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錢後,寶梳跟趙子單道了個別,跟荷青一道出了鐵匠鋪子。再往前走,便是這處唯一的小客棧了。寶梳見那兒有賣豆花的,便拉上荷青去嘗一嘗。
熱滾滾的豆花剛上桌,寶梳正想舉起湯勺消滅之的時候,忽然看見龐雨絹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她愣了片刻後,擡手喊了一聲:“師傅……”
“寶梳?”龐雨絹在櫃檯前停下了腳步,轉頭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後,忙問道,“寶梳,你看見泉兒沒有?”
“好像看見了……”
“在哪兒?什麼叫好像看見了?”龐雨絹着急地問道。
寶梳指了指荷青道:“剛剛我們下山的時候,荷青瞧着他跟個大人在前面走着,怎麼了,師傅?泉小爺不是跟你一塊兒下山的?”
龐雨絹幾步走了過來,渾身一股焦躁的氣息問荷青道:“你瞧見他跟個什麼樣兒的大人走了?”
“是個跟你身形差不多的女人。我看見她牽着那什麼泉小爺在剛剛那個轉彎的埡口閃了一下,後來一路下山我們就再也沒瞧見了。”
“泉小爺不見了嗎,師傅?”寶梳忙放下湯勺問道。
龐雨絹握緊了拳頭,臉色鐵青地皺眉想了想,飛快地轉身走到櫃檯前,敲了敲檯面問掌櫃道:“你之前有沒有看見一個跟我身形差不多的女人帶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來過?”
“這個啊……”掌櫃的使勁想了想,搖頭道,“我好像沒看見過啊!這位夫人,您是找人嗎?”
“那我問你,”龐雨絹指着門外正色道,“那邊馬廄外有輛紫紅色帳幔的馬車,是誰的?”
“這是本店入住的客人的……”
“客人在哪兒?”
“還在後院住着……”
“帶我去找!”龐雨絹秀目圓瞪地喝道。
掌櫃的見她口氣很不好,一副要揍人的樣子,忙放下手裡的事情,領着她往後院去了。寶梳和荷青也趕緊跟了上去。
一進後院,泉小爺那聒噪的聲音就傳來了:“現下就走嗎?快點快點!被我娘發現了就走不了!”
“不急不急,沒準她壓根兒就沒發現呢!”
只見後院一樓其中一間房門前,泉小爺正拉着一個年紀跟龐雨絹差不多的女人往外走,身旁還站着兩個家丁模樣的人。龐雨絹見狀,立刻上前喝了一聲道:“小兔崽子,你想往哪兒走啊?”
“娘!”泉小爺一見龐雨絹,忙躲到了那女人身後,有些膽怯地說道,“您可追來得挺快的呀!”
“廢話!”龐雨絹瞪了泉小爺一眼道,“趕緊給我過來!聽見沒有?想讓我把你關在青竹齋一直不放出來嗎?過來!”
“雨絹小姐,”擋在泉小爺跟前的那個女人微微行了個屈膝禮道,“真是好久不見了,您看上去一點都沒變。”
“我變沒變跟你沒任何干系,”龐雨絹輕哼了一聲,怒目而視道,“倒是你,不在你家主子跟前伺候了,跑來拐賣人口來?滾開!”
“雨絹小姐,奴婢只是帶着小少爺去找他父親,您應該讓他知道他父親是誰,不是嗎?”
“他爹已經死了!”龐雨絹指着那女人,表情肅怒道,“你耳朵要不好使我也不再廢話了!趕緊給我滾開,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娘,”泉小爺從那女人身後探出個小腦袋道,“這位姨姨說,我爹沒有死,我爹在找我呢!娘,您就讓我去見見我爹吧!我長這麼大都沒有見過我爹呢!”
“我說死了就死了!”龐雨絹說罷上前,一掌掀開了那女人,把泉小爺拽了過來就往寶梳跟前推去,然後轉身對那女人怒氣衝衝地說道,“回去告訴你那破主子,再敢打我兒子的主意,仔細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怎麼個吃不了兜着走?”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飄來,龐雨絹渾身一顫,稍微愣了一下後,扭頭拉上泉小爺就往外走。可是很明顯,她已經走不掉了,那男人擋在了她和泉小爺的跟前。
寶梳轉身時,眼前多了一個三十多歲,穿戴得體的男人,面孔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像誰了。當龐雨絹看見他時,下意識地握了握泉小爺的小手,臉色繃緊,看上去是怒中帶恨的樣子。
“滾開!”龐雨絹冷冷地丟了兩個字道。
“脾氣還真變了不少……”
“管你屁事,滾開!”
這男人點了點頭沒發火,低下頭去看了看泉小爺,淡淡一笑道:“你叫張盛泉?”泉小爺正想答話,卻被龐雨絹塞到了身後,冷漠地說道:“聽不懂人話是不是?他叫什麼跟你沒有任何干系!”
“他是我兒子,爲什麼跟我沒幹系?”這男人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啊?”站在旁邊的寶梳和荷青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男人會是泉小爺那從來不露面的爹?不會吧?不過看年齡似乎差不多啊!
泉小爺也激動了,掙開龐雨絹的手,衝過去欣喜地問道:“你是我爹……”可爹字還沒說完,龐雨絹又把他拽了回來喝道:“胡說八道什麼?白養你了是不是?見人就喊爹,有你這樣的嗎?給我回來!”
“可他說他是我爹!”泉小爺指着那男人委屈道。
“他腦子有病,你也跟着他犯病嗎?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爹已經死了!”
“他腦子有病……”泉小爺嘟起小嘴,又委屈又無辜地那男人看着,臉上有那麼些許的失望。
“龐雨絹,”那男人又開口道,“我們倆吵歸吵,別這麼兇孩子行不行?”龐雨絹白了他一眼,語氣冷冰道:“我訓我兒子你來摻合什麼?你要閒得慌,回去訓你兒子好了,你又不是沒有!我警告你,龐乾暉,別來打我兒子主意!”
“龐乾暉?”寶梳暗暗地大吃了一驚!她記得阮麴塵跟她說過,龐家還有個二少爺,正好就叫龐乾暉。再仔細瞧瞧那張臉,怪不得剛纔覺得眼熟呢,跟那個草包大少爺龐乾朗頗有些掛相啊!怎麼回事?自家師傅跟這龐乾暉還有什麼扯不清的干係?不對啊,師傅也姓龐的啊!
兩人的爭吵引來了旁人好奇的目光。那龐乾暉輕嘆了一口氣,語氣緩和地說道:“別在這兒鬧了,坐下來好好說話行不行?你這麼嚷嚷,把泉兒嚇着了怎麼辦?”
“呵!”龐雨絹嗤之以鼻道,“你以爲我兒子是你家那兩個弱不經風的玩意兒?你放心好了,我兒子野養慣了,這一兩句還嚇不住他的。你說完沒有?說完了趕緊給我滾開!”
“你覺得我今日來就是爲了見見你們母子嗎?”
“那你想怎麼樣?”
“帶着泉兒跟我走……”
“還做夢呢?”龐雨絹不屑一顧地打斷了龐乾暉的話,冷笑兩聲道,“龐二少爺,你這會兒還沒睡醒是不是?我怎麼可能帶着泉兒跟你走?我們母子倆在這兒過得不知道多好多安靜呢,勞煩你了,滾回去吧,不需要你來多管閒事兒!告辭!”
“非得逼我動手?”龐乾暉再次擋下了準備帶着泉兒離開的龐雨絹,道,“我來這兒就是爲了接你和泉兒的。既然來了,不可能空手回去。我知道你心裡怨氣大,但爲了泉兒,你是不是應該先跟我回去再說?”
“你來接我我就跟你走?龐乾暉你太把自己當人了吧?你覺得我會乖乖跟你走嗎?你以爲我還是從前那個被你騙得團團轉的龐雨絹嗎?要動手你只管動手好了!事情鬧大了,我沒臉是小,你這堂堂龐府二少爺回去可不好跟你爹還有你家那寶貝媳婦交待!橫豎我龐雨絹已經是被龐家逐出來的人,不怕跟你硬碰硬!”
龐乾暉眉心微擰,眼眸中流露出些許的無奈和疑惑,似乎他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個龐雨絹早已經不是從前還住在龐府時的那位千金小姐了。可是,他找到了這對母子這麼些年,好不容易找着了,豈能輕易放走了?
“娘,”泉小爺吊着龐雨絹的胳膊晃了晃,仰頭小聲問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爹啊?”
“他有媳婦有兒子的,你說他是不是你爹?”龐雨絹低下頭去很認真地看着泉小爺反問道。
“哦……”泉小爺翻起眼皮偷偷地瞟了瞟龐乾暉,高高地翹起小嘴道,“那就不是了……他真壞,爲什麼要冒充我爹啊?”
“你說對了,兒子!”龐雨絹瞥着龐乾暉,蔑笑道,“他的確不是個好東西,往後遇着這樣的人,躲遠點,省得他起什麼歹心,讓你連孃的最後一面兒都見不着了!”
龐乾暉若有所思地看着泉小爺問道:“爲什麼有媳婦有兒子的就不是你爹了?”泉小爺答道:“我娘說了,我爹只有我娘一個媳婦,只有我一個兒子,你有媳婦的,那你就不是我爹。”
“是嗎?”龐乾暉嘴角勾起了一絲自嘲的笑容,看着龐雨絹問道,“你就是這樣教兒子的?”龐雨絹迎着他的目光,冷冷道:“我再說一遍,我怎麼教兒子是我的事兒,勞煩你龐二少爺還是回去好好管教你自己的兒子吧!”
“單獨說兩句話行不行?”
“沒必要!”
“你真要我動手?”
“那你試試?”龐雨絹面帶挑釁的笑容說道。
“我不想在兒子面前動粗,我只想單獨跟你說兩句話,你也不想讓兒子看見我們倆在這兒鬧起來吧?大不了我答應你,這回不帶你們走,怎麼樣?”
龐雨絹猶豫了片刻,點點頭道:“好!說就說!寶梳,幫我把泉兒看着!誰要敢帶他走……”
“放心吧,師傅,”寶梳走上前來牽過泉小爺笑道,“誰要敢帶我們泉小爺走,我絕對拳頭加毒針伺候!師傅你放心去,我帶泉小爺去吃豆花,一邊吃一邊等你哦!”
“你徒弟?”龐乾暉打量了寶梳一眼。
寶梳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挺胸擡頭道:“沒錯!我是她的徒弟!所以你呢,最好別動不動就說動手什麼的,論拳頭你未必能佔上風,最好鬧清楚這兒是什麼地方,哼!師傅,我們去前面等你了!”
“去吧!”
寶梳哼哼了兩聲,牽着泉小爺往前院去了。