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噗嗤”一聲,血灑長空,張翠山手中長劍墜地,身軀栽倒。武當派諸人飛撲搶上前來,四周圍着的江湖人士俱都被震到一邊。張三丰一探張翠山鼻息,發現愛徒已經氣絕身亡,一時間心如刀割,饒是活了上百歲,萬事不縈於懷,此刻臉上也是露出一絲沉痛之色。其餘五俠更是撲在張翠山屍體上痛哭出聲。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又傳來孩童大叫:“爹爹,爹爹。”張三丰聲影一晃,已是閃出門去,卻見一個年約四五十歲,作蒙古兵打扮的高大漢子站在窗前,手中還抱着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孩童被捂着嘴巴,不住的流淚掙扎。
那人一見張三丰身影,立即身軀一展,便要縱上房去,豈料身軀剛動,驀覺肩頭一沉,一隻手已經搭在他的肩上。張三丰一手按住那人肩膀,口中低喝一聲:“進去。”
蒙古兵心知張三丰只需內力稍吐,自己不死也是重傷,當下不敢妄動,只得乖乖的走進屋去。張三丰隨手一帶,那孩童已是到了他的懷中,掙扎着跑到張翠山屍體前,哭喊着大叫爹爹。殷素素原本悲痛欲絕,此時陡見愛子現身,立即一把將張無忌摟在懷裡,母子抱頭大哭。
蕭璟對於張翠山的死,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他明明有機會救下張翠山,最終卻放任事態發展。雖然跟張翠山非親非故,但武當七俠個個都是響噹噹的漢子,一生俯仰無愧,這樣的人卻因爲自己的冷眼旁觀而死在自己面前,讓他一時間愧意萌生,心情奇差。
此時見張三丰壓着一個蒙古兵進來,定睛一看,原來是老熟人。這人身材高大,面色陰鷙,一雙眼睛隱隱露出邪光,不是鹿杖客又是何人?
張三丰注意力一時間被張無忌引走,沒注意這蒙古兵,鹿杖客還未出手便被張三丰所制,內心驚駭欲死,此時哪裡還敢待在這龍潭虎穴,眼見無人注意自己,當下身軀微動,悄悄潛出門來,施展輕功,飛一般朝山下掠去。一路奔行數十丈遠,見身後無人追趕,鹿杖客懸着的心稍稍放下,剛準備鬆一口氣,耳邊忽然傳來數聲暴喝:“賊子休走!”
鹿杖客大驚失色,擡眼一看,見身前數丈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七八個人,個個摩拳擦掌,面帶不善,朝自己包抄過來,而爲首之人,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根翠玉竹棒。這少年鹿杖客並不陌生,正是三年前在汝陽王府呆了一個月,讓自己不爽很久的丐幫小子蕭璟。
蕭璟一臉寒意的看着鹿杖客,冷笑道:“鹿杖客,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你在大都無惡不作不算,今日還敢來我中原武林興風作浪,難道你以爲中原武林無人了嗎?還是說你好了傷疤忘了痛,頭髮長出來了,就忘了差點身首分離之禍?”
鹿杖客對張三丰已是忌憚的無以復加,生怕張三丰察覺自己離開,從而追上來。此時一見攔路的是丐幫,當下冷笑連連,區區幾個不知名的乞丐,哪裡在他眼中?因是急於逃跑,也沒有心思跟蕭璟多說,當下一邊提掌前撲,一遍獰笑道:“當年你勉強接了我三招,現在練了三年,莫非覺得自己有資格跟老夫交手了?小子,這次可沒有郡主爲你撐腰了,老夫早就想在你身上打個七掌八掌,今次正好了此心願。”
蕭璟冷冷一笑,打狗棒抖出重重幻影,與休子符、文不名以及剩餘四五個丐幫好手齊齊圍攻而上。雙方甫一接觸,便立刻頻施辣手,下手各不留情,一時間“砰砰砰”拳掌碰撞聲不絕於耳。
鹿杖客畢竟是天下有數的高手,玄冥神掌又陰毒無比,中者無救,丐幫雖然人多勢衆,但心有顧忌之下,一時間反倒落入下風,好在衆人彼此呼應,互施援手,鹿杖客雖然悍勇,左衝右突,但也無法對衆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鹿杖客不敢戀戰,鼓起全身內力,玄冥神掌四處翻飛,陰寒之氣瀰漫四周,掌掌都旨在殺敵。奈何丐幫幾人也不是吃素的,休子符和文不名皆是一流高手,單打獨鬥雖然不是鹿杖客對手,但此刻聯起手來,拳掌齊出,招招攻敵必救,又有蕭璟等人在一旁牽制,一時間牢牢的困住鹿杖客,讓他急切見脫身不得。
此時,紫霄宮內卻是瀰漫着一股沉抑悲痛的氣氛,殷素素在坑了空聞方丈一把後,將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臟中,臨死前殷殷叮囑張無忌記住眼前的仇人,長大後要一一報復回來。
張無忌先喪父後喪母,心情激盪之下,玄冥寒毒發作,一頭栽倒在地。張三丰大驚失色,急忙抱起張無忌,卻感覺像抱着一塊寒冰,掀開張無忌背上衣服一看,只見細皮白肉之上,清清楚楚的印着一個碧綠掌印。張三丰再伸手撫摸,只覺掌印處熾熱異常,周圍卻是冰冷,伸手摸上去是已是極不好受,張無忌身受此傷,痛苦可想而知。
張三丰畢竟見多識廣,認出這是三十年前武林異人百損道人的玄冥神掌,只是百損道人據說三十年前與明教上代衣教主同歸於盡,此時這玄冥神掌又是來自何處?待要詢問那蒙古兵時,卻已不見了那人身影。
張三丰內心懊惱,身形微晃,已經出了紫霄宮大門,突然聽見遠處傳來呼喝聲,身形一展,如長虹白練一般霎時間已是掠出了十幾丈,比起鹿杖客亡命奔逃的速度,不知要快了多少。張三丰足尖幾次輕點地面,已經來到了交手現場,見是丐幫衆人圍住那名蒙古兵好一通廝殺,心下微鬆,右手浮塵一展,加入站圈。
鹿杖客內心焦急不已,每耽擱一息時間,都有可能喪失逃離機會,偏偏丐幫衆人配合默契,讓他一時間找不到突破口。交手數十招之後,鹿杖客耐心喪盡,打算拼着受傷也要先逃離這個讓他心驚膽戰的地方,當下力貫十二重,猛地朝前面堵在路中央的文不名拍去,竟是置身後左右的威脅於不顧。文不名見鹿杖客來得兇猛,正自不知是接是避,突見鹿杖客背後方向飄來了一個身影,當下又驚又喜,想也不想的橫移數尺,避過了鹿杖客搏命般的一掌。
鹿杖客見文不名不敢硬接自己的神掌,內心一喜,加速前撲。丐幫衆人手中無有兵刃,見鹿杖客背後空門大開,一時間砰砰砰打了三四記拳掌,將鹿杖客打得口噴鮮血,卻也被那他藉着這股力道,速度再添一分。
鹿杖客衝出了丐幫包圍圈,內心狂喜,以爲逃離在望,忍不住喜形於色。就在這時,一根輕柔的浮塵無聲無息地卷在了他的腰上,鹿杖客感覺腰間有異,低頭一看,哪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在整個天下,能無聲無息間做到這一點的,除了武當張老道簡直不做第二人想。鹿杖客不甘受縛,步法變化連連,一瞬間連變八種身法,每一種都是精妙絕倫的上乘法門。然而不管他怎麼變,那根浮塵好似黏在腰上,片刻脫離不得,鹿杖客大急,正要再換另一種辦法,腰間浮塵卻突然一緊,鹿杖客被帶着不由自主的倒退數步,而後腰間一麻,便被制住了穴道,再也動彈不得。
丐幫衆人見張真人一出手就拿下了讓他們好幾個人奈何不得的敵人,心下均是驚佩不已,覺得這天下第一人實在是名不虛傳,實至名歸。
張三丰臉上殊無喜色,內力輕吐,已是探明瞭鹿杖客的門路,果然是失傳已久的玄冥神功的路數。張三丰內心嘆息,轉過身來向蕭璟道謝。
蕭璟道:“此人晚輩卻是認得,名叫鹿杖客,乃是汝陽王府供奉的高手,與他的師弟鶴筆翁被人稱爲玄冥二老,一手玄冥神掌陰毒酷烈,晚輩也是險些遭其毒手。先前見他打算開溜,因牽扯到張五俠之子無忌兄弟被擄一事,晚輩擅作主張,出手攔下他,也好給無忌兄弟母子出口氣。”
張三丰臉色一黯,道:“蕭少幫主的好意,老道感激不盡,只是我那徒兒媳婦已經隨着翠山而去了,就連無忌孩兒也是中了玄冥神掌,命不久矣。可憐翠山託我照顧他的孩兒,老道空有一身武功,卻也無能爲力,唉!”
蕭璟故作吃驚,又是一番沉痛惋惜,然後道:“張五俠走的何其急也,只是晚輩很疑惑,張五俠一開始並無死志,爲何只是進去了一會,轉眼間便就自刎?”
此時武當七俠中的宋遠橋、張松溪、殷莉亭也是趕到,聞聽此言,宋遠橋悲嘆解釋了一番,最後嘆息道:“五弟深感對不住三弟,但又不忍心殺死弟妹爲三弟報仇,心中愧疚難當,於是便以死謝罪,只是這樣一來,三弟又當如何自處?”
蕭璟心下略感愧疚,但也不怎麼後悔。
張翠山夫婦若不死,謝遜之事絕難了結。遠的的說,就說峨眉派滅絕師太的親哥哥,河南開封金瓜錘方評方老英雄便是死在謝遜之手,至親之人死於非命,滅絕師太豈能善罷甘休?而且細細追究起來,丐幫也不是沒有人跟謝遜有仇,一旦武當派及其好友與少林、峨眉等大派對上,極有可能造成大規模流血廝殺,丐幫想置身事外都難。而一旦江湖人士死傷慘重,一直對中原武林虎視眈眈的蒙元朝廷就有可能黃雀在後,這是蕭璟絕不願意看到的場面。
令一方面,張翠山夫婦若不死,張無忌極有可能走上與原著截然不同的道路,十幾年後,沒有他的力挽狂瀾,明教怕是真的要叫六大門派給滅了。明教縱然有萬般不是,總還是天下反元的中堅,蒙元一日未滅,蕭璟就一日不願意對明教痛下殺手。
如此種種,最終令蕭璟選擇了作壁上觀。但饒是如此,此刻看到武當派衆人臉色慘淡,蕭璟也不由暗自嘆息,心道:張五俠啊張五俠,你既然是因爲俞三俠而自刎,那我就略盡綿薄之力,讓俞三俠早日傷體康復,希望你泉下有知,也能死得瞑目。”
蕭璟沉聲道:“沒想到張五俠之死竟然與俞三俠大有關聯,真是造化弄人,早知如此,晚輩就該早點到來,也許張五俠夫婦就不會死了。”
武當派衆人精神一振,殷梨亭激動道:“蕭少幫主此言何意?可是有什麼好消息,與三哥有關?”
蕭璟點頭嘆道:“前幾日因思考着給張真人拜壽,到讓晚輩突然想起一事,也許能令俞三俠重新站起來,就是恢復舊日武功,也未嘗沒有可能。”
武當諸俠陡聽此言,面上既不敢置信,又有狂喜期待之色,便是張三丰,也是聳然動容,一把抓住蕭璟的手,微微顫抖道:“此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