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想他死,他死了也換不回我爹的性命。”
“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吉利着呢!師傅不會有事的……”
忽然,外面傳來了侯安的聲音。麴塵放下紅薯,打開門問道:“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侯安道:“兄弟們在城裡發現了兩個形跡可疑的蒙古族人。”
“確定是蒙古族人?”
“是,雖然穿着漢人打扮,但還是能看出來。他們就住在我們的清風客棧裡,下午的時候,有個夥計聽他們在跟別人打聽城裡有幾座寺廟。兄弟們覺得很可疑,就一直盯着那兩個人。就剛纔那會兒,兩人出了客棧往道悟那寺廟去了。”
“往道悟的寺廟去了?又是蒙古族人?這裡頭肯定有什麼玄機。侯安,你派兄弟繼續盯着那兩人,千萬不要打草驚蛇了,只是盯着就行了。”
“相公!”寶梳忽然在裡面喊了一聲。麴塵忙走回房間裡,走到*邊問道:“師傅醒了嗎?”寶梳握着不易和尚的手點點頭道:“我剛纔聽見師傅哼唧了一聲就跑過來看看,發現師傅的手在動呢!”
麴塵彎腰下去,輕輕地喊了兩聲師傅。不易和尚還真的睜開了眼睛,乾涸的嘴脣吃力地蠕動了兩下,好像想說什麼。麴塵不禁鬆了口大氣,忙道:“師傅您彆着急說話,您剛醒,好好歇着就是了!您想喝水嗎?”
不易和尚那渾濁無光的眼睛緩緩轉向了麴塵,嘴脣又動了幾下。麴塵忙俯下身去,貼在他嘴脣旁聽着。只聽見他從喉嚨深處吃力地發出了一個音:“信……信……”
“師傅您是說您留在枕頭底下那封信嗎?”麴塵問道。
“信……”
“信在我那兒,師傅您放心好了。”
“信……”不易和尚還是念着這個字。
麴塵有點納悶,看着不易和尚問道:“師傅,您到底想說什麼?那封信好好地在那兒,我也看過了……”
“師傅是不是想說信上的內容?”寶梳插了一句道。
沒想到,不易和尚聽了這句話真的點了一下頭。這時,麴塵忽然明白了不易和尚的意思。其實那封信是一封相當於遺書的信。信上不易和尚將擄金幫幫主之位交託給了麴塵,還讓汝年做二幫主,夏夜做三幫主,等於是把整個擄金幫交託給了他們三兄弟。另外信最末還提到,若是他有什麼不測,讓麴塵去靈隱寺法開禪師那兒取一些東西。這會兒不易和尚不斷地提到那封信,似乎是在催促麴塵答應下來,答應接管擄金幫,做擄金幫的幫主。
“師傅……”麴塵猶豫了片刻後說道,“您真的沒必要把位置讓給我。您現下都醒了,詹媛會治好您的,到時候擄金幫還是由您來管最好。”
不易和尚虛弱地搖了搖,擡起不斷髮抖的右手伸向麴塵。麴塵忙握住了他的右手問道:“您又想說什麼?”不易和尚又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了兩個字:“答……應……”
“師傅是想讓你答應。”寶梳道。
“師傅……”
“答……應……師……師師師……傅……”不易和尚握着麴塵的手努力地用了用勁兒,眼裡全是期待的眼神。
“師傅,能等您好了再說嗎?”麴塵看着他問道。
“答……答……應……”不易和尚還是不肯放棄。
麴塵猶豫了幾秒後,點點頭道:“好吧,師傅!擄金幫我暫時幫您管着,等您好了再說,行嗎?您快點費力說話了,好好歇着,讓寶梳給您把個脈。”
可不易和尚握着他的手沒鬆,雙眼仍舊望着他,嘴裡嚅囁道:“道……悟……”
“道悟怎麼了?師傅您是不是想說是道悟給您下的毒?”
“不……是我……是我……”
“是您?是您下的毒?”
“我……我想……毒……毒死……他……我……”
聽到這兒麴塵和寶梳忽然都明白了。不易和尚這半天兒出去不是瞎逛,是去找道悟,並且想毒殺了道悟。麴塵愣了一下後忙問道:“師傅,您真把道悟給毒了?”
“不……確……定……他……他喝了……”
“您是說,您看着他喝了,但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中毒是吧?”
不易和尚又點點頭。麴塵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道:“師傅,您太沖動了!您拿自己的命去跟他同歸於盡,犯得着嗎?萬一沒毒死他,把您毒死了那該怎麼辦?我不是跟您說了嗎?您不要親自去找他,他對您恨之入骨,不會跟您講父子之情的。”
“我……我……罪有……應得……”不易和尚望着麴塵,緩緩地吐出了最後那四個字,好像在表達自己深深的懺悔。麴塵明白他的意思,心裡微微一酸,握着他的手道:“師傅,您終究還是我的師傅,所以別再想那麼多了。好好養好身子,不要再去找道悟了。他已經入魔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道悟師兄了。”
不易和尚眼裡落滿失望道:“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他……”
“師傅,您別這麼說,當初要知道他是一時假死,並非真的身亡了,您怎麼會不救他?您就算舍掉自己的性命也會救他出來的。是他自己想不明白,還鑽在他自己的牛角尖裡。”
“他真……的……沒救……了……麴塵……師傅……求……你……再……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會看着辦的,您就放心歇着吧!”麴塵把不易和尚的手放平了,讓寶梳給他把脈。寶梳把過脈後,脈象依舊微弱但很平穩。兩人略放了放心,給不易和尚蓋好被子,回榻上坐着說話了。
寶梳依偎在麴塵懷裡問道:“剛纔侯安來說什麼蒙古族人啊?”
麴塵玩着她髮髻上的蝴蝶珠針道:“哦,說城裡來了兩個蒙古族人,好像是來找道悟的。”
“偷偷摸摸來找道悟?是不是有什麼大計劃?”
“興許是吧!我已經找侯安看着那兩人了,他們鬧不出什麼事情的。你也該困了,睡吧!一會兒我去給師傅把脈就行了。”
“那就辛苦相公了!”寶梳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枕着他的腿閤眼睡了。他一邊把寶梳髮髻上的珠翠取下來一邊在想道悟和那兩個蒙古族人的事情。他隱約覺得會有大事情發生。蒙古族偷偷派人與道悟會合,是不是意味着他們有什麼計劃準備實施了呢?
當晚麴塵和寶梳在榻上將就了*。寶梳是*睡到了天亮,麴塵則每隔一個半時辰起來給不易和尚把脈,快天亮時才安穩地熟睡了過去。
詹媛來接班時,天才剛剛亮。寶梳聽見了敲門聲,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打開門後,她笑道:“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不嫌累啊?”
詹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少打趣我了!師傅怎麼樣了?”
“好着呢!昨夜裡還醒過一回,脈象都好,你就放心回去繼續給夏爺暖被窩吧!”
“還笑我!”詹媛進了房間,往榻上那團被子看了一眼降低了音量道,“昨晚把你家阮爺累慘了吧?剛剛睡下?”
“是呢!”
詹媛坐到*邊,伸手給不易和尚把了一脈道:“真的是好多了,脈象比昨晚平穩多了。熬過這*就好,只需緩緩調養就行了。不過,他中毒不輕,調養之後身子肯定不如從前了。對了,你們沒問師傅到底是怎麼中毒的?”
“師傅是去跟道悟同歸於盡的。”
“什麼?同歸於盡?”詹媛驚訝道,“師傅居然去找道悟同歸於盡?他瘋了嗎?”
“我想他是太無奈了。你先回去吧,這兒我看着就行了。”
“那好,省得你家阮爺再挪地方了,剛剛睡下又被吵醒誰都會不舒服的。有事兒記得來叫我。”
“知道了,趕緊回去陪你家夏爺吧!”
“不許笑我了!”
兩人小聲地又嘀咕了幾句,然後詹媛就走了。寶梳重新回榻上陪麴塵睡了一會兒這才起了*。麴塵這一覺睡到了將近傍晚。醒來時,窗外已經麻麻黑了。他打了個哈欠,正想翻身時,忽然發現女兒末兒坐在他背後,很認真地玩着手裡的大布娃娃。他不由地會心一笑,翻過身摸着末兒滑嫩嫩的小臉喊道:“末兒,我是誰啊?”
末兒咯咯地笑了兩聲,抱着娃娃啃了一口。麴塵笑問道:“餓了嗎?都啃上娃娃了。你娘呢?你娘跑哪兒去了?怎麼就把你放在這兒了?”
末兒丟下娃娃,開始往麴塵身上爬去。麴塵讓她坐在自己肚子上,她最喜歡這個地方,一坐上去就一屁股一屁股地彈坐了起來,像坐彈簧椅似的。麴塵架着她的胳肢窩玩道:“這樣坐爹爹的肚子會把爹爹昨晚前晚吃的全都擠出來的,別玩了,好不?爹爹肚子是不是沒你孃親肚子那麼軟和啊?爹爹肚子上沒多的肉,沒娘肚子上那麼多肉,你別坐爹爹的了,去坐你孃的肚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