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積點口德吧,四叔!”寶梳迎上去笑道,“人家夏夜都改邪歸正了,不去窯子裡摘花改在家裡養花了!”
“真的假的?他養花?”阮威用衣袖扇了扇臉道,“養的是人還是花,寶梳你看清楚了沒有啊?”
衆繡娘又是一陣好笑。初凝遞了一杯茶水給阮威笑問道:“四叔,怎麼又來了?放心不下四嬸呀?怕她跟她那師兄跑啦?”
阮威接過茶灌了一口道:“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四嬸鐵定跟我的,怎麼會跟她那狗屁師兄?不是初心快出嫁了嗎?我不早點來幫忙,你三叔三嬸又得嘮叨我了,我就早早趕來了。你爹孃得初七纔來。”
“還來什麼來啊?婚事都取消了!”初凝快嘴道。
“噗嗤!”阮威嗆了一口茶水,連咳了幾聲後驚訝地問道,“什麼玩意兒?取消了?成親的事兒說取消就取消的嗎?出什麼事兒了?”
“聽說是裴元慶有暗病,初心不能嫁!”海櫻翻着小白眼道。
“有暗病?真的假的?”
“別管他真的假的了,”寶梳接過話道,“橫豎啊,這親事是取消了,您啊,回頭去趟三叔三嬸家,好好勸他們兩句,別顧着找阮麴塵的不是,先把禮金退了再說!”
“這跟麴塵有什麼干係?”
“唉!您不知道阮四叔,”海櫻故意嘆了一口氣道,“人家阮三娘剛剛前腳鬧了纔回去,您要趕得及還能聽見她是怎麼滿嘴噴糞的,那才叫渾婆渾上天了都!”
“三嫂還跑來鬧了?這有什麼好鬧的?是初心自己要嫁給裴元慶的啊!又不是麴塵逼着她嫁的!怪得着麴塵什麼事兒?”阮威不平道。
“可她就說了,是阮麴塵沒查清楚,沒盡到做哥哥的本分,坑了初心。”寶梳插話道。
“坑了初心?這三嫂說話真是一點分寸都沒有!寶梳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隨後,寶梳初真帶着阮威上了賬房,把早上那會兒龍氏罵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阮威。阮威聽完直搖頭道:“三嫂真太過分了!你們說這事兒誰想呢?難不成我們自家人還巴巴地希望初心嫁不出去嗎?哪個不盼着她點好?別說麴塵聽了心寒,我聽了都涼了半截兒了!初心又不是麴塵生的,他們就打算丟給麴塵,等着做甩手老爺夫人了?往後誰還敢幫襯他們,一個不小心幫錯了還得怪個大青苞呢!寶梳你放心,我去走一趟,好好說說他們倆,沒這麼說話的!”
阮威說罷就出了門,徑直往龍氏家走去了。進了宅子走到前廳外,他就聽見龍氏那哀怨的聲音:“我都想抓兩把黃土把我自己埋了算了!往後還怎麼出去見人?我家初心還怎麼出去見人吶!唉喲,真氣死我了!氣得我昨晚沒睡,今早一口米湯都沒喝,大嫂啊,你說我命苦不命苦?”
跟龍氏坐在廳裡說話的是龍氏孃家的大嫂,那位婆子勸她道:“好在沒上花轎啊!要不然初心嫁過去這輩子都完了!初心是個好姑娘,準能再找着好男人的!”
“大嫂啊,”龍氏帶着哭腔道,“話雖這麼說,可外頭人不知道怎麼說我們家初心呢!那裴元慶真真該死!有暗病也不說,可連累死我們初心了!”
“是啊,他也太缺德了點!不過,你侄兒不是在龐府當管家嗎?你侄兒就一點風都沒有收到?成親之前好歹也該打聽打聽啊!”
“快別提了,大嫂!一說到這事兒我心裡就難受啊!你說你都能想到,偏偏那曲塵怎麼就想不到呢?人家是龐府大管家,理着成堆的事兒,哪兒有那閒工夫管我們初心的事兒啊?要早知道他這麼不上心,我就該自己去打聽打聽,也不會弄到這步田地呀!”
“唉!再是個管家,自家親堂妹出嫁也得盡點心啊!初心跟着他在龐府可沒少幫襯,這點心還是該盡的吧?”
“誰說不是呀,大嫂!”龍氏抹着眼淚珠子埋怨道,“初心幫了他這麼幾年,他這點心都不盡,你說我們還能說什麼呢?怪不着,也不敢怪啊!要怪就只怪我們太信他了!以爲他真會拿初心當回事兒呢!”
“好了好了,你也別太難過了,應付了眼前的事兒要緊啊!該派人招呼就趕緊派,該退禮金的就退,酒席那邊也要說一聲,別臨到初八纔來忙啊!那纔是鬧了大笑話了!”
阮威聽到這兒,肚子裡窩了一堆火,本想進去說龍氏兩句,可想着有客在還是不掃她面子了,便轉身要走。一轉身就看見阮炎陰沉着一張臉從前門進來了。阮炎擡眼看見了阮威,臉色更不好了:“這就要走了?”
阮威道:“本來是想來瞧瞧你們的,可三嫂那兒有客我不好打擾。三哥,初心那事我都聽說了,你們也別太上火了,處置了眼前的事要緊。再有,三嫂說麴塵不盡心,這話真有點讓人心寒了!”
“心寒?”阮炎翻了個白眼皮,提高音量道,“我還覺得心寒呢!”
廳裡兩個婦人聽見了阮炎的聲音,忙起身走了出來。龍氏的大嫂見阮威來了,便道了聲告辭先走了。阮炎板着個臉,反揹着兩手走進廳裡道:“誰家攤上這事兒不窩火的?你叫我別上火別上火,要換做是你你試試!”
“你們氣歸氣,也不能氣得一點分寸都沒有吧?初心嫁不出去怪麴塵幹什麼?裴元慶有暗病誰也想不到,是不是?說麴塵沒盡心替初心把關,人是初心自己挑揀的,你們也是見過的,都說不錯,你們不也沒瞧出裴元慶有什麼暗病嗎?”
“行行行!”阮炎坐下揮揮手不耐煩道,“你要說這些就趕緊走!我不愛聽!是,他是我們阮家最能幹的,可他就顧着他自己能幹了,什麼時候顧過我們初心?當初叫到龐府去我們是不同意的!”
“三哥,你要這樣渾着說,那我們兄弟可真沒什麼好說的了!當初是麴塵把初心叫到龐府去的嗎?麴塵把初心送到山腳下交給我,讓我帶回去,我一轉揹她就悄悄跑了,照舊跑回城裡去了。照您這麼說,我這做弟弟也有錯是不是?當初我要是看住她把她帶回來,讓她打你們手裡跑了,你們是不是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老四你這麼說就太偏幫麴塵了吧?”龍氏不服道,“我知道,麴塵這幾年沒少幫襯你,銀子東西大把大把地塞給你這四叔,要不然憑你那點本事,怎麼可能修那麼大院子?怎麼可能遊手好閒都能頓頓有魚有肉吃,連小都能養?”
“嘿,三嫂,你說這話就太虧心了吧?麴塵就沒孝敬過你們?沒孝敬過二哥?我們是他的長輩,他孝敬我們是他的一份心意,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那麼難聽呢?我整日遊手好閒,遊手好閒的是你們兩個吧?茶園不種轉給別人,地裡就種些自家吃的菜瓜,糧食都上別家買的,靠着曲中初心拿回來的銀子,你們過得跟城裡的老太爺老夫人有什麼分別?我遊手好閒?林子裡的野味兒我少打了嗎?竹根樹樁子我少刨了?野蜂蜜石斛我少弄了?哪一樣不是弄到城裡去賣了錢的?麴塵孝敬那些我都攢着給東玉娶媳婦呢!”
阮威一席話說得龍氏臉都紅了。她正要辯駁時,阮炎咂了一口悶酒粗聲粗氣道:“還鬧個屁鬧?吵得老子心裡煩!登門不是客,那就請自便!往後你三哥這門你還是別進了,去二哥侄兒家討好處去!”
阮威聽着氣不過,上前兩步道:“三哥,說話得摸着良心,你非要這麼趕我,往後你這門我還真不敢來了!往後誰敢幫襯你家,幫了反倒是一身的不是!”
“幫我?哼!”阮炎很不屑地說道,“是我兩個娃自己在龐府能幹,自己找食吃,幫別人還差不多!說起麴塵我就是氣,他待外人都比待我們這些親叔嬸好!”
“你越說越離譜了都!麴塵幫哪個外人比對你們還好了?”
“誰?不就是初真她們那家子嗎?”阮炎重重擱下酒杯不服氣道,“壓根兒就不是我們阮家的人,只是湊巧跟我們一樣姓阮,你大哥又非要跟初真她爹結義,爹才收了她爹做義子,才入了我們阮家的族譜!要說幫,你大嫂和麴塵幫他們三姐弟纔算盡心盡力,我們算什麼?連根豆芽菜都不算!初心成親這麼大的事,麴塵都能馬虎着辦,眼裡還有我這個三叔嗎?”
阮威氣得真是沒話說了,單手叉腰擺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這麼說下去還有什麼意思?算了,我也不勸了,不過三哥,做人真得厚道點,別把自己人都得罪完了,到時候想找個幫襯的也沒人肯搭手了!”
“我家還要誰幫襯?”阮炎怒瞪着一雙眼睛道,“我家都鬧出這麼大笑話了,還有臉回霧重村?還有臉待這城裡嗎?只能收拾了東西有多遠滾多遠了,往後哪兒還會麻煩到你們幾個人才!少來這兒教訓我,趕緊走!”
“三哥……”
“你走不走?非得我拿笤帚招呼你是不是?”
阮炎說着起身抓起了插瓶裡的雞毛撣子就朝阮威衝過去。阮威小時候是吃過阮炎打的,一見雞毛撣子就發毛,趕緊轉身往外跑。阮炎跟着追出來時,初心忽然衝了進來,攔下自己的父親,再往後推了一把道:“別鬧了,爹!”
“死小子你再敢來訓我,我非打斷你腿兒不可!”阮炎拿着雞毛撣子朝飛奔出去的阮威喊道。
初心一把奪了阮炎手裡的雞毛撣子道:“爹您別嚷了,四叔已經走了,您就消停點吧!”
阮炎冷哼了一聲,轉身又去喝悶酒了。龍氏忙走過來,心疼地看着初心道:“你出來做什麼啊?快回屋子裡歇着吧!萬一來個人見着了問東問西,你心裡準會不舒坦的。聽話,快進去歇着!”
初心丟開了雞毛撣子,表情不悅地說道:“有什麼好歇的?我又沒病沒痛,趟*上也睡不着。娘,您把禮金本子拿來給我。”
“你拿那個做什麼?”龍氏問道。
“婚事都辦不成了,禮金自然要退回去,要不然往後我們家的臉面真就沒出擱了。”
“哎喲,這些事兒你就別操心了,有我和你爹,還有你哥呢!再說了,誰去退?總不能讓你去吧?我想過了,禮金的事兒得讓麴塵來辦,我們家一個都別出面,省得見了那些親戚尷尬呢!”
初心搖頭道:“這是我們家的事兒,也是我自己的事兒,不必再勞煩大堂哥了。”
“怎麼算勞煩呢?他是阮家長孫,又是家長,出了這樣的事兒他自然該幫我們收尾了!要是你名聲兒差了,初凝初蕊還有初真往後怎麼嫁人?嫁得出去嗎?”龍氏不屑道。
“你娘說得對!”阮炎在旁酒氣熏天地插話道,“這事兒你就別管了,總有人來管!我們家臉都丟到這份上了,再去退豈不是連臉都沒?你回去歇着,麴塵知道該怎麼辦的,除非他不顧及那三個了!”
初心道:“爹,這事兒怨不得大堂哥,是我自己做主要嫁給裴元慶的,禍也是我自己闖出來的,不想再勞煩他給我收拾殘局了!娘,您把本子給我,我一筆一筆派人去退,也不親自出面,找個會說話的去退就行了。”
“初心啊,你就別再爲這種煩心的事兒操心了好不好?”
“娘,您給我吧!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來處置,不用事事都靠大堂哥。要沒了他,我們家就不過日子了嗎?”
“這……”
“也對!”阮炎拍了一下桌面道,“我閨女這話說得有骨氣!沒了麴塵,我們一家子還吃不上飯了?還不活了?我算是想明白了!靠別人倒不如靠自己!這樣,讓你大舅母去退,她會說話辦事也牢靠,給她些銀子叫她跑跑路她也是肯的。”
龍氏皺眉道:“你怎麼也說好?憑什麼我們去退?這筆銀子就該麴塵出!那些禮金加起來有一百多兩呢!這一退出去就是一百多兩,退得我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