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梳話音剛落,門外便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什麼好事兒成雙?那我是趕對了時候了,是吧?”
衆人擡頭一看,只見夏夜右手提着兩條肥肥的大鮎魚,左手擰着一個禮盒,大搖大便地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着夏新和宋燾兩人。初凝一見宋燾,剛剛纔褪去的嬌紅又薰上了臉,一扭頭噔噔噔地往樓上跑去了。
夏夜衝她喊道:“凝兒啊,跑什麼啊?一見哥哥就跑?哥哥是會吃人還怎麼了?今兒哥哥可是提了好東西來的,不嘗一口?”
初凝不答話,身影在樓梯口那兒一閃,就上樓了。秦氏忙起身接過了夏夜手裡的東西笑道:“總這麼客氣呢!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在城裡守着鋪面兒嗎?”
夏夜笑道:“麴塵給我找了個好幫手,我就騰出點工夫回家來瞧瞧了。二嬸,魚是我哥釣的,這盒子裡頭有兩隻悶爐烤雞,城裡新開的一家酒樓的招牌菜,味兒好着呢!一會兒我和我哥就在您這兒蹭飯吃了!”
“說蹭飯就難聽了,夏夜!我們阮威沒靈芝在家的時候,有幾頓不是在你大伯家吃的?還客氣這些?都快坐着先喝茶,我這就開火兒做飯去!”
“我也去幫忙,二嬸!”寶梳趁機掙脫了麴塵的爪子,飛快地跑去幫秦氏提東西了。秦氏往樓上喊了初凝一句道:“凝兒,快些下樓,去把初真家那三個也叫來,聽見沒?跑樓上幹什麼呢?快下來”初凝沒回話,秦氏又喊了一聲後,便和寶梳先去竈屋裡開火了。
這時,阮炎笑問夏新道:“你和麴塵在城裡開的那生藥鋪子買賣如何?”
“還不錯!”夏夜眉飛色舞地說道,“前陣子太忙了,一直不得空回來。您想想啊,雅州城內有幾家生藥鋪子呢?數來數去就四家,最大的那家怡寶堂年前不是頂出去了嗎?如今門面縮了一半兒,也沒什麼氣勢了。最最最打緊的是,麴塵選這行當選好了,城裡龐府插手的行當多了,都是做大了的,可唯獨藥材行當沒分一杯羹去,所以這裡頭大有賺頭!”
“聽這口氣賺了不少吧?”阮炎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往後成了大老闆,可別忘了照顧照顧我們初心,她也算你妹子呢!”
“我都聽說了,初心眼下都快嫁龐府上的表侄兒了,還用得着我照顧?往後還得請她照顧照顧我呢!”
阮炎又嘮叨了兩句閒話後,見龍氏還沒來,有些不耐煩了,便起身出了院門往家去了。等他走後,夏夜把凳子往桌面挪近了一些,輕聲問道:“初真沒在這兒吧?”
“你聾子?”夏新磕着南瓜籽兒回了他一句道,“剛剛二嬸還叫凝兒去叫初真兩姐妹呢!你一回來就說有大消息,還說跟初真有干係,到底是什麼大消息啊?憋這麼久仔細憋出毛病來!快說!”
“急什麼啊,哥!聽我慢慢說嘛!”夏夜一臉神秘地衝麴塵挑挑眉道,“你猜我在城裡聽着什麼風兒了?還是你那朋友林爺跟我說的。”
“那準沒好事,”麴塵提起茶壺道,“他是衙門中人,他漏出來的風兒絕對沒好的,你就說吧,別賣關子了。”
夏夜又往桌邊湊近了些,小聲問道:“那我得先問問,初真跟戚汝年的親是真退了吧?”
“什麼意思啊你?”夏新拍了夏夜腦袋一下問道,“對初真還不死心吶?”夏夜摸了摸腦袋,抓起一塊兒米糕塞他哥嘴裡道:“什麼跟什麼啊?我還沒說完呢!我是說,初真跟戚汝年要真一清二楚了,那這回初真就逃過一劫了!”
“逃過一劫?”麴塵聽着這話有些不對,忙問道,“是戚汝年那邊出事了嗎?”
夏夜一臉慎重其事地點點頭道:“你猜得沒錯,戚汝年那邊還真出事兒了!而且還是大事兒!虧得初真已經跟他退婚了,要不然仔細也給連累上了!”
“到底是什麼事兒?”
“我前晚跟林爺在洞月樓遇上了,就一塊兒喝酒了。你要回龐府的事兒也是他跟我說的。聊着聊着,勝芳館裡那叫芳菲的姑娘就來了,一進門就跟林爺抱怨說,有官差在她們勝芳館查了好一陣子,害得她這會兒纔來。我就好奇地問了一句林爺,那血鹿暗部的事情還沒查完啊?誰知道林爺跟我說,衙門新收了一份通府文書,說是幫忙緝拿一名要犯,這纔有勝芳館那陣仗呢!”
“不會是戚汝年吧?”夏新驚訝地問道。
夏夜指着他哥,認真地點了點頭道:“還真是他!我最初也以爲是同名同姓,可林爺說了,戚汝年就是我們霧重村山腳下那個戚汝年,不是別人。”
麴塵微微皺眉問道:“犯了什麼事兒?怎麼才上任就成了要犯了?”
“聽林爺說,戚汝年誤殺同僚,被捕時又反抗,連殺兩個衙門差役,這纔給建州下了通府追緝文書!”夏夜敲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說道。
“誤殺同僚?被捕時還連殺兩個衙門差役?真的假的?”夏新納悶道,“按說他都遷升了,有必要殺什麼同僚嗎?戚汝年也不笨啊,打了那麼幾年的仗了,不至於把腦子打壞了吧?”
夏夜聳聳肩,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橫豎林爺是這麼說的。我想啊,他多半是遇着什麼事情了,被逼得走投無路才失手乾的吧!要不然就是有人冤枉他?建州府能下追緝文書,指定也是有證據的,所以啊,有事兒真的很難說的!不過我告訴你們,千萬別跟初真提,最近也別讓初真去城裡,要不然她知道了,心裡準會難過的。”
麴塵端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問道:“林爺可有說戚汝年誤殺的是什麼人嗎?”
“說了,與戚汝年同官位的一位錄事,姓王,具體叫什麼我記不住了。”
“姓王?難道是王攀奇?”
夏夜想了想,連連點頭道:“好像是這名兒,我當時就覺得名字怪怪的,沒怎麼去記……對哦,麴塵你每年都會去建州替龐家打理那邊的買賣,你應該認識這個王攀奇吧?”
麴塵冷冷一笑道:“沒想到死的人會是他?這個人本事不大,卻有些來頭,京中的王太傅便是他本家。他那一身官袍就是憑着王太傅三個字得來的。”
“王太傅?”阮謙問道,“莫不是那叫王黼的太傅大人?”
“除了他,京中再無別的王姓太傅了。那王攀奇我往常沒少接觸,說是庸才都有些誇獎他了,只不過仗着有個做太傅的叔父罷了。我只是奇怪,戚汝年怎麼會無緣無故把他給殺了?”
夏夜聳聳肩道:“你不是說過官場如黑道嗎?興許是那王攀奇什麼地方把戚汝年得罪了呢?”
“我說你小子,就不能盼戚汝年點好?”夏新接過話道,“總歸是一塊兒長大的兄弟,就算是你情敵,你也得大度點不是?我是有點納悶的,戚汝年才上任多久,幾個月吧?怎麼就把京中太傅的侄兒給殺了呢?他吃飽撐得啊?這裡頭怕是大有文章的。”
阮威贊同地點點頭道:“我也覺得戚汝年沒那麼笨的,好好的,殺什麼人啊?他把爹孃都接過去了,還打算把初真姐弟三個都接過去,指定是想安心過日子的,他還殺哪門子的人啊?麴塵,你要不找你建州的朋友打聽打聽?”
麴塵道:“回了城裡我會跟林爺把這事好好問一問,至於初真那邊,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的,她身邊還有個莫嫂子,如果戚汝年真的出事了,莫嫂子必定會得到一些消息。我疑心的是,衙門裡有人在城裡勝芳館搜捕,是不是意味着,戚汝年可能已經逃回了川內?”
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覺得麴塵的話有些道理。阮威輕嘆了一口氣道:“初真這是什麼命啊?我覺着那丫頭就沒走運過!先是等戚汝年六年,等出了場退婚,後來知道戚汝年不是薄情寡性的人,她又不肯去建州了;不去建州吧,還好,上回要真去了她也麻煩了!哎喲,真叫什麼啊?比什麼流年不利,貨不擔什麼的玩意兒……”
“禍不單行!”新哥抖肩笑了笑說道,“威哥,你有空還是念兩字兒吧!說個詞兒都說不利索,往後怎麼在東玉面前當慈父?”
“對,禍不單行,她這幾年的黴運比禍不單行的還慘點吧?唉,她要知道戚汝年成了朝廷要犯,你們說,那得是什麼滋味兒?想勸她嫁人吧,又勸不動,叫人想想都覺得着急呢!”
麴塵道:“你着急也沒用,眼下找着戚汝年纔是正事兒。我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殺了那個王攀奇,當衆必定是有緣故的。倘若他回川了,那最好,至少有機會在衙門找到他之前把他翻出來。”
正說着,初真來了,幾個男人便岔開了話題。阮謙上樓去給阮炎寫對聯子去了;夏新一時手癢,想跟麴塵比比象棋,阮威便叫初凝拿了一副下來,在旁邊看兩人對戰。
夏夜自然是閒不住,跑竈屋裡去給初真獻殷勤去了。可沒過多久,他又一臉土灰地回來了。夏新盯着棋盤上笑問道:“怎麼了?初真不搭理你?”
“初真是個心好的,怎麼會不搭理我?倒是寶梳,說我什麼油嘴滑舌,沒個正形兒?”夏夜從頭到腳地把自己看了一眼,問那仨道,“我像沒正形兒的嗎?今兒這身衣裳還是剛剛在鳶尾閣裡做好的呢!”
麴塵一邊落棋一邊笑道:“放心,她不是罵你,罵的是我呢!自家兄弟,你就多擔待着點。”
“罵你?你惹她了?我說呢!今兒火氣怎麼那麼大,我就猜着是你惹她了?說來聽聽,怎麼惹着她了?”
“就是爲了麴塵回龐府的事兒。”阮威插了一句道。
“就爲這個?她不想讓麴塵回龐府嗎?那就有點頭髮長見識短了!麴塵回龐府多好啊!又不是說不要她了,跟着一塊兒進城去唄!麴塵我跟你說,”夏夜拿旁邊空棋子敲了敲桌面道,“這事兒你可別慣着她,自家女人是要慣,那也得分什麼事兒什麼時候。老爺們兒要出去辦大事兒,她哪兒能跟着拖後腿呢?她要鬧,你就嚇唬嚇唬她,女人就怕嚇唬。”
“怎麼嚇唬?”阮威挑了挑眉頭笑問道。
“這還不簡單,就說不去城裡,城裡還有一抹多女人等着呢!哎,說起這個我就想起前晚那芳菲姑娘了。人家芳菲姑娘說,自從麴塵不去找她家姐姐了,她家姐姐整日地傷心死了,連客都懶得接呢!每回林爺去,總問麴塵在忙什麼,那叫一個牽掛得要死啊!就這麼跟寶梳說,看她還給不給臉色瞧!”
“她家姐姐?她家姐姐是哪位啊?跟麴塵好過嗎?”阮威一臉陰笑地問道。
“她家有姐妹六個,其中排行老三的叫芳鬱。芳菲說,麴塵前一陣子總會去找芳鬱,關上房門就是一兩個時辰,好得簡直是如膠似漆啊!嘿嘿……”夏夜殲笑了兩聲道,“麴塵,這事兒寶梳不知道吧?要不要我替你去嚇唬嚇唬她,她立馬就老實了!”
麴塵低頭看着棋局悠閒道:“你自己去問她不就知道了?”
“我可不敢去……”
“就在你後面,回頭就能問的。”
“後……後面?”夏夜立刻轉頭一看,果然看見寶梳提着壺茶,單手叉腰,嘴角勾着邪笑地看着他。他渾身不由地一個激靈,頭腦無比清醒地奉承道:“哎喲,怎麼……怎麼好意思讓寶梳嫂子您親自動手給我們送茶啊?辛苦了!辛苦了!交給我就行了!”
“也不好勞煩您夏大老闆呢,”寶梳把茶壺往棋局上一擱,笑容陰陰dao,“你可是去勝芳館光顧過的大爺啊!都大爺二爺了,怎麼好讓您動手呢!剛纔說想嚇唬嚇唬我,怎麼嚇唬?說來聽聽唄!”
夏新忙擺手笑道:“說笑的說笑的,誰敢嚇唬你啊!誰要敢嚇唬你麴塵頭一個不會放過他的!嫂子,我真說笑的,麴塵跟那芳鬱壓根兒什麼都沒有,麴塵做過和尚的,根兒清着呢,絕對坐懷不亂!你放心,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