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輕後生抿嘴一笑道:“姜大哥他們初來乍到,必須得先摸清楚我們雅州城裡的底兒,是不是?白道一直都是龐家管着,誰也插不進去手,黑道呢?向來是吳蠍子那幫人招呼着,姜大哥已經打好門路了,眼下他最想打通的就是官道。可你該清楚,這些年溫大人給龐碩天喂得跟家狗似的,叫他幹什麼就幹什麼,聽話得很,所以啊,要打溫大人的主意不太容易呢!”
“那該怎麼辦?若是連官道都叫你那位姜大哥打通了,何愁往後對付不了龐家?”
“你心眼還真不小,還想對付龐家?不過啊,姜大哥也是這麼想的。龐家家大業大,財大氣粗,在城內又是根深蒂固,一時動不得,只能先斬去他的枝椏,再鋸主幹了。”
“好主意!”萬水蘇有些興奮地問道,“怎麼砍枝椏?我覺得頭一個該砍的就是阮麴塵了!他可是龐老爺手底下最得意的人兒!”
“不不不,”這年輕後生搖搖手指道,“阮麴塵暫時不能動,以免打草驚蛇,姜大哥想先打通官路子,再進行下一步。溫大人那兒行不通,我們就往歐陽大人那兒去。”
“歐陽大人?他不就是個團練使嗎?”
“別小瞧了一個團練使,雖不是本州州府,可手裡握着的全都是些能真刀真槍上陣殺敵的,且他又是武官出身,誰惹上了他,那也不是好事兒!最近他兒子不是死了嗎?爲這樁無頭公案,正跟溫大人鬧着呢!”
“鬧什麼?”
“案子沒破,兇手抓不着,你說歐陽大人能甘心嗎?他怪溫大人沒盡力破案,這才讓真兇至今逍遙法外,我聽姜大哥說,兩人在衙門書房裡還吵起來過!”
“喲!你那位姜大哥連衙門書房裡的事兒也知道?”萬水蘇眨了眨眼睛笑問道。
“我早告訴過你了,血海盟不是一般的江湖幫派,手底下能人多得是!衙門書房算什麼,龐府後院的他也知道不少!”
“快說說,他都知道什麼?”
這年輕後生擺擺頭道:“我今兒纔剛入盟,人家哪兒會那麼快告訴我這些?等我替他辦好了事兒,得了他的信任,他自然就會告訴我了。”
“那他到底要你辦什麼事兒?要你去賄賂歐陽大人?”
這年輕後生,神秘一笑,往萬水蘇耳邊湊了湊道:“姜大哥說……他知道是誰殺了歐陽大人的兒子!”
“真的……哎喲!”萬水蘇疼得又叫喚了一聲,道“他會知道?別是吹牛的吧?他要早知道,豈不早就向歐陽大人獻寶去了?”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佈局,你們這些小女人不會明白的。姜大哥是什麼人?血海盟的二把頭,這種告密的事兒自然不該由他來做,況且要讓歐陽大人相信,總要做足了功夫才行。你就別問了,等我消息,總有一日我會幫你收拾了阮麴塵那兩口子的。”
“那我就等着咯!”萬水蘇報以一個柔情似水的笑容道,“我可是把身家都壓在你身上了,你千萬不能辜負了我,不然我死都不會放過你的!”
“別老提死啊死的,我先走了,晚上還得跟姜大哥見面呢!剛纔我告訴你的那些,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萬別往外露知道嗎?”
“知道知道!快去吧!我讓丫頭做了好宵夜等你呢!”
這年輕後生貼上去吻了萬水蘇一口,然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待房門關上後,萬水蘇立刻拿袖子使勁擦了擦臉,面露鄙色道:“真噁心!要不是爲了留個人辦事兒我才難得理你呢!你要真能替我收拾了那倆個踐人再說吧!不過……那個姜大哥,聽起來似乎真的很威風凜凜啊!有機會一定要見見!”
當晚,在繡莊後院寶梳房間裡,寶梳賊兮兮地站在窗戶旁往外瞄了幾眼,然後轉頭問桌邊的初真道:“你確定阮麴塵已經找你家戚大人喝酒去了?”
初真點頭道:“我聽麴塵說好象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的。你弄得這麼神神秘秘幹什麼啊?到底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
寶梳鬆了一口氣,靠在牆上抄手無奈道:“唉!這回麻煩大了!你哥哥說,要我暫時卸任,他來代理這個巧繡社社長,你說這不等於是關我禁閉嗎?真姐姐,你說怎麼辦?”
初真忍不住好笑道:“那還不是得怪你自己!誰讓你昨晚跟他保證完了,今兒鬧上衙門了呢?他是心疼你,不想讓你太累了,你安安心心過完這幾個月吧!”
“怎麼過啊?”寶梳一臉哭相道,“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你過過試試!我跟你說,這會兒別看我笑話,你家戚大人比阮麴塵還大男子主義呢!要是知道你懷孕了,絕對會讓你辭了這個巧繡社的副社長,信不信?到時候,我們倆這一正一副都卸職了,這盤買賣怎麼辦啊?真不做了?生完就帶娃兒去?”
“也是呢!”初真微微顰眉道,“要是汝年知道我懷孕了,沒準真會讓我辭了的。那怎麼辦啊,寶梳?我可不想大家好容易建起來的繡社就這麼垮了。”
“所以啊!”寶梳一邊瞄着對面初真的房間一邊說道,“我們姐妹要齊心,要團結,要共同一致對外!你想想,繡莊纔剛剛開起,對他們來說不打緊,可對我們來說,好歹也是一片心血啊,對不對?眼看才搬到城裡來,地皮子都還沒踩熱呢,正副社長就卸任了,外面那些繡娘怎麼看我們吶?還有還有,萬水蘇那八個繡娘全都跑我們這兒來了,她那繡莊也熬不了多久了,正是我們大展拳腳的時候,你剛纔也說了,不想功虧一簣吧?”
“那……那怎麼一致對外啊?”
“很簡單!”寶梳打了個響指道,“跟他們談判!”
“談判?”
“對,談判!一句話,去不去?”
“談得攏嗎?”
“沒信心不齊心一定談不攏!”寶梳把窗戶啪地一聲關上後,小跑過去坐下道,“但只要我們齊心,就能爭取我們的福利!我開了個好頭,那你懷孕的時候戚大人也不會干涉你太多是不是?”
初真點點頭道:“是倒是,不過怎麼齊心啊?”
“一切按照我的計劃行事,你必須配合我,知道不?”
“知道知道,說吧!”
過了一會兒,初真的房門忽然被推開了。正在談事情的兩個男人擡頭一看,原來是寶梳和初真。麴塵問了一句:“有事?”
寶梳拉着初真在桌邊坐下後,瞥了她一眼,又輕輕地在桌下踹了她一下。她立刻擺出一副很正經的姿態清了清嗓子道:“那什麼……我們倆……我們倆想跟你們倆……談談!”
“談談?談什麼?”戚汝年納悶地問道。
“就是談……”初真有點結巴道,“談……談孕……孕期……合法權益……”
“真兒你懷上了?”戚汝年忙問道。
“沒有沒有!”初真微微紅了臉,擺手道,“我沒懷上,你別瞎說了,汝年!”
“說吧!”麴塵瞟了寶梳一眼插話道,“到底想跟我們說什麼?不過我先把話說清楚,還想再出去跳跳,門兒都沒有的。”
初真忙道:“不是爲了出去跳跳,是這樣的……哥,我們就想爭取點權益……雖說我眼下沒懷上,可萬一要是真……那不就跟寶梳一樣兒嗎?所以我們就想,懷孕歸懷孕,你們能不能別干涉我們辦繡社,就……就這樣而已!”
汝年眉心一皺,指着初真問道:“真兒,說實話,是不是靳寶梳教你這麼說的?”
“沒有!”初真使勁搖搖頭,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沒有?我猜都能猜到,多半是她的主意,對吧?爲了讓自己繼續大着個肚子滿天跑,就串通你一塊兒來跟我們倆談,對不對?”
“咳咳!”寶梳清咳了兩聲,正兒八經道,“戚大人,勞煩您注意措辭,我一還沒大肚子,二也沒滿天跑,我只是一個剛剛懷上娃兒的孕婦因爲買賣上的一些小糾紛今兒去一趟衙門又很妥當地出來了而已。孕婦是需要特別保護照顧的,但孕婦不是殘廢,更不是腦殘,換言之,孕婦不是圈養在豬圈裡待產的母豬,她也有處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的自由!我們倆只是想通過和平的方式跟兩位溝通溝通而已。”
汝年轉頭看着麴塵:“你要溝通嗎?我沒興趣,趕緊帶了你這搗蛋媳婦回去管教管教!”
沒等麴塵說話,寶梳立刻搶了話,一臉惋惜地對初真道:“看見了吧?完全沒商量的餘地!初真你想想,你要是真懷上了,你家戚大人會不會蠻橫無理地要求你退出繡社?”
“本來這事兒我就不想讓真兒做。”汝年插話道。
“爲什麼?”初真追問道。
“又不是沒飯吃,用得着每日對着一張繡布那麼辛苦嗎?要照我說,這會兒就該退出,你們倆折騰什麼繡社呢?”
“可我和寶梳一起辦繡社不只是爲了錢啊!刺繡是我最喜歡的事情,好不容易可以跟一班志同道合的姐妹做刺繡,汝年你怎麼能讓我退出呢?”初真有些不悅地說道。
“要是懷了孩子,那自然是孩子最要緊了,你不應該好好照料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嗎?”
“那你們呢?”初真反問道,“既然汝年你說孩子最要緊,你們可以放下手裡所有的事情從早到晚地陪着我們嗎?行嗎?你們一準說不行了對不對?孩子又不是誰一個人的,憑什麼要當孃的一個人照料?再說,我和寶梳對繡社都是有感情的,不是說丟就能丟的,你們就顧着你們的大事兒了,就顧着你們想要的孩子了,顧過我們心裡想什麼嗎?”
屋裡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汝年張了張嘴,驚訝地看着初真,有點答不上話來了,連寶梳都小小地吃了一驚,老實說,剛纔那些話不是她教初真的。
氣氛有點僵時,麴塵開口打破了沉默,指着寶梳道:“行,只要你要求不過分,我都答應行了吧?這會兒帶着初真出去。”
“好,”寶梳拍了拍初真的肩頭,拉起她揮揮手道,“這可是阮管家你自己說的哦!不打擾你們聊大事兒了,回見吧!”
隨後,兩人出了房間。一出門,寶梳就把初真拉到了院子一邊小聲問道:“真姐姐,我叫你演戲而已,你剛纔還真投入進去了?”
初真摸了摸自己微微滾燙的臉,低頭嘟囔道:“其實我知道,汝年早就想我退出繡社了。他已經跟我提過幾次了,只是我沒答應而已。”
“啊?你早說啊,早說我就不讓你去演了,別爲了我那一點點孕期合法權益,鬧得你們倆不開心,那我可罪過大了!要不我這會兒去跟戚大貓解釋解釋,你隨時都可以退出繡社的,不用鬧那麼認真的。”
“不行!”初真一把拉住寶梳道,“我剛纔不是說過了嗎?我對繡社是有感情的,我是不會退出的。況且,那麼多姐妹跟我們進城,我們怎麼能半途而廢呢?有些姐妹還是頂着家裡的不滿來的,我們倆要是不做了,叫她們怎麼辦呢?”
“繡社不還有海櫻嗎?眼下絨絨也慢慢上手了,你要真懷孕了可以暫時離開的。”
“那你呢?你會暫時離開嗎?”
“我是不會的,繡社是我弄起來的,我當它是我生下的小娃一樣,不管阮麴塵怎麼反對,我還是會把繡社做下去,大不了跟他鬧絕食唄!可你不一樣啊,初真,我原來還以爲戚大貓不反對,我今晚才知道他這麼反對。你們倆好容易在一起,要爲了這些事鬧不開心,多不划算呢!走走走,”寶梳搭着初真的肩頭笑道,“回去跟你的戚大貓說個清楚,我這個社長做擔保,你隨時都能退出的。”
初真卻撥開了寶梳的手,認真道:“我不退,我覺得跟姐妹們一塊兒做刺繡挺好的,除了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聊聊天逗逗樂,比我一個人悶在家裡好多了。除非你把這個繡社解散了,要不然我是不會退的。”
“你家戚大貓反對你也不退?”
初真想了想,使勁搖頭道:“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