堂正正的死個痛快,雙手撕下臉上膏藥,朗聲道:“不錯,我便是福州福威鏢局的林平之。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爹爹媽媽,你……你……你將他們關在哪裡?”
餘滄海一聽到他自報姓名,左臂長出,手指已抓住林平之的右腕,手臂一縮,便要將他拉了過去。
木高峰喝道:“且慢!”飛身而出,伸手抓住了林平之的左腕,向後一拉。
林平之雙臂分別被兩股大力前後拉扯,全身骨骼登時格格作響,痛得幾欲暈去。餘滄海知道自己若再使力,非將林平之登時拉死不可,當即右手長劍遞出,向木高峰刺去,喝道:“木兄,撒手!”
木高峰左手一揮,噹的一聲響,格開長劍,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閃閃的彎刀。
餘滄海展開劍法,嗤嗤嗤聲響不絕,片刻間向木高峰連刺了*劍,說道:“木兄,你我無冤無仇,何必爲這小子傷了兩家和氣?”左手亦抓住林平之右腕不放。
木高峰揮動彎刀,將來劍一一格開,說道:“適才大庭廣衆之間,這小子叫了我‘爺爺’,這是衆目所見、衆耳所聞之事。
在下和餘觀主雖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你將一個叫我爺爺之人捉去殺了,未免太不給我臉面。
做爺爺的不能庇護孫子,以後還有誰肯再叫我爺爺?”兩人一面說話,兵刃相交聲叮噹不絕,越打越快。
掌上力道加強,林平之全身骨骼格格之聲更響。餘滄海一驚,劍譜尚未得手,卻決不能便傷了林平之性命,當即鬆手。
林平之立時便給木高峰拉了過去。木高峰哈哈一笑,說道:“多謝,多謝!餘觀主當真夠朋友,夠交情。
餘滄海冷冷的道:“木兄知道了就好。這一次在下相讓一步,以後可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木高峰笑嘻嘻的道:“那也未必。說不定餘觀主義薄雲天,第二次又再容讓呢。”
餘滄海哼了一聲,左手一揮,道:“咱們走!”率領本門弟子,便即退走。
木高峰笑嘻嘻的道:“你非但不是駝子,原來還是個長得挺俊的小子。小子,你也不用叫我爺爺。駝子挺喜歡你,收你做了徒弟如何?”
林平之適才被二人各以上乘內力拉扯,全身疼痛難當,兀自沒喘過氣來。
聽木高峰這麼說,心想:“這駝子的武功高出我爹爹十倍,餘滄海對他也頗爲忌憚,我要復仇雪恨,拜他爲師,便有指望。
可是他眼見那青城弟子使劍殺我,本來毫不理會,一聽到我的來歷,便即出手和餘滄海爭奪。此刻要收我爲弟子,顯是不懷好意。”
木高峰見他仍是遲疑,心下怒氣漸增,但仍笑嘻嘻道:“怎麼?你嫌駝子的武功太低,不配做你師父麼?”
林平之見木高峰霎時間滿面烏雲,神情猙獰可怖,但怒色一現即隱,立時又顯得和藹可親,情知處境危險,若不拜他爲師,說不定他怒氣發作,立時便將自己殺了。
林平之當即道:“木大俠,你肯收晚輩爲徒,那正是晚輩求之不得之事。只是晚輩學的是家傳武功,倘若另投明師,須得家父允可,這一來是家法,二來也是武林中的規矩。”
木高峰點了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不過你這一點玩意兒,壓根兒說不上是甚麼功夫,你爹爹想來武功也是有限。
我老人家今日心血來潮,一時興起,要收你爲徒,以後我未必再有此興致了。機緣可遇不可求,你這小子瞧來似乎機伶,怎地如此胡塗?這樣罷,你先磕頭拜師。然後我去跟你爹爹說,諒他也不敢不允。”
林平之心念一動,說道:“木大俠,晚輩的父母落在青城派手中,生死不明,求木大俠去救了出來。那時晚輩感恩圖報,木大俠有甚麼囑咐,自當遵從。”
木高峰怒道:“甚麼?你向我討價還價?你這小子有甚麼了不起,我非收你爲徒不可?你居然來向我要挾,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隨即想到餘滄海肯在衆目睽睽之下讓步,不將林平之撕開兩片,自是另有重大圖謀,像餘滄海這樣的人,哪會輕易上當?
多半江湖上傳言不錯,他林家那辟邪劍譜確是非同小可,只要收了這小子爲徒,這部武學寶笈遲早便能得到手,說道:“快磕頭,三個頭磕下去,你便是我的徒弟了。徒弟的父母,做師父的焉有不關心之理?餘滄海捉了我徒弟的父母,我去向他要人,名正言順,他怎敢不放?”
林平之救父母心切,心想:“爹爹媽媽落在奸人手中,度日如年,說甚麼也得儘快將他們救了出來。我一時委曲,拜他爲師,只須他救出我爹爹媽媽,天大的難事也擔當了。”
當即屈膝跪倒,便要磕頭。木高峰怕他反悔,伸手往他頭頂按落,想將此事定下來,林平之本來想要磕頭,但給他這麼使力一掀,心中反感陡生,自然而然的頭頸一頂,不讓他按下去。
木高峰怒道:“嘿,你不磕頭嗎?”手上加了一分勁道。林平之本來心高氣傲,做慣了少鏢頭,平生只有受人奉承,從未遇過屈辱,木高峰這麼伸手一掀,弄巧反拙,激發了他的倔強本性,大聲道:“你答應救我父母,我便答應拜你爲師,此刻要我磕頭,卻是萬萬不能。”
木高峰道:“萬萬不能?咱們瞧瞧,果真是萬萬不能?”手上又加了一分勁力。
林平之腰板力挺,想站起身來,但頭頂便如有千斤大石壓住了,卻哪裡站得起來?他雙手撐地,用力掙扎,木高峰手上勁力又加了一分。
林平之只聽得自己頸中骨頭格格作響。木高峰哈哈大笑,道:“你磕不磕頭?我手上再加一分勁道,你的頭頸便折斷了。”
林平之的頭被他一寸一寸的按將下去,離地面已不過半尺,奮力叫道:“我不磕頭,偏不磕頭!”木高峰道:“瞧你磕不磕頭?”手一沉,林平之的額頭又被他按低了兩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