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準嶽堅持讓伽禾睡在他們隨行的馬車裡,準嶽則睡在馬車外的草地上。
鎮長已經爲大家安排了住處,可是所有的僧人都選擇守護在伽禾身邊。
伽禾總覺得準嶽過分小心了,可他卻不得不接受準嶽的安排。
悽慘的哭聲,痛苦的哀號聲,在夜裡聽來要比白天喧囂幾倍。伽禾盤腿坐在馬車裡,雙手結印,口中不斷念着經文。真心爲那些死去的亡靈超度。
二十個灰衣僧人圍着馬車而坐,口中唸唸有詞。
明日,伽禾會帶領這二十個僧人爲死去的人做一場法式。七日的水陸道場,禮佛拜懺,追薦亡靈,並超度水陸一切鬼魂,普及六道四生,望早登極樂。
伽禾想着白天看到的,默默的長出了一口氣,這一天過的並不輕鬆。
很快,睏意席捲了伽禾,剛剛閉上眼睛,他就陷入了一個夢境。
一個老邁的僧人躺在牀上奄奄一息,那個老人儼然就是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燭火微動,一個黑影自窗外閃身進入屋內,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老人的視線艱難的轉向黑影,那把刀已經架在了老人的脖子上。黑影毫不遲疑,手起刀落,只一刀,老人便身首異處!
伽禾急促喘息着張開眼睛,嚇的一身冷汗。準嶽上前忙問:“上師!怎麼了!您看到了什麼?”
佛竺教的每代大祭司都有預言的能力,伽禾雖然還未真正的繼位,卻也能看出一些事情的端倪。
伽禾自小便不常做夢,每次做夢都預示着某些事情要發生。
有人要對大祭司不利!這是伽禾醒後得到的第一個結論。
準嶽守在一旁,一臉關切,手中拿着帕子爲伽禾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上師是不是今日看到的髒東西太多了,睡不安穩?”
伽禾搖頭,道:“我沒事,你去休息吧!已經連累你們要睡在馬車外,我不想再因爲我的關係,讓你們睡不安穩。”
準嶽是一個知道分寸的人,自伽禾進入貢布神殿的那天準嶽便被指定,貼身伺候伽禾。可見準嶽的淳樸、善良已經被大家所認可,因而被委以重任。
第二日,一早準嶽便問:“上師,是否已經知道了疫病的傳染源?”
伽禾笑了,道:“倒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
準嶽道:“雖然我只是一個小扎吧,可我畢竟從小在貢布神殿長大,我知道歷代的大祭司都有預言的能力。雖然上師現在還未繼承大祭司之位,可是靈童天生就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所以您能看出桂花鎮的幾處水源,到底是哪處出了問題。”
伽禾匆忙洗過了臉,顧不上吃東西便去了紀府。路上,伽禾對準嶽道:“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昨日所看的那幾眼水井的水均不能飲用,只要對病人、已經死去的人進行妥當的處理,每日的死亡人數是可以控制的。
只是,我還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去救治那些已經染病的人。”
此時,鎮長欣喜若狂的從紀府跑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張寫了些字的紙。
準嶽上前問道:“鎮
長如此高興,所爲何事?”
鎮長將手中的紙在伽禾面前展開,道:“上師,這是一位剛剛從外面回來的人帶回的藥方!前幾日許春到百草谷求醫,昨天夜裡纔回來。他帶回了這個,說是百草谷中的神醫親自開的!我們倒不妨一試!”
伽禾知道百草谷,雖然到百草谷中去過,卻不曾見過谷中的神醫。
準嶽問道:“鎮長,你所說的那位神醫真的很厲害嗎?他開的這藥方能醫好鎮上衆人的怪疾?”
鎮長道:“百草穀神醫的醫術當真是天下無雙,他一聽說鎮上的人得了怪病,就二話不說開了這藥方。對了!”鎮長從懷中取出一個小藥瓶,遞到伽禾手中道:“上師,這是神醫讓許春帶回來的,說是沒有生病的人吃上這藥,就能不再被傳染!”
伽禾將藥瓶打開,裡面是一粒粒的藥丸,有淡淡的藥香,聞起來很舒服。伽禾將瓶子遞到鎮長手中,道:“先將藥發下去,讓沒有染病的人都先吃上。就按照這藥方抓藥,煎好後給病人服下。有藥方可試,總比坐以待斃的要好!”
得到伽禾的首肯,鎮長馬上派人去抓藥。
準嶽問:“上師,那藥房真的能用?”
“反正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最多這方子沒有效果,畢竟他們沒有辦法醫治,左右是活不成的!我倒盼着這方子能救了他們的命!”
“是啊,已經死了太多人了!”
伽禾帶着準嶽到各家各戶去慰問,看到最多的是死了雙親的孩子,無依無靠、孤苦伶仃。
“鎮長,這些孩子你打算怎麼處理?”伽禾問鎮長。
鎮長有些爲難的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桂花鎮是個大鎮,在這次疫病中喪命的人也不少。現在,鎮上活着的人,還不及原來的三分之一。我本想建個私塾將他們安置進去,可是孩子還小,總不能每年都等朝廷撥銀子吧!這……還請上師指條明路!”
伽禾道:“我會派人請示次八凡索提大祭司,倘若他同意,我會將那些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孩子帶回貢布神殿!”
鎮長感恩戴德連忙點頭,道:“若果真能如此,真是太好了!我代那些孩子先拜謝上師!”
此時,一個當兵的老遠的跑了過來,一臉的喜色。跑到近前大聲說道:“止住了!止住了!”
準嶽皺着眉頭,問:“你說清楚!什麼止住了!”
當兵的喘了好一會,才把氣喘勻,道:“病人們吃了許春帶回的藥方上的藥,已經止住腹瀉和嘔吐了!張郎中讓我跑過來告訴上師!”
衆人一聽,大喜。伽禾道:“快走!我們到紀府看看去!”
“百草谷的神醫,果然厲害!這一副藥下去,所有的人都不吐也不拉了。你看,大家的氣色好多了!”張郎中在病房裡忙活着,見伽禾和鎮長來了,連忙上前說道。
衆人聞此,均面露喜色,伽禾的心中更是無比安慰。此時,那守護着父母的孩子跑上前來,道:“大哥哥,我爹孃好多了呢!都可以吃東西了!”伽禾伸手將他抱在懷中,問道:“你叫什麼
?”
“二寶!”
“二寶,爹孃生病的時候,你害怕嗎?”
二寶搖頭,非常認真的道:“二寶不怕!因爲大哥哥來了,所以二寶不怕!”
“等爹孃的病好了,二寶要聽爹孃的話,好不好!”
“好!”
二寶帶着一臉天真的笑,復跑到母親的牀邊。頭靠在母親的大手上,甜甜的說了幾句悄悄話,引得母親一陣發笑。
張郎中道:“照這種情況看來,今晚這些病人的情況就會穩定下來!”
正如張郎中所言,桂花鎮的疫情很快便控制住了。人們心中想的最多的,除了伽禾的到來,還有那神奇的百草穀神醫。他僅憑一個少年簡略的敘述,便知道鎮上的人生了怎樣的病,最可貴的是,竟能對症下藥!
伽禾在桂花鎮停留了半月,便功成身退。
回到貢布神殿時,酷暑已盡。皇上特意趕到貢布神殿,賞賜了伽禾等人不少好東西,以表彰他們的無私奉獻和豐功偉績。
伽禾腦海中所想的一直是鎮長給他講的那些,桂花鎮盛產桂花酒,很多外鄉人在這裡做酒水生意。疫病來的突然,很多人客死異鄉,再也沒能見到家人。
次八凡索提大祭司見伽禾醫治若有所思,便問:“這次去桂花鎮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被那些病人嚇到?”
伽禾道:“生病的人沒什麼可怕的,都是受苦不是嗎!只是有些不忍心,很多人死的時候,連家人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還有那些無辜、可憐的孩子!”
燭影搖晃中,佛影都若隱若現,影子投在四壁。伽禾一臉悲愴的神色,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瞭然的道:“人生多變,命運多舛,但轉瞬間四大皆空,五蘊無我。”
伽禾看向已經燃了一半的香,香菸在半空中結成一張白色的網,複雜如一個人的一生。
“這幾日,弟子一直做着同一個夢,還請師父爲弟子解解!”伽禾突然想起了那晚的夢境,對次八凡索提大祭司和盤托出。
次八凡索提大祭司一臉慈悲道:“講來!”
伽禾將夢中的情景說了一遍,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的臉色也變得嚴肅了。他道:“你的夢正印證了我所說的,我的大限將至,不是壽終正寢,而是人爲!”
伽禾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驚慌的道:“人爲!師父,是誰要害你!”
次八凡索提大祭司倒是一臉平靜,道:“就算我們能預知未來,也終究難逃一劫,是福是禍躲是躲不掉的!”
“可是……”伽禾的年紀畢竟還小,聽到大祭司會有危險,頓時亂了陣腳。
次八凡索提大祭司道:“這樣看來,我陪在你身邊的日子已經不多了,現在還不知道要對我下手的是什麼人。無論是內鬼還是外賊,你都要當心。我離開以後,你的處境畢竟不會太好!因此,你要時時留意!”
伽禾鄭重的點頭,雖然聽着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的叮囑,可心中還是慌亂不堪。彷彿一個剛剛出世的嬰兒,還沒有喝到母乳就要離開母親,孤立無援。淒涼的情緒,油然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