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難以抵擋的,就是——孤獨。
別看很多修士一閉關就是孤身一人在一個山洞之中數十、上百年,甚至上千年,好似很耐得住孤獨、寂寞,這沒什麼了不起一樣。
但實際上,那並非真正的孤獨、寂寞,因爲他們很清楚,這世上有自己的朋友、敵人,有花草林木、有山川河嶽,有天空,有大地,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裝在他們的心裡,所以,纔可如此的安然。
真正的孤獨、寂寞,乃是真正的世間一切不存,只剩下一人而已。
這世間,據池水墨所知,唯一經歷過這般孤獨、寂寞的,只有盤古大神一人而已。
不過,盤古大神也是因爲禁受不住,所以,方纔行那開天闢地之舉,最後,身化萬物隕落。
正因爲此,池水墨方纔一出手,就營造出如此的幻境。
爲的就是,將錢萊秉性之中的驕矜、自傲之氣給磨滅掉,讓其清醒的認識自身。唯有如此,他一身的好資質,纔不會被浪費掉。
一旁,不夜城主錢康看着自家二字在池水墨一眼之下,呆滯起來,心中雖然明白乃是考驗,絕不會有性命危害,仍然是止不住的擔心。
尤其是,僅僅剎那之間,其表情便飛速的變化,那種彷彿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恐慌,畏懼,簡直讓其心糾無比。
甚至,有那麼一個剎那,錢康想要就此帶錢萊離開,不拜師了。
不過,最終,他還是忍耐了下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差不多盞差功夫兒過去,錢萊的面色之上,諸般雜樣之相盡皆褪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種安詳。沉穩,甚至,隱約有一種明悟之光綻放而出。
見得這般的情況,錢康終於放下了心來。
對此。池水墨也是很高興,因爲,他的心中,還是很希望收取錢萊爲徒的。
不過,若是其渡不過去。他是絕不會收取的。
因爲,心性受挫,今生的成就,也大不到哪兒去了!
成就不大,那池水墨能夠收割的運勢就會非常有限。
星河世界之中的前來,不知何時,已然盤膝坐好,周身上下,清光湛湛,彷彿這星河世界的光明之源。普照四方。
這清光,越來越亮,越照越遠,很快,便觸及到了星河世界的邊緣。整個世界,一片光明。
這時,錢萊彷彿又聽到了那一聲轟響,隨之,星河世界完全的崩解開來,一道巨大無比的圓形光柱。自遙遠,不知何處的高天之上,垂將下來,將其籠罩在了裡面。
隨後。一股強烈無比,無可抵禦的上升力道,託着他,冉冉升起。
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一聲轟鳴響起。錢萊感覺自己彷彿衝過了一層無形的屏障,隨之,其便出現在一個巨大無比,通體瑩潤無暇,光芒萬丈的白玉臺之上。
錢萊一出現,便發現一個仙官模樣的老道,帶着兩名侍女,朝着他走了過來。
“恭喜錢道友,一朝頓悟,立地成仙!從此名列仙冊,永享仙福!”那老道遙遙的打了一個稽首,而後,伸手一個延攬,道,“錢道友,且隨我前往仙宮去吧!”
聞得如此,饒是錢萊,也禁不住有幾分發矇。
感受着周身上下,澎湃無比,彷彿隨時都能夠撕裂諸天的力量;遙望着那飄渺仙雲之中,若隱若現的仙家宮闕;聽得那若有若無的天籟仙音,錢萊也禁不住有幾分相信。可是,剛往前走了幾步,他便心神一個清明,想起自己正在接受池水墨的考驗。
“若是我這麼快便成了天仙,那人間過往的絕頂人物,只怕都該鬱悶的吐血了!對,這一定不是真的,而是幻境!”念及於此,當下,錢萊止住了步伐。
然而這時,那位仙官卻是面色一變,頗有厲容,道,“怎麼,錢道友不願加入我青帝宮嗎?你剛從人間飛來,卻是可能不清楚,仙界五帝,早有決斷,飛昇哪方,便要加入哪一方!不論人間是何門何派?
錢道友若是有異樣的心思,恐怕是不行!看在錢道友並不瞭解情況的份兒上,我可以繞過這遭,再有遲疑,便是叛逆之仙,屆時,就不是我這小小的接引仙使與你理論,而是司刑天官出手,削去你的仙籍,將你打落塵埃,永爲凡人,再無成仙之望了!”
這所謂的接引仙使雖然說的有鼻子有眼兒,但是錢萊心志清明、堅定,卻是絲毫不爲其所動,一聲冷哼,道,“我之道心,其實你一個魔頭所能撼動?”
當下,錢萊絲毫不再理會於他,就地盤膝坐了下來,繼續入定。因爲他明白,此乃是破幻之最佳之法!
“呵呵,本來我還以爲見到一位天才,沒想到,卻是一個偏執狂,連自己的現在的成就都沒能搞清楚,實在是可笑!你這般的情況,真是浪費了一身的好根骨、好資質,既然你不願入青帝宮,那就是叛逆之仙,就等着司刑天官出手吧!”那接引仙使一甩袍袖,帶着兩名侍女,駕着祥雲,往那雲端的宮闕飛了過去。
成仙,畢竟是每一個修士心中夢寐以求的結果!錢萊心中雖然認定了這一切都是虛幻,但是,心中也不可避免的擁有着那麼一分希冀。所以,入定遲遲不能成功。
不過片刻,另外一個仙官模樣的人,騎乘着龍子狴犴,於無盡祥雲繚繞之間,飛了過來。他並沒有落下,就在空中,揮手一撒,一道金光燦燦的長索飛出,將其緊緊的束縛了起來,而後,拖曳着,一路穿行。
也不知道穿過了多少仙宮,來到了另外一處玉臺之上。這玉臺,漆黑如墨,上面,樹立着兩根同樣漆黑無比的大柱,上面無盡黑色鎖鏈垂下,顯然,是鎖禁犯人所用的。
“這裡便是斬仙台,我知道你能聽得到。我奉勸你一句,最好睜開眼睛,好生的看上一看。因爲,這是你最後見到仙界的機會了!不僅是這一世。而是永生永世,無盡輪迴!”
聽到這個,錢萊便明白,這人定是那所謂的司刑天官了。
聽得這話,錢萊心中也禁不住有幾分發顫。可是,其仍然堅持着,不爲所動,並不睜眼去看。
這時,這司刑天官一聲嘆息,而後,手中長索一甩之間,錢萊飛了出去,恰恰到得兩根黑色巨柱的中間。
兩根黑色巨柱之上,無盡的鎖鏈自發而動。將其緊緊的束縛了起來。
“三日天雷加身,三日金刀刺體,三日天火煉神,這九日刑罰,乃是你在仙界最後的日子。之後,你就會被削去一身的修爲,打入輪迴,好生享受吧!”
說話間,這司刑天官一個法訣掐出,天空之上。憑空出現一片烏黑的劫雲,呼呼啦啦,無數粗大如龍蛇一般的扭曲電光傾瀉而下,狠狠的擊打在他的身上。
此時。錢萊的法力已然被禁制,卻是絲毫做不得反抗。再者,縱然沒有被禁,他也不會反抗,他相信,這一切皆是虛妄。
不過。那天雷加身的痛苦,卻是真實無比的被其感知到。錢萊竭力的忍受着,努力着進入定境,將這一切,都當做浮雲。
天雷、金刀,最後是天火煉神。這所謂的天火,並非是錢萊所熟悉的太陽金焰,而是天刑神火,可以讓受刑之人感受到無與倫比的痛苦。
錢萊依舊堅持,天刑神火劫滿之時,錢萊感覺自己都要虛脫了。可是,他仍然不放棄自己的初衷,堅持着。他認爲,自己已然熬過了這般的劫難,還有什麼熬不過的呢?
可是,他錯了,痛苦,往往並不是最難熬的!
九日刑滿之後,那始終騎乘在狴犴之上不動的司刑天官,終於動了。其手一伸出,即刻間,一面持續大小,金光閃閃的橢圓銅鏡出現。
司刑天官雙手持銅鏡,法力朝裡灌輸而去,而後,鏡面朝着錢萊一照。即刻間,一縷長不盈尺,細窄、彎曲的金刀出現,虛空劃過一道弧線,劈斬在了錢萊的身體之上。
這金刀劈斬在身上,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痛楚之感。不過,前來卻是清晰無比的感覺到,自己體內原本封印的,足以撕山裂海、崩碎諸天的磅礴法力變得稀少了一些。這種稀少,並不是尋常那種使用過後的損耗,只要修煉,就能夠補充回來。這是一種永久的消失,根本沒有補充的餘地。
錢萊也是見多識廣之人,明白,這就是最令仙人恐懼的削元金刀,他削去的不僅僅是仙人的法力修爲,還有境界感悟,還有千辛萬苦錘鍊出來的經脈、丹田、識海等等。想要重新恢復,就必須重新修行,這種重修,與尋常的修士轉劫不同,沒有任何的優勢可言,完完全全就是重來。
削元金刀,如雨落下。
錢萊體內的法力,宛如大海退潮一般,迅速的削減着。短短不過片刻時間,那天仙的強橫,他便已然完全的失去,被打落爲了地仙。隨之,又片刻時間過去,地仙的修爲也被削去,打落爲了散仙。
一個人,若是從來都未曾擁有過力量,那力量對其而言,就根本不算什麼,絲毫不滯礙於心。可是,若是曾經擁有過,而且體會過擁有的美好,再行失去,那簡直和要命也沒什麼兩樣兒了。
錢萊現在體會到的,就是這種非感官上的痛苦。這一刻,他甚至都萌生了掙脫枷鎖,拼命一搏,也不受這般苦楚的想法。然而,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般的下去了,這般力量的失去,他知道自己雖然痛苦,但還能夠抵擋。但是再過一會兒,自己的法力被完全的削去,打落輪迴之時,那種無與倫比的衝擊,他卻是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渡過。
現在,對於錢萊而言,已然不是能否拜師成功的問題了。而是自家將來還有沒有天仙之望的問題。若是在這種衝擊之中,自己的心被打擊到,恐怕
陷入自我幻想出來的大恐懼之中的錢萊,卻是有些淡忘了削元金刀帶給他的痛苦。漸漸的,他的意念完全的沉入了定境之中。
悄無聲息的,斬仙台、司刑天官、狴犴、一切仙界的氣象盡皆消散於無形。
見得錢萊連飛昇劫都渡了過去,池水墨卻是也不在考驗,將自家的萬魔法眼給收了起來。片刻之後,錢萊睜開了眼睛。初始,略顯得迷茫,但是,一看得面前的池水墨,卻是驟然閃亮了起來,面上,也頗有激動之色,“我通過了!”
“不錯!你通過了!”池水墨的面上,浮現了一抹笑容,道,“現在,你可以跪下,拜師了!”
回想着腦海中仍不時浮現,宛如真實一般的場景,錢萊對於池水墨的恐怖,卻是有了很深的認知,當下,再無一絲一毫的不服和不情願,即時間,“噗通”一聲,拜倒在地,響亮無比的磕了九個響頭。
“弟子錢萊,懇請恩師收錄!”
見得這個,不夜城主錢康也很是高興,趕忙取出一副卷軸,遞向池水墨道,“這是小兒的拜師禮,還請教主收下!”
“唉——,錢城主這是幹什麼,我收錢萊,乃是因爲他滿足了我收徒的條件,與我也算有緣法。所以,你這禮物,還是收回去吧!”池水墨並未去接,而是推辭道。
“教主不要誤會!”錢康見此,卻是趕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這幅卷軸,乃是十日禁術之法。
萬載寒蚿已滅,此等法門,留在不夜城,也是廢棄不用之物,倒是不如讓其教主手中大放異彩,也算是替我不夜城揚名了。”
聽得這個,池水墨當下卻是伸手接下,回道,“如此,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不夜城主錢康並沒有待多長的時間,便要告辭。告辭之時,他本要將錢萊給留下,卻是被池水墨給勸了回去。
“錢城主,我在這小南極,呆不了多久的,趁着這段時間,你們一家人還是好生的享受一下團圓的快樂。若是我將其帶回中土,你再想見,可就不是那麼的方便了!”
聽得這個,錢康也沒有再堅持,帶着錢萊回返了不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